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褚承泽日渐高涨的声望,再次刺激到了敏感脆弱的帝王心。 就像当年最优秀的储君褚承启一样,当太子拥有的威望和势力,高于皇帝心目中的安全范围时,就是死期将近。 洪熙帝如今还能保持观望的态度,是因为还有文岳霖这个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威胁存在。 太子再有声望,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周,都无法真正与皇帝对抗。 反而是上可勘破天机,下能知晓帝王隐秘的存在,更让洪熙帝如鲠在喉。他甚至在明知怀虚道长与文岳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时,始终举棋不定。 最让洪熙帝忌惮的旧事,当属昔日的血吸虫瘟疫一事。 “陛下,太后娘娘有请。”袁公公请示的声音,打断了洪熙帝的思绪。 洪熙帝眸色微冷,没有立即回复,而是逐字逐句地推敲着手头的一本奏折。 太后是他的生母,却并非先帝的发妻,而是以侧妃之位进的太子府。不过先帝的发妻福薄早逝,太后才凭借着母凭子贵,从侧妃晋升为太子妃。 或许是因为心里始终有芥蒂,太后从洪熙元年开始,就对强势的中宫皇后表现出敌意。 若是分权,洪熙帝自然是乐见其成,偏偏太后只是意气之争。在后宫中精挑细选,最终选中了最蠢的顾贵妃。 只是没想到她竟从后宫诸妃中挑中了最蠢的顾贵妃。 这时候请他去永寿宫,十有八九不是太后自己的主意,而是要帮着顾贵妃复宠。 洪熙帝与沈皇后是少年夫妻,也曾互相扶持过,只是那点患难之情,在多年的猜忌中消磨殆尽。 如今昔人已乘黄鹤去,洪熙帝反而每到沈皇后的生辰、忌日,都会有些低落。 “走吧,看看又在搞什么名堂。”洪熙帝在看了半天的奏折上批了朱字,起身前往永寿宫。 不出所料,顾贵妃也在,还有一个面生的老者。 “母后,急着找朕来,是有何事?”洪熙帝看都没看顾贵妃,开门见山道。 太后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愧色,慈爱地说着关心的话:“哀家近日得了一个手法很不错的老大夫,皇帝近日太过操劳,可以舒缓一下。” “多谢母后关爱,”洪熙帝不便拒绝太后的好意,只强调道,“有张温茂调理,朕近来只觉得精力充沛,宛如回到二十年前。” “陛下龙体安康是最重要的,再仔细些都不为过。” 顾贵妃妆容精致,柔声劝道,“黄大夫最擅长推拿,只消半个时辰,就能让人舒缓不少。” 宴翎对着洪熙帝微微点头,示意核实黄大夫的底细,并无危险。 “既如此,朕也不好辜负母后的好意。”洪熙帝坐到了特制的躺椅上,微眯着眼 “陛下,草民黄明义,定当尽心伺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上前行礼后,就开始给洪熙帝做推拿。 身边带着宴翎和袁公公,又是在太后的永寿宫中,洪熙帝慢慢放下了戒备心,慢慢闭上了眼睛。 自祭天之后,洪熙帝一直对外维持龙精虎猛的强硬姿态,却是有些疲惫了。 宴翎背在身后的手一摆,锦衣卫就四散开监察永寿宫的环境。近两日有些人起疑,洪熙帝不便带着怀虚道长来永寿宫。 顾贵妃恭敬地为太后敲着腿,手上力道时轻时重,而太后也毫无知觉。 二人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将视线投向座椅旁的地砖。 下面不仅烧着地龙,还燃着一种褚承安入冬以来,最喜欢的香。
第263章 祭拜皇后,穆歆见家长 洪熙帝陷入了一个极为复杂的梦境,从牙牙学语,跟着太后身后学走路,到被先帝立为太子,对施嫣儿一见倾心又见证她如烟花般消散。 而后那层朦胧的烟雾逐渐散去,洪熙帝看到自己去沈府迎亲,抱着第一个孩子大笑。 平定西域三十六国,与北蛮皇朝结盟,镇压十八部落。 再后来,洪熙帝又来到了通天塔,一步步往前走,却始终走不到尽头。 “陛下,陛下,该用晚膳了。”袁公公发现洪熙帝睡得不安慰,像是被梦魇所扰,小声唤道。 洪熙帝眉心紧蹙,呢喃道:“怡珺。” 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沈氏,闺名沈怡珺。十五岁以太子妃之位嫁入皇家,封后母仪天下,从未行差踏错。此时安眠的陵墓庄严肃穆,等待着祭拜的人依次上前。 先皇后的忌日,在洪熙帝不出席的情况下,原则上并不强制皇亲贵胄和朝廷命妇前来。 只是如今太子如日中天,京中的权贵们,又怎么会放过表诚心的机会。 穆歆有宁远郡主这一层身份在,也算半个皇亲国戚,出现得并不突兀。只是站立的位置,比在大朝会上更引人注目。 长公主亲自前往穆府去接宁远郡主,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用不了多久,宁远郡主就会成为太子妃。 而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也会在穆府和镇远侯府的支持下,变得更加不可撼动。 废太子听过穆歆的许多传奇事迹,却是首次见到本人。 他借着行礼的动作,难得失礼地偷瞄了好几眼,只觉得穆歆光是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势就无法掩盖,完全不似养在深闺的名门贵女。 反而像个征战天下的将军,还是百战百胜的那种。 “还不错吧?”长公主第一个上前祭拜,桃花眼中尽是暖意。 “很好。”废太子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很适合阿泽。” 洪熙帝想让废太子看到的,近在眼前。 只是父皇想让他做的,褚承启永远都不会做。 长公主缓缓走向墓碑,行走间,纯黑色的衣摆犹如浪涛般荡漾开,泛起牡丹暗纹。 那是她母后,最爱的花。 洪熙帝为了彰显对皇后的敬重,曾经在皇宫的所有花园里种满了牡丹,每逢花季,四处可见灼灼其华的精致。 当年沈皇后病逝,太子被废,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长公主在悲痛之下与驸马和离,独自前往五台山。 这些年,每逢初一十五,长公主都会在道观为母后诵经祈福,却是在葬礼之后,第二次来到墓前。 长公主眼眶逐渐泛红,似是可以透过冰冷的墓碑,与刻在心底的人诉说这几年发生的所有事。 “母后,女儿将阿泽的心上人带来了。” “小姑娘是穆正清的嫡长女,叫做穆歆,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 “阿泽这孩子你也知道,从小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长大后难得聪明了一回,自己就找到了最重要的人。” “不过现在没定亲,还得母后多照看着,别让阿泽哭鼻子了。” 褚承泽与长公主擦肩而过时,收到了来自长姐的眼神暗示:好好跟母后说。 这也是四年来,褚承泽第一次在皇陵中眉眼舒展,露出了三姐弟中独有的大酒窝,不再任由杀意充斥内心。 “母后,儿臣找到了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穆歆接过废太子妃递来的三炷香,在众人关切的视线中,稳稳地走到了墓前:“臣女穆歆,拜见皇后娘娘。” 褚承泽眼神温柔似水,毫无顾忌地站到一旁,将位置让出来。 他有许多想与母后说的话,但更想在完成以后来说。做了十几年招猫逗狗的闲散皇子,如今才觉得自己能承担起天下大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人。 “娘娘想看到的盛世,必将到来。”穆歆更喜欢用行动代替言语,只在心里许下承诺。 很遗憾无法亲眼看到先皇后的英姿。但从长公主、废太子和褚承泽身上,穆歆能看出母亲能为孩子带来的一切。 只是可怜废太子的一双儿女,小小年纪被软禁在东宫,性子都有些怯懦了。 祭拜结束,是一场低调朴素的宫宴。 洪熙帝醒来后宫宴已经准备妥当了,他感觉身体轻松不少,心里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却格外沉重。 或许是因为长公主三姐弟的服饰,都无形中在提醒着洪熙帝。四年前的腊月初十,先皇后死前的最后一刻,甚至不愿意见他一面。 最后对着众人宣布皇后离世的人,是长公主。 这些年来,皇宫的牡丹逐渐被其他品种的花取代,几近于绝迹。 其他人知道洪熙帝的忌讳,也不会让任何有关于牡丹的东西出现在御前。 “父皇,祭拜仪式如期完成。”废太子行礼汇报后,就要与妻子儿女一起回到东宫。 洪熙帝似是感慨般叹了口气:“一起吧。” 宫中宴席,男女需分席而坐,褚承泽对穆歆没什么不放心的,稳如泰山地坐到了大哥身边。 因为褚承安和褚承瑜两位亲王都不出席。身为郡王的褚承佑,得以更靠近核心位置。然而与太子靠近,却不是褚承佑想要的,比往日更加沉默。 另一边,太后心事重重地带着众女眷来到宴客厅的右侧。 原本只是后宫参与的家宴,只因为长公主事先言明要邀请宁远郡主参加,其他人也顺势叫上了关系密切的朝廷命妇陪同出席。 穆大夫人吴氏表面维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内心却是忐忑不安。 她只是翰林院学士的夫人,在外也算身份高贵,到了宫宴之上,身边不是太后娘娘一品后妃,就是国公夫人、宰相夫人,下意识绷紧了弦。 这本该是太夫人出席的场合,偏偏她还在因为穆老太爷放任穆歆肆意妄为而生气,不愿配合,这才让吴氏前来。 反观穆歆,却是一副宾至如归的闲适。 无论是行走、叩拜还是回话,宁远郡主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神情自若地游走在失礼和标准之间。 穆歆和文岳霖都是未出阁的少女,一个屡建功勋被封为宁远郡主,一个凭借一舞获封惊鸿县主。更微妙的是,还同是未来的皇家儿媳。 对比目下无尘的穆歆,与六皇子定亲的文岳霖显得格外恭顺。 文岳霖似是对宫中礼仪十分熟悉,行礼进膳时的动作犹如用尺子量过一般,优雅端庄,无可挑剔。 别说是公主们不及,就是顾贵妃、德妃等人看着,也觉得惊讶不已。 就算是她们在太子府那几年,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太后直到洪熙帝先行离开后,才松懈几分,重新拾起后宫掌权人的威仪。 “宁远郡主,似是很喜欢松仁肉糜这道菜?”太后自从被长公主和太子联手忤逆后,对穆歆就心存芥蒂。 如今她已经彻底与褚承安绑在一条船上,对穆歆就不用再留情面。 太后自己食不下咽,看到穆歆不仅吃得开心,长公主唤来宫女,将自己那份也给穆歆送了过去。 这口气,无论如何都要出了。
第264章 珍惜粮食,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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