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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向安手酸了，不等洪熙帝发话就将举过头顶的手收回，将名薄放于身侧，继续道：“陛下，暗夜军是世袭军籍，微臣绝无欺瞒。” “这些人怎么可能是暗夜军？你是当大家都傻的吗？”杨良翰急了，这样的暗夜军根本没有继承的价值，他在洪熙帝面前也会再无用处。 “启禀陛下，我等的确是暗夜军，不会因为看起来不像样，就被杀头吧？”还穿着孝服的七姨娘跪在最前列喊冤，双目含泪声音凄婉，看起来煞是可怜。 她身侧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翁，颤巍巍地表功求饶：“陛下，老夫虽年迈，也曾跟着老侯爷诛杀过大奸臣蔡京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一个看着才五六的男童天真地问道：“陛下，我爹说当锦衣卫就不用隐藏身份了，那能领俸禄吗？” 褚承泽站在洪熙帝左后方看着暗夜军的精彩表现，第一次在上朝时露出笑容。真不愧是太祖皇帝选定的萧家，这一巴掌，扇得够疼。 洪熙帝看着毫无敬畏之心的暗夜军众人，怒火不断上涌，好一个暗夜军，好一个萧家老妇，居然敢这般愚弄他。 武安侯老夫人禀明虎符丢失之日，给出了暗夜军的名簿，只有姓名、人数和所在地，不像寻常军籍册那样登记年龄和籍贯。 洪熙帝当时未曾留意，只当是暗夜军的保密手段，随意翻阅后对人数有了概念后就放在一旁。 就这些乌合之众，也配当他酝酿了十年的锦衣卫？ 洪熙帝想到自己与罗绍彻夜密谈，还特意将林清焰和董烨然召回京城，甚至动用怀虚道长为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算卦，只觉得耳边有闷雷滚动，响彻胸腔。 “这就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暗夜军？”洪熙帝眼神淬着杀意，语气森冷。 萧向安似是才发觉洪熙帝在愤怒什么，端正地磕头后解释道：“启禀陛下，暗夜军多年来一直以收集各方情报为主。所有人都需要隐藏于市井之间，仪态多有不佳，还望陛下恕罪。” 一番话有理有据，由稚气未脱的萧向安说出来，更具说服力，一个才七岁大的孩子，总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谎吧。 不少朝臣听完后反应过来，没错啊，暗夜军本来就不可能是正规的军队。 他们全被暗夜军的「军」字迷惑了，若真是扎营练兵、令行禁止的军队，怎么可能在历代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这么久。 几十年前被暗夜军诛杀后吊于城门口的大奸臣蔡京伦，不是坐在府中被人破门而入，而是死于回乡祭祖的途中，这并不需要多少兵力。 洪熙帝自诩紫微星转世，一直对暗夜军的存在耿耿于怀，当初想组建锦衣卫也有与之对抗的想法，此时才领悟到自己几十年来都钻进了牛角尖。 太祖皇帝建立暗夜军的目的，并不是要给后人制造时刻会被篡位的威胁警示，而是在朝堂之外，为子孙保留一只真正以清君侧为己任的孤军，确保皇权不旁落。 只是如今萧家唯一的血脉才七岁，而本应继续隐藏身份的暗夜军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已经连收集情报的能力都没了。 洪熙帝盯着一身孝服的萧向安，一字一句地说道：“武安侯好胆色。” 他要改暗夜军为锦衣卫，萧家就直接废了暗夜军最大的价值，还做得冠冕堂皇，找不出错处。 “回陛下，微臣惶恐，不敢担任暗夜军统帅之职，还请陛下收回虎符。”萧向安又从怀里掏出刚回萧家没几天的虎符，放置于名簿之上。 说是惶恐，萧向安的声音却始终平稳无波，并未因洪熙帝明显的杀意而颤抖。 褚承泽细细打量着穆歆口中差点被五石散毒死的小可怜，只看出一个小字，半点不像会被武安侯夫人那种货色伤到。 穆歆过分怜爱弱小这个毛病，实在是太不让他放心了。 洪熙帝脸色几经变化，若不是有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诏，他只想让禁军当场诛杀这些该死的暗夜军，必须要萧家为今日付出代价。 怀虚道长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陛下，武安侯或许可以找出破军转世。” “此话怎讲？”洪熙帝缓缓摩挲着扳指，视线扫过怀虚道长和萧向安，他愿意相信怀虚道长，是建立在绝对忠诚之上。 怀虚道长走向萧向安，示意他伸出左手：“虎口有红痣，命坐七杀，” 众人纷纷看向萧向安苍白的手背，只见他左手背距虎口半寸处，的确长了一颗殷红的痣。 “七杀，破军，同属紫微斗数，遇之必有异变。”怀虚道长不徐不疾地向洪熙帝阐明缘由，“由武安侯去寻找破军，可事半功倍。” “陛下，暗夜军在南疆有千人之多，必能找出来破军转世。”杨良翰再次跪倒替暗夜军请命，只希望能捡回自己的一条小命。 暗夜军有价值，他才有用处，洪熙帝一时杀不了萧向安，指不定就会拿他出气。 洪熙帝有些信了七杀之说，紧盯着萧向安问道：“武安侯，你可愿为朕前往南疆之外，找出破军转世？” 萧向安毫不犹豫道：“微臣愿领暗夜军为君分忧。” 是暗夜军，不是锦衣卫。
第89章 多方搅局，穆歆捡漏 洪熙帝并未给出明确答复，只是让众臣散去，单独召见了顾相和杨良翰。 褚承泽放慢脚步，等其他人匆匆绕开暗夜军离开后，开口道：“武安侯留步。” “殿下找我有事？”萧向安让七姨娘等人继续走，独自乖巧地站定，疑惑地问道。 褚承泽低头看着萧向安，目光从他浓长的睫毛下透出冰凉的寒意：“她救了你。” “我很感激。”萧向安握紧虎符，微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穆歆的手，并不温暖，却坚定地一直拉着他。 “记住你说的话。”褚承泽不再多言，怀虚道长的今日的表现有诸多不寻常之处。若是洪熙帝最信任的钦天监为他人所用，会有些棘手。 萧向安静静地站着思索许久，直到七娘娘返回来催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的关注点，似乎很不一样。 御书房内，洪熙帝凝视着怀虚道长呈上来的卦象，他信奉道教多年，对解卦也有了几分心得：“宣李善德。” 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进来，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摆放着十卷画轴：“启禀陛下，这是近十日的天象绘图，昨夜南方确实有变。” 另一侧，袁公公也取来了內侍所绘的星宿图，洪熙帝两相对比着看过，脸色沉得要滴出水：“小小破军，居然敢冲撞中原，该杀。” 确认怀虚道长所言非虚，洪熙帝对萧向安命坐七杀之说也有了信任：“武安侯还有大用，但不能让萧家继续肆意妄为。” “朕要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顾相闻弦知雅意，斟酌着回道：“暗夜军如今在风口浪尖，萧家满门又只剩六旬老妇和七岁幼童，再出意外恐落人话柄。” 暗夜军此前虽从不露面，在天下人心中地位却相当崇高。 一杀阎瑞祥，二诛蔡京伦，两位都是罪孽深重的大奸臣。而他们死后，天下虽未到再无贪官奸佞的程度，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很多。 洪熙帝何尝不知道这点，只是要他咽下被愚弄的这口气也是万万不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杨良翰将毕生的才智都用在了这几天，积极地出谋划策：“陛下，既然萧家人不愿坠暗夜军之名，大可安排一个监军去压制萧向安。” 顾相却不敢小看萧向安，提醒道：“陛下，武安侯虽年幼，却不是易与之辈，监军之人还需从长计议，不可轻率。” 杨良翰暗地里投靠的是五皇子，跟三皇子的外祖父说不到一处，立即反驳道：“顾相多虑了，萧向安不过是按照萧家老夫人吩咐行事的傀儡，完全不足为虑。” “下官女儿养了武安侯七年，他一月前还是为了一颗蜜饯当众哭闹的无知幼童。” “顾卿认为何人适合当监军？”洪熙帝已经明白以萧家的坚持，此时再提将暗夜军改为锦衣卫一事，只会连南疆的一千多人都废了。 而他还需要萧向安去南疆找出破军，一时还不能做得太出格。 顾相只当不知洪熙帝的试探，直言不讳：“卫家扎根南疆，林世子桀骜不驯，最适合的是琅琊郡王第三子，董烨然。” “郡王之子身份尊贵，岂不是抬举了这些残兵败将。”杨良翰坚定地站在顾相对立面，“况且萧家老夫人心思狠毒，指不定会下黑手，会让情况更加复杂。” “杨大人对萧家如此了解，何不推举一人？”顾相压下对杨良翰这个废物的厌恶，故作诚心的发问。 接收到洪熙帝投过来的眼神，杨良翰急中生智，想出一个绝佳人选：“穆四小姐！萧向安曾在京兆府当众说要把虎符送给她，周围的百姓都听到了！” “穆正清的女儿？”洪熙帝对穆歆还有点印象，当初穆正清提出土地丈量新法时就说是自己女儿想出来的。 只是洪熙帝后来让人打探过，穆四小姐从小就默默无闻，入女学后也为先生们不喜，听起来更像是穆正清爱女心切，强行为孩子添光。 “正是穆刺史之女，”杨良翰继续补充道，“她于武安侯有恩，绝对能让暗夜军倍感屈辱却无法反对，否则就是忘恩负义之辈。” 若不是这个横插一脚的穆氏女，暗夜军就会落入杨家之手，今日种种也不会发生，杨良翰早已对穆歆恨之入骨。 洪熙帝眼神微动，语气平淡道：“听说穆老太爷非常看重这个孙女。” “史上第一个女官落在穆家，穆老太爷也只会谢主隆恩。” 杨良翰顺着洪熙帝的想法游说着：“让一个闺阁少女担任监军，正适合萧向安带领的蜂营蚁队，以后百姓提起暗夜军只会觉得是一个笑话。” 顾相原本更想要董烨然与暗夜军对上，这样他可以从旁相助，替褚承安修复之前与琅琊郡王生出的嫌隙。 但听到杨良翰的提议的人选，又保持了微妙的沉默。 他想起孙子顾莫卿说的话，如果三皇子和武安侯夫人都是在穆歆手上吃的亏，他也需要一个契机去验证对方的能力，或许可以收为己用。 “宣穆正则。”洪熙帝沉吟半晌，做出了决定，让人宣穆大老爷觐见。 穆大老爷原本对穆歆没什么看法，老爷子愿意带在身边教养就当解个闷，他不明白为何吴氏要为此闹得家宅不宁，平白让他跟着被老父亲骂。 不过是个女子，老太爷再看重，过几年出阁后也是别人家的媳妇，他连自己几个女儿的教养都只求不出大错，一概扔给夫人负责。 然而此时在书房里宣布完洪熙帝的口谕后，看着一脸惊喜的穆歆，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侄女的确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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