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面色惶惶,手足无措。 “夏日蚊虫甚多,孤命婢女给你挂好蚊帐,如何?” 白祁上前一步,夕颜忍住退后的本能,屏息凝神,直到他手掌的宽厚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走,孤送你回房。” 他微微一用力,夕颜便不由自主的倾上前来。 白祁勾了勾唇角,抬步走出书房。 “有门槛,小心脚下。” 温言软语,与他平素里的霸道大相径庭。 夕颜不敢想,方才自己的抗拒有没有引起他的怀疑,白祁,他的城府,深似海,叫她如今,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夕颜,何故手心都是汗?不舒服吗?” 行至院落,白祁轻笑一声,抬手为她整理着碎发。 望着女娘有些颤动的睫羽,他哂笑,“要不要孤陪着你睡?” “不用!” 话一出口,夕颜就后悔起自己的急躁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又轻的不像话,“阿祁像太阳,炎炎夏日太过炙烤,你在,我睡不着觉。” 白祁搓了搓她的粉腮,“可夕颜身上又凉又软,孤,不舍得离开……” 说罢,他强势将女娘拥入怀抱。 白祁低头,将下颌枕在女娘的颈窝,惬意叹息一声,慢慢收紧手臂。 “阿祁,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走开啦,热死了……” 一声声带着娇嗔的数落,将白祁的思绪一瞬间拉得绵长。 他低低一笑,这声笑,不似方才的刻意,而是带上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与追忆。 “夕颜,我很愉悦,不想抽离……” 这样自称,这样暧昧的回应,无端将怀中女娘的耳尖染上绯红。 明明,她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娘啊? 白祁不解的捧起她的脸颊,却见女娘眼底透着抗拒的屈辱与愤恨。 这是,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 情愫消散,白祁松开禁锢,淡淡道,“解药的配制需要时间,你我大婚是三日后,大婚当日,我送给你服下,如何?” 夕颜的心跳慢了半拍。 许久,她才噙着泪,默默点了点头。 白祁转身,似是不经意道,“不管那日是谁将你丢下枯井,孤都会算在一人身上,那便是穆云承。” 夕颜猛然抬头! 白祁的背影,在暗夜中显得有些诡谲。 “夕颜,你我大婚,我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什么大礼,能比还魂蛊解药更能让夕颜心动?”夕颜假意好奇的抬起声调。 白祁短促一笑,“穆云承的项上人头。”
第90章 好一出偷梁换柱! 晴天霹雳! 女娘的眼底忽然一片汹涌! 白祁背对着她,瞧不见她脸上神色,只能将满腔的痛快,和着夜风,送进她的耳边: “这一次,他插翅难逃。” 玄色衣摆转瞬便不见了踪迹,夕颜整张脸隐在阴暗中,极力压下夺眶而出的恨意! 这几日,婢女轮番守着她,夜以继日,她寻不到机会逃离,只能辗转在榻上,直到喜娘出现在寝房,带来满室的张灯结彩。 整个府邸,洋溢着一片喜气。 夕颜端坐在内阁,眼神空洞的盯着镜中未施粉黛的自己。 喜娘并没有作为,她只是笑意涟涟的张望着院外,直到一行人簇拥着一个身穿凤冠霞帔的新娘款步而来。 众人以为夕颜看不见,只是蹑手蹑脚的走到院中,独留她一人在房内。 新娘掀开红盖头,满脸讥诮的透过窗子往里望,眼底的轻蔑毫不掩饰,毫无遮挡。 此人正是段青阳! 夕颜面上并无波澜,因为她此时应该做个乖顺的瞎子。 一墙之隔。 室外,是独属于贵女与生俱来的荣耀。 室内,是底层奴隶卑微不自知的欺瞒。 娶她夕颜? 呵,白祁怎会娶她? 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不过,这不重要,她早已无畏,因为迟来的爱,比草还轻贱! 唢呐声由远及近,段青阳收回睨视,在喜娘的叮嘱下重新盖上盖头。 院门被人推开,一个挺拔的身影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院落。 他笑得明媚,几声刻意放低的打趣声中,那个少年在段青阳身前屈膝蹲下。 “姐姐,上来,我背你出嫁!” 夕颜冷眼旁观,她知道,那人,正是段屹川的儿子,段青阳的弟弟,段青山。 好一个阖家团圆,好一个郎情妾意,好一出偷梁换柱! 不管白祁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夕颜知道,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一众人出了院落,好一会儿,婢女才折回内阁,而这时,内阁内早已空无一人,针落可闻。 婢女愣怔了许久,才从嗓间嘶吼出一句,“来人呐!来人!” 喧嚣很快便止息于此。 送出段青阳后,段青山折回方才的院落。 他环顾四周,嗤笑一声,“果真如王上所料。” 见婢女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他立刻抬了声调,“来人,去南阳河畔的小丘处候着!” 烈日当空,段青山挥了挥手臂,婢女识趣的退出房门。 他的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只能喘着粗气擦拭着,转身之余,一角的姝色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段青山脚下一顿! “文人都如此,只顾着读书,倒是忘了强健体魄了。” 女子一阵婉叹,接着上前一步。 “你……你没逃?你一直躲在暗道?” 段青山后退一步,颤抖着抬起手臂。 “逃?往哪儿逃?”夕颜笑靥如花,“逃到南阳河畔,然后被白祁抓住?” “你……你竟直呼王上名讳,你以下犯上!” “你是读书读傻了吗?”夕颜似是十分茫然,“我是南梁人,哪能算是以下犯上呢?” 说着,她扣动腕处的手镯。 寒芒刺穿衣袖,她的身形灵巧如狸奴,只是须臾,便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撂倒。
第91章 “还好,你没事。” 夕颜撇了一眼床榻,绑上段青山的手脚,又在他口中塞上一团棉絮,这才将他塞进榻下。 收拾好残局,她换下衣裙,光明正大的走出院落。 府邸的大部分守卫都随着段青阳的出嫁去往邺城,所以,夕颜的出府之路,尤为顺利。 暗道是断不能再碰的,白祁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她了,那么地下应该已经安排了人等她自投罗网。 如今正值白祁大婚,街道上人潮拥挤,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混入其中,反倒是能隐去踪迹。 夕颜穿梭在其中,入了一家衣裳店,换了身长衫,这才追上喜轿。 喜轿行得慢,这是北齐的规矩。 入宫的王后,必须接受子民最虔诚的朝拜。 喜轿所到之处,两侧的百姓皆是下跪朝圣,这一刻,夕颜终于明白,无上的殊荣,自古以来,就是专属于贵女的。 如若不然,百姓得知自己下跪朝圣的,是小小南疆底层最卑微的奴隶,他们的心中,会有多膈应? 可笑的是,前世的她,竟还抱着一丝侥幸,如今想来,实是可笑! 夕颜正想着,就听身边的百姓议论道: “王后究竟是段刺史的嫡女,还是养女啊?” “听闻是养女,可一直以来,传言都是嫡女……” “那就奇怪了,我也觉得是嫡女,可这几天,无端传出王上改立养女为后的消息来,倒是叫我好奇。” “哎不管了,今日之后不就见分晓了……” 心头血,一滴滴溢出肺腑。 夕颜抬手抚上心间。 这蛊毒,来的真不是时候! 她摸索着打开手镯,正要取出一粒暗红,背上突然一紧,一阵人潮将她推出数米。 暗红色颗粒滚落在地,夕颜急急趴下,以身体遮住零零散散的药丸。 闹哄哄的人群自她身侧越过,推搡间,有人狠狠踩上她的身体。 她忍着剧痛,执起一粒药丸,急急塞入唇齿。 良久,喧嚣走远,夕颜终于得了自由。 她起身,先是将遗落的药丸收进手镯,后拍了拍衣衫。 转头之余,她瞧见不远处的药铺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 她定睛一看,那人,可不正是助白祁养黑瘴的巫咸? 巫咸怎会在此? 恍惚间,夕颜想到,白祁说过,会在大婚当日,给她送来还魂蛊解药,莫非,巫咸是在配制解药? 夕颜有些犹豫。 一边,是她渴望已久的自由。 另一边,是可能入白祁圈套的穆云承。 她咬咬牙,最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喜轿离开的方向。 刚抬步,就听一声清润的呼喊自身后响起,于弥漫着灰尘的四周生生划开一道口子: “阿颜,是你吗?” 汩汩清泉涌入周身,让四周的烦闷与污浊瞬间没了踪迹。 夕颜脚下一顿,却迟迟不敢转身去看。 肩膀一暖,男人强行握住,将她转了个方向。 女娘的眼底带上了初醒的朦胧,但很快,这一层朦胧便化作泪珠,自她眼尾沉沉坠下。 “疼吗?” 穆云承伸出指腹,捻去她鼻头上的灰尘,又执起衣袖替她擦了擦脸颊。 雪白的广袖被他拭上了几道脏污,一向不染尘埃的君子,此时竟全然不在意袖口的狼狈。 他展颜,眸中升起后怕的怜惜,“还好,你没事。”
第92章 解药 夕颜张了张口。 本想说些什么,可喉关一开,就是止不住的呜咽。 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任凭穆云承怎么擦,都擦不完。 穆云承有些局促。 他叹息着,像是逗弄小狗似的挠了挠女娘的下巴,又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柔声安慰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你可有受伤?伤在哪里了?” 夕颜摇头,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 她扬起小脸,委屈的蹙起眉心,“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想我来?” 穆云承失笑出声,接着抬手扬了扬一张羊皮纸,“你看,这是什么?” 夕颜吸了吸鼻子,瞧见上面有些泛黄的字迹,好奇道,“是什么?有点像暗道图……” “是还魂蛊的解药,”穆云承唇角微微勾起,清浅一笑,“我的人,发现了后山处的一间茅草屋,进去查看时,发现是白祁制作黑瘴之处。” 夕颜急急捧在眼前,仔细瞧了瞧,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草药的名字,尾处落着“夕颜”二字。 是白祁在让巫咸配制解药,正巧被穆云承瞧见,阴差阳错拿到手了吗? 她眼眶一红,欢喜逐渐在眉梢漾开,“真的是解药!我的解药!世子,我有救了,我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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