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祁,她不爱你,她从始至终,都不爱你,她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 最后,已是歇斯底里。 这些控诉宣泄完,女娘的脸颊已经被泪痕湮没,那双世间罕见的墨眼,如一轮明月沉浮在水雾之间。 许久,直到她浑身的颤抖趋于平稳,她才喘息着,再度幽幽望向白祁: “至于我,我从一开始,便在岸上,遇见你之前,我已被君子救赎,白祁,你周身皆是晦气,每一次与你靠近,都令我万分恶心。” 轻飘飘的宣誓,一眼见底的坦荡。 白祁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询问像是穿透暗夜的风,冷厉,空洞: “所以,你不是凉薄自私,谁也不爱,你是对穆云承有情,是不是?” 女娘的回望无比坚定,“是。” “那我呢?” 这一句,几近呢喃,全然不似在期许女娘的回应。 然,白祁的喟叹只有一瞬。 很快,他的唇角再度翘起凉薄。 他缓缓执起手中的盒子,举起时,上位者的气势重新袭上女娘心头,“夕颜,你不是说想感受一下自由的滋味吗?其实,我早已心允,只要你乖乖听话,这颗解药,便是我的诚意。” 他停了半响,可即便是还魂蛊的解药近在咫尺,女娘的眸中,丝毫不见昔日的希冀。 似是不死心,白祁咬了咬牙,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夕颜,只要你乖乖来我身边,我可以当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第96章 煽风点火 “我宁愿死。” 炙热忽然退去,她的回应轻飘飘,带着从未有过的不羁与随意。 暮色裹挟着清风倏然拂过面颊,白祁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望了望不远处的女娘。 竟如此陌生。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那些虚与委蛇的时刻,那些欲拒还迎的讨好,都是她助穆云承而不得不披上的伪装。 慢慢地,白祁拿出盒中的解药,置于指腹,悉数捻碎。 粉末随风飘荡,瞬间状若无物,无迹可寻。 而夕颜的注视,全无波澜。 白祁兀自点头,“好,很好,夕颜,这是你逼孤的。” 上位者的自称重新回归,白祁抬了抬手臂,四周的将士刷的一声举起长弓。 箭尖森寒,将眼前的璧人包围,白祁抿了抿唇,磁沉的嗓音缓缓吐出两个字,“动手。”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夕颜恢复斗志,急急阻止,“等一下!” 白祁挑眉,翘起唇角,“后悔了?” 女娘上前一步,眸色清冷,“放我们走,否则,我就杀了段青山。” 暖风吹起马车的帘布,伴着几声呜咽,麻袋里的挣扎一闪而逝,白祁眼神一偏,当即黑了脸色: “夕颜,少跟孤玩心眼,孤的人遍布青州,即便你有本事抓住段青山,也没本事带他出府。” “是吗?”夕颜抬起一双眼,眸色狠厉,“段青山可是段屹川的命根子,你不去确定一下他如今是否尚在府中?” 原本女娘底气不足,可正在此时,有人小跑着来到白祁身边,耳语一番后,白祁的眼底立刻镀上寒霜。 见白祁不语,夕颜抬手拔下发髻上的夕颜花发簪。 她咬牙,转身折回马车,挑开帘布。 “白祁,你让段青山在南阳河小丘处埋伏,等我自投罗网,这蠢货,以为我已经上当,这才被我擒住。” 说着,她手起簪落,登时,一声凄惨的嘶吼划过天际!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本就不如武将扛打,这一簪,麻袋中的人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叫喊出声。 而一旁,穆云承的宁静,宛如春末夏初的暖风,让方才还濒临寒冬的死寂,瞬间归春。 白祁颤抖着嘴角,缄默不语。 夕颜也不着急,只是继续煽风点火: “段屹川真是不值,他一生为你,可临到关头,你居然连他唯一的儿子都不想救,对官吏尚且如此,对下属又当如何?” 她自然知道这样的挑拨,对于忠于王室的将士起不到作用,但委曲求全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与白祁叫嚣,这份痛快,她如何忍得住? 思及此,夕颜又加重了语气,“也不知北齐的王后段青阳,见到你此刻的犹豫,还会不会一如既往敬你爱你,嗯?” 本以为,这样的挑衅,会触及白祁的底线,可夕颜愤恨的控诉并未换来白祁的怒火中烧,相反,他周身的冷意竟慢慢散了个干净。 夕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迷蒙的眯起双目,将光亮沿着男人的轮廓汇聚。 可白祁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白祁的视线居高临下,极具压迫。 可饶是如此,夕颜依旧未曾退缩,她顿了顿,言简意赅道: “放我们走,或者让段青山陪葬,你选一个吧。”
第97章 “夕颜,你会回来的” 白祁面上的乖戾并未散去。 他若有所思的凝望了女娘片刻,冷笑一声,薄唇轻启,“放他们走。” 竟是如此轻松? 夕颜有些不敢置信,她转头望了望穆云承,见他依旧和煦,于是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守卫退后,穆云承的暗卫谨慎调转车头,朝雀桥处缓缓而去。 夕颜一颗心都要跳到了嗓间! 费了一番功夫,几近日暮,一行人才退至青州城外。 而段屹川闻讯而来,攫住白祁放虎归山的举动,痛惜一跺脚! “王上,犬子能为北齐而死,是他的荣幸!您何必考虑老夫!” 见白祁并未回应,段屹川又转头望向夕颜: “你这妖女,老夫只恨那日没打死你,才让你如今吃里扒外,为所欲为!” 夕颜不甚在意的抬了抬下巴,“吃里扒外?呵……” 满腔的悲凉自胸口溢出,夕颜自顾自的摇头,“你以‘红颜祸水’为由,抓住莫须有的假设,便能狠心对一个女人痛下杀手……” 昔日的种种,浮上心头,夕颜扯了扯唇角,一泓嘲弄汹涌在晦暗的乌瞳里。 “若非你一意孤行,她这一生,都不会想着背叛北齐。” “你说什么?”段屹川似并未听清她的呢喃。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众目睽睽之下,夕颜倔强的抬起眼帘,一字一句道,“段屹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要明白,日后北齐覆灭,一切不过是拜你所赐。” “贱人,你休要胡言,你休要胡言……” 段屹川被气得不轻,他颤颤巍巍的举起手臂。 白祁冷眼旁观这一出好戏。 许久,他才慵懒道: “夕颜,留一线吧,如此,日后再相见,也不至于全无退路。” “谁要再和你相见!”夕颜神色坚决。 “话不要说得太早,”白祁睥睨着不远处带兵而来的秉公,勾唇一笑,“你又怎知,穆云承拿到的配方,就一定是你夕颜的?” 周遭忽然没了声响。 夕颜只觉穆云承一直牵着她柔荑的指尖有瞬间的颤抖。 恍惚间,肃穆的步伐自身后响起。 秉公急急上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安然无恙的穆云承,这才轻吁一口气。 而君子原本宁静悠然的面容,此刻竟再也没了昔日的温度。 “世子,是老夫错了,老夫……给侧妃赔礼了!” 他退后一步,对着夕颜深深一揖。 夕颜没有躲闪,生生受下。 她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老者,淡漠道,“你是世子的亚父,我不与你计较,之前的一切,便一笔勾销吧。” 秉公似是没料想到女娘的态度,一时有些愣怔。 与此同时,夕颜反手握着穆云承的大掌,毫无惧意的朝白祁望去。 见他嘴角噙着戏谑,夕颜脸上泛起冷笑: “配方不是我的,又怎样?白祁,这一次,我就是痛死,被蛊虫吃掉脏腑,也绝不会回头,对你卑躬屈膝!” 这样的狠绝,何其真实? 本以为白祁会被激怒,然,他似乎转了性,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夕颜,你会回来的。” “我不会!” “你会的。” 白祁病娇的歪了歪头,笑得肆意,“孤会为你做好金丝笼,等你回来,乖乖钻入,为孤豢养。”
第98章 向谁聘? 穆云承见状,顿时失了温润。 他强势将女娘打横抱起,转身之余,将白祁的注视如数遮挡。 “白祁,梦该醒了。” 清润的嗓音突然淬上了森冷,寒彻入骨。 夕颜蓦然抬眸,双颊似天际边火红的残阳。 “秉公,回广陵,我要娶妻。” 夕颜呼吸一滞! 娶妻?他要娶她? 白祁闻言,忽的上前一步,“穆云承,你敢!” “怎么,你给不了的东西,还不准旁人给了?”穆云承并未回头,脚下也未有丝毫停顿,“我广陵的百姓,不像北齐,尚未开化,既已废除奴籍,那便没有奴隶一说,昔日有归荑皇后出身布衣,如今我的世子妃出身平民,又何罪之有?” 夕颜眼睛一红,下一刻,她慢慢抬起手臂,环住穆云承的脖颈。 “纵使你给了她荣华,也洗不干净她骨子里的污浊,她永远是南疆奴隶城里最底层的奴隶!” 昔日的缱绻犹在眼前,让白祁分不清,眼前离他而去的女娘究竟是谁,本能使然,他只能用最恶毒的字眼,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惧意。 穆云承低头,对上女娘含情脉脉的瞳仁,清浅一笑,“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纯净的姑娘。”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她们都是最纯净的姑娘,白祁,是你有眼无珠。” 有泪,在男人衣襟处晕开一片。 夕颜缩在穆云承怀中,哭得很小声,几乎微不可查。 她们都是最纯净的姑娘? 前世的自己,那般不堪,连她自己都是不耻的,可穆云承说,她是最纯净的姑娘…… 肃穆的脚步慢慢被甩在身后,夕颜哭了许久,才稳住呼吸。 她整理好情绪,刚一抬头,就见穆云承正垂眸望着她,笑得宠溺。 “承哥哥……” 不知为何,她有些羞赧。 晃动的马车中,满满皆是雪松的气息,夕颜低眉敛目,郑重问道,“承哥哥,你……真的要娶我?” 不是为了给她涨气势?更不是为了与白祁较劲? 穆云承伸出拇指,指腹捻过女娘泛红的眼尾,认真道,“是,我要娶你,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娶你为妻。” “聘?向谁聘?” 脱口而出的问询一出口,夕颜仿佛见到了白祁嘲讽的睥睨。 当初白祁就是用这句轻飘飘的打趣,将她所有的尊严如数碾进泥土。 而就是这一句质问,成了夕颜挥之不去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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