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敢,她怕从这张温润如玉的脸上见到令她心碎的恨。 静谧了片刻,穆云承终于起身。 “白祁的任何行动,夕颜姑娘都可以与我商量,我同你一起想对策,莫要再独自承受。” 穆云承的身形颀长,腿也长,自然步子迈的也大。 转眼间,他月白色的衣摆便消失在屏风处。 夕颜鼓起勇气,软软唤了一句,“世子,以后可以叫我阿颜……” 话还未说完,雪松的气息已经淡出呼吸。 她失望的将脑袋往软枕处一垂,颇有几分泄气的嘟了嘟唇瓣。 恍惚间,雪松的香气似有回甘。 “阿颜,好好养病,等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出门走走。” “嗯!” 夕颜雀跃的应了一声,声音如同惨了水,盈盈溢满寝房。 一月后,元日即将到来。 青州在元日前夕,会庆贺小年。 在穆云承的治理下,青州南岸一片祥和。 夕颜披着雪白的大氅,挪动着小碎步跟在穆云承身后,人潮拥挤,她被撞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与穆云承走散。 也不知是胜负心作祟,还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愫,就在无数次被穆云承甩开老远后,她终于鼓足勇气,诺诺牵住他的广袖。 本以为穆云承会抗拒,可他只是微微垂了垂眼眸,极其自然的牵住小女娘的指尖。 夕颜只觉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只剩下麻酥的触感沿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她贪婪的眨了眨眼睛,一抹情愫沿着眼尾沁出眼眶。 抬手擦拭间,手臂一紧! 夕颜下意识的回头。 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正逆着人潮朝她望着,明明是欣喜若狂的神色,可她眼底的凉薄与挑衅,却是让夕颜顷刻间背脊发寒! 是芍药! 定是白祁,定是他害怕自己如前世那般背叛他,故意安排恨她入骨的芍药来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陪着穆云承,这样小小的愿望,难道都要化为泡影吗? 想到这里,夕颜气得浑身颤抖,可芍药的声音却已经飘进耳畔: “姐姐,芍药终于找到你了!” 话音一落,她便低头望去,见夕颜与穆云承正亲昵的牵着手,短暂一怔。 穆云承回首,面色温柔如水,“阿颜,这是谁?” 芍药的名字,夕颜早跟他说过,更何况,他大掌中的柔荑,已经变得潮湿。 见她不语,穆云承很自然的揽过女娘的肩膀,五指收紧,不着痕迹的捏了捏她的肩头。 夕颜回过神来。 “妹妹,你怎么来了?”夕颜顺势往穆云承怀中靠了靠,一副小鸟依人的娇羞模样。 似乎觉得眼前的人本该避嫌,可真实的举动却令她费解,芍药眉宇间蹙起短暂的不解来。 然,下一刻,她便收敛神色,眼眶一红,急急抓住女娘的衣袖。 “芍药无处可去了,请姐姐收留我!” 说着她便要屈膝下跪,四周的人群关注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脚步。 夕颜左顾右盼,最后压低声音,“世子,我想与妹妹单独说话。” 穆云承点头,不到一刻钟,芍药便跟着夕颜进了一间酒楼的厢房。 姊妹情深的模样在房门关闭的那一刻轰然倒塌,夕颜嫌恶的甩开芍药的拉扯,神色淡漠道,“你怎么来了?” 芍药嗤笑,“你当然不愿我来找你,你怕我撞击了你与穆云承的奸情,告诉世子,你小命不保!” 夕颜挑眉,“我是世子亲手培养的细作,为了世子的宏图大业,我愿意牺牲清白之身,穆云承喜欢我,我便做他的妾室,如若不然,我会另想它法。” 见芍药要反驳,夕颜话锋一转,“我不像你,只能做最下等的粗使婢女,在穆云承枕边,我能获取的消息可比你要多得多。” 芍药语噎,尖声质问道,“穆云承凭什么会看上你?夕颜,别以为你这一番说辞能糊弄世子,你连我都说服不了!” “穆云承看上了我的眼睛,”夕颜居高临下的睨了芍药一眼,“世子不是也因着我这双眼睛对我另眼相待吗?芍药,你若生着同我一样的眼睛,说不定也能被两个世子轮番宠,谁让你命不好?” 芍药双拳紧握,怒目而视了许久,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腔的愤愤忽然消失不见,只剩下趾高气扬的得意。 她从衣袖里摸出一粒红色药丸,高傲的抬起下巴,“夕颜,世子说了,以后你的止痛丸,得由我来给,若你不听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森寒的尖锐刀尖抵上颈动脉。
第38章 爱,当然爱了 芍药失了声,方才的傲气荡然无存。 夕颜花手镯温婉,衬得眼前的女娘如水般可人。 可暗槽中耸立的刀尖,却泛着刺骨的寒意,尖端挑开薄白的玉颈,芍药微微仰着后脑,脸色惨白如纸。 “夕颜,世子说了,你敢杀我,他便立刻抓你回邺城,关入水牢,折磨致死!” 夕颜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殷红的血沿着浮雕花瓣渗入银色纹理。 “芍药,我的止痛丸,也是你配扣留的?” 话一出口,芍药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夕颜在心中冷笑。 白祁给了她半年的剂量,前几日还魂蛊发作,她吃完了最后一粒,本以为白祁要断她一段时间,以示小惩,她还想着,蛊毒发作时,如何避开穆云承,没想到芍药的药,送的如此及时。 手镯的凹槽,足以放下半年的量,这是这么久以来,她与白祁心照不宣的默契。 见芍药已经在濒死的边缘徘徊,却依旧垂死挣扎,夕颜收回暗器,抬手扼住她的咽喉。 “芍药,你私自扣我药丸,世子知晓后,只会认为你该死,你死了,自然有其他女人接替你的任务,这一年来,邺城世子府,我得罪的女人数不胜数……” 芍药偏头想要摆脱禁锢,却被夕颜一巴掌掴在脸颊! “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芍药算什么?你真以为监视我的人,非你莫属?” 芍药眼眸猩红,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方才不过是我大意,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话音一落,夕颜径直将她甩到床榻边缘。 “我给你机会。” 女娘的声音沉沉坠下,如诡秘之气,在肌肤上激起此起彼伏的战栗。 无端的,芍药牙关一颤。 但她依旧不死心的挺直背脊,做好了最完美的防御之姿。 她正要谨慎出手,电光火石之间,夕颜的身形早已如同鬼魅,不偏不倚,稳步朝她袭来。 原本停滞的空气似乎一瞬间碎裂,细碎的汗珠沿着芍药额前慢慢渗出,汇聚,滴落…… 她僵直着背脊,耳边是令她不寒而栗的告诫,“交出世子让你带来的所有止痛丸,否则,我不介意,将你这一年所学,全数废去!” 芍药颤抖舌尖,含糊吐出一句,“雀桥处……第三个桥洞,最中间的石块……” 夕颜收回力道,抬手拍了拍掌心。 芍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许久,她才回复神志,低低道,“世子说了,让我与你一起,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要带着我……” “能走到哪?”夕颜拿出锦帕,用桌角的清酒打湿,慵懒擦拭着手镯上的血渍,淡漠的眼皮连抬起都觉多余。 “去广陵。” 三个字一出口,夕颜手上的动作一顿。 广陵?为何要去广陵?她并没有听穆云承说过啊…… 见她不语,芍药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今夜子时,世子让你想办法去雀桥处见他,具体事宜,他亲自跟你言明。” 夕颜转头,望向窗台上的断枝红梅。 一月之久,该面对的,终究还是来了。 思忖间,身后响起了芍药不解的控诉,“夕颜,你究竟爱不爱世子?若你真的爱他,何以能如此坦然的爬上穆云承的床榻?” 夕颜收回目光,微微侧过头来。 她轻笑一声,不甚在意道: “爱,当然爱了,我爱每时每刻的世子,雷霆雨露,皆是世子的恩泽,我爱他,胜过爱自己呢……” 似是觉察到了眼前人虚情假意的敷衍,芍药神色一暗,“你莫要撒谎!难道只是因为世子打了你几鞭,你便弃他昔日对你的情于不顾了吗?夕颜,你在穆云承身下时,难道不会觉得羞愧?” 夕颜扯了扯唇角,笑得讳莫,“芍药,你以为,世子后院的女人,那么好当?为了得到世子想要的,就算让你去取悦最邋遢的乞丐,你也断没有说不的权利。” 见芍药似乎被吓住,夕颜却觉得意兴阑珊,她拂了拂衣袖,正要拉开房门,就听身后又响起了一声质问,“夕颜,你武功哪来的?明明在南疆,你手无缚鸡之力……” “穆云承教呀!”夕颜转头,短促的笑了一声,无辜蹙眉道,“这一个月,穆云承手把手教我防身之术,辛苦极了,妹妹,来日方长,你安心住下,我也可以教你。” 芍药自然知道她在插科打诨,并没信上半个字。 她的武功,哪里是这半月才有的? 只不过,如今这女人寻到了身手不凡的缘由,再也不怕她揪着这件事使绊子了罢了…… 房门应声而开,明灿灿的光亮透过屋檐,撒在女娘如黑曜石般的星眸中。 穆云承正斜倚在红柱边,双手抱怀,颇有几分肆意的静静望着她。 夕颜深呼吸一口,慢慢走上前去。 “如何?” 短短两个字,却极为默契的让两人对视一笑。 夕颜踮起脚尖,柔荑覆上穆云承的耳廓,清甜的气息伴着轻清软语,将他周身环绕,“白祁派人监视我了,我拒绝不了,世子先允了她,再做打算,如何?” 与此同时,芍药早已整理好衣物,款步走出房门。 不远处的屋檐下,两个身影交织,耳鬓厮磨,俨然一对璧人。 芍药愤愤握了握拳,远远立着,等着穆云承的宣判,仿佛自己的去留,完全捏在眼前的女人手中。 芍药心中的不平,早已濒临爆发的边缘,这个女人,曾在南疆地下奴隶城时,一直匍匐在她脚边苟延残喘,如今到了中原,竟骑在了她的头顶,这叫她如何忍受得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 她只能低眉敛目的立在一边,直到穆云承微微点头,她心中的巨石才算落地。 来之前,白祁警告过她,若无法留在夕颜身边,回去等着她的,便是五十狼牙鞭。 那鞭子她领教过,简直叫她生不如死。 日暮时,芍药亦步亦趋的跟在夕颜身后,重新回到穆云承的府邸。 之前芍药做粗使婢女时是易容的,眼下以真容示人,四周倒是没生出怀疑来,皆是将她当成是穆云承宠妾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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