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承眉心淡淡蹙起,“夕颜姑娘,往后不必冒险至此。” “我会小心的,”夕颜应着,注意力又转移到宣纸上,“我能力有限,但临摹时有点印象,可以协助画师,再复刻一副,以便储存。” 穆云承点头,“那日你将我带到南阳河畔,瞧着对暗道十分熟络,这样都看不出这副地图是南还是北吗?” “我也是偶然得知那一处通道的。”夕颜歪了歪头,回忆着往事。 白彧刺杀白祁是家常便饭。 白祁刚买下夕颜时,他还是个少年。 那时的夕颜,软糯的像是雪白的兔子,少年一眼情动,去青州见师者,非要带上她,方才罢休。 晚上暴雨倾盆,雷鸣阵阵,少女躲在被褥瑟瑟发抖。 白祁似是听见了她的低泣,强势闯入内阁,将眼睛红红的女孩揽入怀抱。 与此同时,白彧的刺杀来袭。 他双眸晦暗,几乎不假思索,牵着惊慌失措的女孩转身遁入暗道,娴熟躲过暗杀。 夕颜自此便记住了这一处生门。 没想到重生后,竟派上了用场。 房内不知何时已经大亮,一边的炭火也燃尽了最后的光亮。 穆云承找来画师,早膳后,便开始复刻宣纸上的细节。 经过画师的修改,暗道图已经变得十分好辨识,只是缺失的那一片,却只能留白了。 “夕颜姑娘可愿意随我一起探一探暗道?”穆云承收紧地图,随口问出一句。 “好。” 几乎一口应下,倒是让穆云承有些诧异。 他垂眸,小女娘正痴痴望着他,一双墨眼似摇晃着粼光,瞬间将穆云承的思绪拉得很远很远: “承哥哥,你背我,好不好嘛……” “我要你牵着我……” “我自小便有心悸,如今才知,承哥哥的怀抱有奇效,你抱着我,我便不疼了……” 他的公主,贯会撒娇…… 穆云承有些晃神。 “世子,我们何时出发?”夕颜见他走神,试探着开了口。 见他不语,她又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世子?” 穆云承回过神来。 “现在。” 他转身,像是方才眼底的曦光不曾出现。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一处入口徐徐而去。 入口设在城门外的一处林间。 似是天然的屏障,如今瞧了暗道图,才知这里亦是围剿的最好地势。 穆云承吩咐人掀开地面的掩饰,入眼便是一处幽深的通道。 他拿着火把,带着一众人马悄然走下台阶。 按照图纸所示,逛了一日,才知夕颜带来的暗道图是他所在的管辖地下。 然,越是往深了去,越是靠近缺失的那处要塞。 因地底有机关,碰到的若非生门,容易触发暗箭,穆云承只好作罢。 “回程吧。”他淡淡吩咐一句。 众人叹息着,只能沿原路返回。 夕颜跟在穆云承身后,想着怎就弄丢了最重要的一处,越是想着,越是懊恼。 她愤愤踢向脚下的石子,石子被她踢得撞向墙壁,顿时一处机关被撞开! 嗖得一声! 一只森寒的箭尖破空而来! 穆云承眼疾手快,长臂一揽,便将小女娘拉进怀抱。 箭尖擦着耳际急速而过,带过的劲风让夕颜想也未想,伸手抱住眼前人腰身! 她心跳突突,可脸颊贴近那个满是雪松香气的胸膛时,夕颜发现,曾经牵着她的手便会心跳如雷的男人,此刻居然呼吸平稳,不动声色。 一股酸涩铺天盖地的涌向心头。 似是不死心,她又收紧手臂,然,穆云承温润却带着疏离的声音自头顶沉沉坠下: “夕颜姑娘,可以松开了。” 夕颜咬了咬唇,艰难站直身躯。 可脚踝处的刺痛顿时又让她红了眼眶。 夕颜想着,自己其实没那么脆弱,以往白祁的狼牙鞭抽打在背脊上时,可比现在疼多了…… 可面对穆云承,她的眼泪却总是收不住。 穆云承意识到了她的不对,温声询问,“可是受伤了?” 夕颜委屈的点点头,“脚崴了。” 四周的将士轻咳着,握着拳置于双唇,掩去笑意。 穆云承淡淡扫了一眼,几人当即便一脸肃穆。 他呼出一口浊气,慢慢蹲在她身前,“我背你出去。” 夕颜微怔。 下一刻,她心中又是一暖,伸出手臂轻轻环上男人的肩膀。 鸦发随着小女娘的俯身而钻入衣领,穆云承只觉有温热的气息呵进耳际,他偏了偏头,疏离的躲开。 背上的小女娘轻的像是一片羽毛,穆云承不费力的便直起身来。 夕颜心中惶惶然,她歪了歪脑袋,望着穆云承近在咫尺的俊脸,火把的光亮打在他的侧颜,他目不斜视,呼吸清浅。 竟是这般坐怀不乱…… “世子。”她的声音像是掺了水般轻清软糯。 “嗯。”穆云承从嗓间吐出一个字后,又专心关注脚下,以避开出其不意的机关暗器。 夕颜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你打算如何把我送回到白祁身边?”
第15章 “你爱她吗?” 似是听出了小女娘话语中的失落,穆云承低低安慰道,“别难过,我会尽快攻下青州,许你自由。” “若世子一年之内无法动摇青州之根本,看在夕颜为世子寻来暗道图的份上,世子可否助我远离白祁?” 一年后,她便十六周岁了。 自她到达邺城的那一刻,白祁的举动便尤其反常。 不用学习狐媚之术,意味着不需要执行任务,不许她靠近穆云承,意味着白祁已然将她当做豢养的金丝雀。 这般强烈的占有欲,若是还猜不到十六岁生辰那天白祁要对她做什么,她就枉活两世了! 日光裹着冷风扑面而来,拂动男人额前的碎发。 因上台阶有些耗力,他呼吸重了几分。 直到出了通道,穆云承才认真回应道,“好。” 夕颜展颜,将目光从他侧颜上移开。 这一眺望,才发现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少女颦眉,怒目而视。 “兄长,青黛姐姐尸骨未寒,明日便要回广陵下葬,而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其他女人如此亲近,你……你……” 少女颤抖着指尖,双眼通红。 穆云承眉心一蹙,不悦道,“阿笙,休得无礼。” 少女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夕颜一眼,“我听婢女说,你眼睛与青黛姐姐相似,哼,别以为这样就能勾引我兄长!青黛姐姐可是南疆的公主,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青黛是南疆公主的闺名,在过往的一年里,所有人都唤她青黛。 而眼前的少女,便是穆云承的妹妹,南梁的小郡主穆云笙。 她与前世的自己关系要好,所以这会儿对她有敌意,也在情理之中。 夕颜无话反驳,亦不知如何反驳。 “怎么,我说错了吗?这女人来历不明,指不定被转手了多少男人,说不定她是白祁派来蛊惑兄长的也未可知……” “阿笙!”穆云承见她出言不逊,声音抬高了几分。 “你凶我?”穆云笙眼眶一红,双唇开始不住地颤抖,“你为了这么个女人凶我?” “滚回房间,没有我的允许,别出来捣乱。” 穆云承话音一落,便有将士识趣上前,企图将穆云笙请回房内。 穆云笙愤愤一跺脚,“好啊,青黛姐姐不在了,你便这般对我,秉公都不曾大声与我说过话!” 说到这里,她将所有的怒气全都撒到了伏在穆云承背上的小女娘身上来。 “都怪你!你这不知羞耻的女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允许你近我兄长的身!” 不等穆云承开口,她已经气呼呼的跑没了影。 有将士紧随其后追了过去,一瞬间,尴尬的气氛将周围笼罩。 夕颜动了动秀气的小脚尖,艰难吐出一句,“世子,我还是自己走吧。” “夕颜姑娘不用放在心上,阿笙心直口快,但无坏心思。”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可她只能说出这三个字,便再也没了下文。 穆云承也没有放下她,就这么背着她,一路回到城内,抵达府邸的寝房。 脚踝处的痛楚有所缓和,夕颜垂了垂眸,小声问道,“世子明日带公主的尸首回广陵吗?不是已经送去了南疆……” “带着棺椁去南疆,是想让公主见一见家人,这也是她最后的心愿。” 说到这里,穆云承如玉的面容又暗了几分,“可她终是与我拜了天地,带她回南梁广陵,是想百年之后,能与她合坟。” 夕颜唇色一白。 哪里来的最后心愿?她从来未曾表露过这样的心愿啊! 还有……合坟? 若他得知真相,骗了他一年的女人,不鞭尸示众已经是恩赐,又怎会合坟? 穆云承觉察出了异样。 他饶有兴致的凝视着眼前人,直到她被迫移开目光,呼吸紊乱。 “夕颜姑娘对我妻子的事,似乎十分感兴趣。” 妻子…… 夕颜不知此刻的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穆云承藏得太深,他的深情款款,在外人看来并无不妥,若不是方才听见谎言从他口中云淡风轻的说出,就连夕颜自己都被他的坚定蒙蔽了。 不对……见一见家人? 夕颜心跳突突…… 南疆公主她是见过的,与她长得差别实在太大了,若是南疆王见到了尸首,假公主的身份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思及此,她五指猛然一紧。 但很快,她便收敛神色,轻轻叹息一声,“不知南疆王见到公主的尸首,作何感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来还是十分悲戚的……” “公主一贯爱美,她死后的模样,实在不好看,我顾念她的体面,尸首入了棺椁后,就未曾打开过。” 夕颜抬眸,见穆云承神色晦涩,瞧不出情绪的起伏。 “夕颜姑娘。” 清润的声音唤来,小女娘忽然回过了神。 “世子……”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局促不安的挺直背脊。 “好好休息一晚,白彧在我手上,白祁自然会寻来青州,届时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 夕颜愕然。 不留她了吗? 他这是……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了? 是了,无端打探公主的事,又百般试探,自己就差把目的写在脸上了。 才得到的信任,竟是又被她亲手毁了…… 穆云承起身,晚霞透过窗台,将他的身形拉得颀长,他负手,背对着夕颜,低低问出一句,“还有什么想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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