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缠绵病榻太久了,久到让人忘记她是出身镇远侯府的将门之女。 有母亲保护父亲,穆歆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郡主殿下,可以走了吗?”盛千户假装自己猜不到发生了什么,恭敬地催促道。 “张太医,一起吧。”穆歆赢了银子,也不忘安抚下老头子,“我医术不精,一人搞不定的。” 一踏进空荡荡的殿内,穆歆就察觉出不对劲,所有摆设换过一轮。 连摆在殿中央的大香炉,都不是之前那个。 没了特制的安神香,又惊闻噩耗,情绪激动之下,会催发残余的毒性。难怪洪熙帝的人,比预计的早了半个时辰来请她。 扫过一些无法遮掩的痕迹,看样子洪熙帝发的火还真不小。 就知道以洪熙帝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是个好脾气的,这些年装高深莫测、不怒而威,大概是把皇帝陛下压抑坏了。 “臣女拜见陛下。”穆歆坦然自若的行礼,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小块香料,“此香乃是药王谷特制的安神香,有缓解之效。” 反正穆歆已经是药王谷的人了,她做的香料,就是药王谷特制。 “宴翎,去点上。”洪熙帝发泄过后,更加疲惫,反而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哪怕穆歆一副不将龙体安康放在心上的闲适模样,都没有激怒他。 洪熙帝看着落后半步的张太医,质问道:“张温茂,你方才说,此毒并无大碍?” 被点名的张太医立即跪倒在地,将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启禀陛下,之前殿内情况不明,微臣不敢妄言龙体。不得已有所隐瞒,还请陛下恕罪。” “现在给你机会。说,朕中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有任何隐瞒,朕要你的脑袋!” 穆歆被晾在一边,也不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洪熙帝。 都到这种地步了,明知只有她能拿出解决方案,洪熙帝居然还要先从张太医问起。 看来褚承泽的母亲的确是一名惊才绝艳的奇女子,给这位九五至尊造成的心理阴影,过去这么多年都未曾磨灭。 张太医详尽地为洪熙帝解释了情况。除了用词更专业外,与宴翎禀报的一模一样。 洪熙帝只得接受现实,问出关键:“既然没有解药,又要如何根治?” 张太医无言以对,穆歆也保持沉默,反正没问她。 “宁远郡主,你来说。”洪熙帝不想表现得有求于人,却不得不指名道姓地问穆歆。 他敢肯定,如果自己不开口,穆歆可以一直装作没听到。 穆歆这才回道:“启禀陛下,此毒在身体上并不会残留太久,只要超过一个月不接触,就不会有任何遗留问题。” “那成瘾一说,又是什么意思?”洪熙帝最在意的是这个。 身为皇帝,连喜欢吃哪道菜都不能让人知道。若是对一种「毒」产生依赖,不就等于将命门主动暴露给他人? 穆歆举了个例子:“就好比饮酒,只要不喝,就不会醉。但有些人就会忍不住,一直想喝,还会越喝越多。” “这是饮酒都是主动为止,而此毒可以让人不知不觉中吸食入体。” “如此说来,是与五石散相似?” 穆歆点头,进一步解释:“正是,对身体的伤害不如五石散,依赖性却是五石散的数十倍。” “五石散是让人燥热、情绪高涨,出现幻觉。” “而这个毒,毒发时则没有那么明显。只是放大了各种原本有的情绪波动,让人失去自控力。” 洪熙帝回想着今日的种种感受,皱眉追问:“只是如此?” “听起来影响不大,这就是此毒的刁钻恶毒之处。” 穆歆应答如流:“若是持续不断地接触到这种毒,就会习惯于肆意妄为,不再用理性思考。” “原本习惯了多年的正常生活,就会变得像是戴着几百斤的镣铐,难以忍受。” 说到毒性的影响上,穆歆原本还要问洪熙帝发过脾气后,是不是觉得很放松,就被宴翎出声打断了。 “郡主殿下,可有办法缓解所谓的依赖性?” 穆歆会意,跳过个人感受的部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陛下抛弃好奇心。” “不要深究这是什么毒,交由信任的人全权负责查出投毒之人,再肃清残留,就可以一劳永逸。” “朕不是没有自制力的蠢人。”洪熙帝却不以为然,“不知其根本,如何能避免再有歹人暗中下手?” 听穆歆说了半天,洪熙帝对中毒一事的恐惧已经平复许多,还有余力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洪熙帝一度热衷于吃鱼脍,每隔两三日,都要吃上一回。 上行下效,鱼脍立即成为最流行的菜品,从达官贵族到平头百姓,都跟着吃起生鱼肉。 然而洪熙帝吃的是东海进贡的野生海鱼,平头百姓吃的却是普通河鱼。一来二去,京城的医馆就挤满了腹泻之人。 从御史处得知此事后,洪熙帝就再也没吃过一口鱼肉。 “陛下意志坚韧,臣女敬佩。”穆歆被迫听洪熙帝忆往昔峥嵘,敷衍地恭维了一句。 “臣女要再强调一次,此毒不是让人感受到超乎寻常的快乐,而是让中毒者无法再回到寻常的日子。” “这也是此毒比五石散成瘾的可能性更高的原因。” “这一点不必说了,”洪熙帝不满穆歆的态度,冷哼道,“追查毒源的事有其他人管,你要做的事,是替朕解毒。” “还有清除所谓的依赖性。” 合着说了半天,等于白说。 好在穆歆也只是试试,让洪熙帝别管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大概比让他放弃长生都难。 毕竟长生是追求,毒是实打实的。 穆歆在几人的注视下,为洪熙帝诊脉,而后用银针在食指指尖挑出一滴血,煞有其事地说道:“陛下请看,身体内已经没有任何毒素残留了。” “只要一月以内不要再接触到更强的毒源,身体上的依赖性就无限趋近于零。” 洪熙帝总算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此毒如何辨别?”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此毒无色无味,无法辨别。” 宴翎闻言脸色有些凝重,他也分辨不出来:“郡主殿下,可能用银制器皿来试毒?” “鼻子特别灵敏的人,可以在任何环境中,闻出来那一丝丝差别。”穆歆摊手,一脸无奈,“目前看来,似乎只有我能做到。” “臣女不才,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第256章 穆歆初次上朝 还没轻松一会儿,就听到最不愿听到的话。 洪熙帝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张温茂,你行医数十载,分不出毒?” 张太医据实已告:“微臣惭愧,实在分辨不出来。” “末将无能,察觉不出异常。”宴翎很自觉地跪下认罪,盛千户、祝千户紧随其后,他们真的做不到啊。 穆歆善解人意地提醒道:“陛下,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多找些人试毒。” “只要肯花时间,总能再找出几个如臣女这般,天赋异禀之人。” “陛下,此事可从长计议。眼下还是让郡主殿下对老臣一道,先排查后宫其他殿内,是否有毒。”张太医生怕穆歆将洪熙帝气出个好歹,连忙递台阶。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公主皇子们年幼体弱,还需多加防范才是。” 洪熙帝别无他法,只得沉着脸应下。 除冷宫之外,后宫各殿每日都会请平安脉,让穆歆跟着张太医转一圈便是。 “差点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穆歆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启禀陛下,此毒无色无味又能在环境中残留数个时辰。” “为保万无一失,臣女需要跟着陛下上朝,且一直留在大殿之上。” “身为郡主,该穿什么参加大朝会,还望陛下指点一二。” 洪熙帝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若非太过曲折迂回,他都要断定一切都是穆歆的报复,为的就是以女子之身站到大朝会之中。 穆歆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双眼,坦然接受洪熙帝怀疑的打量。反正她说的都是实话,也绝不会接受站在殿外。 “随意,退下吧。”洪熙帝看懂了穆歆的眼神,身心俱疲,说话都没了力气。 “臣女遵旨。” 第二日大朝会上,文武百官进入大殿的一刻,都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不是因为洪熙帝丝毫不见昨日狼狈,还提前端坐于龙椅之上,精神饱满地等待他们入列。 而是看到了不该出现在大殿的人。 此人身材娇小,穿着正二品官袍,却站在了太子殿下对面的空位上。 正是初次上朝,却比谁都怡然自得的宁远郡主。 穆歆是挺开心的,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力。盈缺心灵手巧,连夜改了一身穆老太爷的旧官袍给她。 一步登天荣升中书令,换谁不迷糊。 褚承泽一看到穆歆,就露出了酒窝,还得顾相在旁连连咳嗽提醒。 这是大朝会,不是上元节的花灯街。 他一把年纪,连轴转了十二个时辰,居然还要为这种不该出现在大殿的事操心。 洪熙帝没心情解释穆歆为何会出现在大朝会,还穿着中书令的官服,只让朝臣们有事启奏。 事,当然是有的,而且迫在眉睫。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顾相心知褚承安一事必有人弹劾,抢先一步说起祭天的圆满成果。 褚承安如今被锦衣卫严密控制在太极殿的偏殿内,连顾贵妃都不能靠近。 顾相可不想有人提起褚承安的胡言乱语,让洪熙帝迁怒于顾氏。 “陛下为民祈福,感动上苍,让南方不再受大雪之苦。臣以为,应当立即派人前往江南一带,开仓赈粮。” “百姓若是知道陛下这般爱护他们,必定会获得勇气,战胜雪灾。”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穆歆牙都听酸了。 顾相眼含热泪,确定这绝对是洪熙帝目前最想听到的。 果不其然,洪熙帝眉眼舒展,和颜悦色道:“顾相所言甚是,此乃当务之急。” 宴翎昨晚已经禀报过顾相、宁国公等老臣是如何在祈明坛为天子歌功颂德,及时断绝了太子坐收渔利的可能,让洪熙帝心情好了许多。 户部吕尚书一听赈灾,马上老调重弹:“启禀陛下,户部确实没有余粮了。” “江南道乃鱼米之乡,各州县官府应当有存粮才是。”户部岑侍郎也出列帮腔,将压力给到地方官员。 “冰雪未融,若从京城运送赈灾粮,反倒会事倍功半。” 若受灾的是大西北等荒凉之地,还能说缺粮食。江南道可是大周最富庶的地方,那些世家大族和官员富商,随便刮一层,都能喂饱所有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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