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的身子慢慢退回去些许。 他思忖了片刻,终于回应了一个字,“好。” 正当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时,一个将士的出现,终于打破一室静谧: “世子,王宫那边来消息了。” 白祁起身,款步离去。 有婢女低低询问,“嬷嬷,世子还未安排姑娘的住处……” 那嬷嬷收敛神色,蹙眉道,“就住在夕颜阁吧。” “这……”婢女面面相觑,“夕颜阁自从……就再也无人敢踏足,上一次芙蕖姑娘偷跑进去,还被赐了鞭刑,嬷嬷,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作为白祁的心腹老嬷嬷,她自然能对主子的喜好猜测一二。 她再次对上那双墨眼,后笃定道,“就住在夕颜阁。” 夕颜被带进院落,沐浴更衣后,下人便退了去。 她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被一个声音搅了思绪: “听闻世子得了新欢,我当是哪路神仙,原来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一个粉衣女子立在门槛,衣香鬓影。 来者正是芙蕖。 夕颜知道,昔日芙蕖一直视她为死敌。 这后院,是府上最见不得光的地方,云髻雾鬟暗中较劲,可一向不近女色的白祁,自夕颜十六岁生辰后,便夜夜留宿夕颜阁。 “夕颜那个贱人命好,就连死了,都有替身。”芙蕖款步走进房门,慵懒抬手,示威般将桌上的茶具扫向地面。 “既然知道我不过是个替身,姐姐如今又是生哪门子的气?”夕颜没有追问替身一事,只是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女人的挑衅。 芙蕖抬脚,狠狠踢散碎裂的茶具,觉得解气了,这才拍拍手,勾唇一笑。 她回眸,瞧见夕颜的全貌后微微一怔,眼神瞬间又变得冷彻刺骨,“谁让你长了一双勾着世子的墨玉眼?我瞧着就恶心,她死了,那便由你来受着吧!” 夕颜垂了垂眸,笑容浅浅,“做替身,也是需要手段的,姐姐又怎知,世子不会‘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芙蕖一怔。 一个才及笄的女人,怎会有这般淡然的性情? 竟对她所有的挑拨,皆能够泰然处之…… 夕颜想,得亏有她助力,否则之后白祁问起如何得知替身一事时,她还真不好回答。 夕颜了解芙蕖的性格,自己越表现得无所畏惧,她越会不死心! 这与之后的计划简直不谋而合。 二人正暗中较着劲,就见一袭火红的罗裙飘然而至。 “芙蕖,之前你夜闯夕颜阁,被世子赐了狼牙鞭,这才几月?怎么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声音靡软,像极了琴瑟之调,即便尾音带着些刻薄,也丝毫不减与生俱来的娓娓。 芙蕖听罢,面色一暗,愤愤咬牙道,“朱槿,我看你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听闻那白彧榻上最喜折磨女人,不知这一月有余,你是否消受得起呢?” 芙蕖话音一落,夕颜终于失了淡然,她抬眼望去,只见朱槿玉颈处满是掐痕,虽颜色已经淡去,可…… 朱槿却是不甚在意,“不过是你用了些手段让我栽了跟头,你得意什么,躲得了一时,躲得过一世吗?还是你真以为,偷偷爬上世子的床榻,就能取代夕颜了?” “取代她?笑话!”芙蕖冷冷一拂袖,“世子若是真的爱她,怎会将她送到南梁?那女人吃里扒外,为了穆云承,竟偷了世子的营区图,嬷嬷当时怎么说来着?” 她挑了挑眉梢,笑得得意,“穆云承还了一半青州!你说她在天有灵,会不会惭愧到再死一次?哈哈哈哈……她以为自己在帮穆云承,哼,自作聪明!” “折了一朵夕颜,自会有千千万万的夕颜来替补,”朱瑾款步走到朱瑾身边,眼神轻蔑,“就算她死了,也轮不到你,芙蕖,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要知道,世子这辈子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句话,成功让芙蕖肩膀一抖! 朱瑾话音还未落完,就见她高高扬起手臂,“啪”得一声,一巴掌扇在夕颜娇嫩的脸颊。 这一巴掌,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夕颜攥紧双拳,正要反击,就见朱瑾早已先她一步。 掌风狠厉,与她如水的气质大相径庭! 然,芙蕖也不是吃素的,白祁的后院,女人个个如此,周围婢女也早已见怪不怪。 一番较量,二人竟没分出个胜负。 就在朱瑾晃神之余,但见芙蕖又将矛头指向夕颜。 这一次,夕颜瞧得清楚,她如青葱般的玉指间,赫然闪过一道寒芒…… “芙蕖,够了,世子只让你试探,可没让你肆意妄为!” 朱瑾话语一出,夕颜心兀的一沉。 似乎从入府后,她便隐隐觉察出了不妥,现下,所有的不对都寻到了缘由…… 入府前,白祁为何突然允她唤自己名讳? 当着众婢仆的面,为何一反常态的温言软语,允她自己决定学什么? 既然给了无上的殊荣,此刻芙蕖又为何敢无端挑衅? 夕颜脑海中忽的一片澄明! 白祁,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细啊…… 是了,她在青州的行为举止,想要不惹人遐想都难,更何况是心思缜密的白祁? 他用最大的宠爱将她推上了后院的风口浪尖,而眼前这一番安排,势必是要将她所有的伪装都曝晒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想到这里,夕颜在心中冷笑,既然如此,那她就索性做个软脚虾。 劲风拂面,尖锐的针尖已然抵达墨眼不到一寸处。 夕颜顿时明白,芙蕖是借着白祁的默许,对她下了死手!
第9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夕颜借着惧意摇头后退,计算着针尖落在面门的地方。 眼睛,眉心,太阳穴,都无生门,思前想后,只有脸颊处能受得住她这一刺。 思及此,她假意身形一晃。 就在针尖刚挑破皮下,血珠还未渗出之际,只见芙蕖眉心一蹙,接着手腕一软,长针应声而落。 是暗卫! 夕颜额前冷汗涔涔,顺势倒下身躯。 借着匍匐在地的间隙,她将小脸深深埋入臂弯。 这张脸,算是暂时保住了…… “芙蕖,你滥用私刑,世子不会放过你的!” 朱瑾俯下身,将小女娘拥入怀中,柔荑顺着她的背脊,低低安慰道,“别怕,安全了……” 芙蕖四处望了一眼,得知有暗卫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才收敛神色,挺了挺背脊。 她居高临下的抬起巴,“世子会不会放过我,你说了不算。” 望着蜷缩在朱瑾怀中似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夕颜,芙蕖冷冷一笑,“夕颜,我们来日方长!” 见芙蕖离去,婢女这才跨入门槛,娴熟的收拾着残局。 朱瑾以为夕颜被吓傻了,轻言细语的在她耳际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先抬起头,我瞧一瞧哪里受伤了?” 夕颜侧耳听了听,暗卫已经离去。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镇定倒是叫朱瑾有些错愕。 对上那双墨眼,朱瑾先是一怔,后又松了口气,呢喃一句,“如此姿色,定会被世子宠进骨子里,妹妹莫要再学夕颜,惹恼了世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替身而已。”夕颜伸出指尖,沿着朱瑾颈处的掐痕游走,墨眼一瞬间染上泪意。 朱瑾这会儿倒是有些不解了。 被芙蕖险些毁容都不曾流泪,怎的望着自己脖颈处的伤痕,竟哭成这样? 见怀中人眼泪不止,她无措的解释道,“世子府的女人,都是这个下场,但总比流落在外,被人糟践要好太多,这世道……” 这世道,本就令人窒息,胡族侵犯中原,而中原内部又战火连天…… 朱瑾叹息一声,“替身又如何?被世子疼,总比被送出府,供他人消遣要好太多,你可知,那些个王孙贵族,表面衣冠楚楚,背地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慢慢带上了哽咽,“阿颜她糊涂啊……” 这声数落,看似在安慰眼前的姑娘,实则何尝不是在替死去的夕颜惋惜? 夕颜吸了吸鼻子,软软唤道,“瑾姐姐,是芙蕖设计害了你?” 朱瑾秀眉一敛。 这声瑾姐姐,何其熟悉? 眼前的小女娘,看似柔弱,可尾音处的那股狠厉,却是叫朱瑾心中都升起了凉意。 “嗯,拿到白彧勾结南梁的证据,本该是芙蕖的任务,可她在宴会中设计,令我入了白彧的眼。” 夕颜收回指尖,轻轻点头,“瑾姐姐,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夕颜,你刚入府,自身都还难保,万不可为了逞强……” 柔荑覆上朱瑾的双唇,夕颜颦眉摇头,将她接下来的话语生生阻断,“瑾姐姐,我从小便会识人,你是真心为我好,我瞧得见。” 朱瑾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的感受,二人对视之际,夕颜阁外响起了脚步声。 是白祁。 他拖着疲倦的步伐跨入门槛。 见到朱瑾,低声吩咐道,“去书房等我。” 朱瑾恭敬点头,深深望了一眼夕颜,转身离去。 白祁在高台的贵妃椅上坐下,朝夕颜招了招手,“过来。” 小女娘小跑着上前,在他的示意下乖顺的跪坐在他膝前。 “阿祁,你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她歪了歪头,将泪意如数收敛,只剩下细细软软的轻柔。 白祁似被治愈,眉宇间的阴翳也淡了些许。 他拍了拍小女娘头顶,晦暗道,“朱瑾拿到的证据不够,不足以搬倒他全部爪牙。” “是在南疆时,与南梁勾结的白彧吗?” 白祁不语,见她脸颊红肿,左眼下有血珠凝结,凉薄的唇慢慢抿成怜惜的弧度。 可小女娘却不以为意,只是一叹,“非要朱瑾去吗?她都那般了……” 话音一落,白祁一把托起她孱弱的身体,挑眉问道,“原来,夕颜是懂这些的啊?” 夕颜心中一沉,是她太心急了…… 不得已,她只好转变策略,坦荡对上白祁的审视,眼波微漾,羞赧道,“朱瑾姐姐方才说了,让我听阿祁的话,这样就不会被别的男人糟践……” 那模样,清澈极了,也无辜极了…… 白祁若有所思的凝视了她片刻,终于起身,打算离去。 刚抬步,衣摆便被人扯住。 白祁低头,见小女娘正眨巴着墨眼,满满皆是未经人事的纯情,“阿祁,我想和你一起去书房……” 之前的营区图便是她在书房的暗格中找到的,不知那里是否还另有乾坤。 白祁俯瞰着她。 许久,他才淡淡道,“来吧。” 夕颜面色一喜,拖着裙摆小跑着跟在白祁身后,经过九转十八弯的回廊,终于踏足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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