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澹早瞧出来了,他就是闲不住。 好在他们这是住在村郊,要是住在村里,怕是早被人投诉制作噪音了。 两人坐在一起闲聊,聊的都是生活里一些细小的事,譬如吊椅有颗螺丝钉松了,得修理,要不下回两人一起躺上去,要摔一跤;譬如顾澹说茄子收成不错,今天又摘了两个,武昕森说他想吃茄子煲。 聊着聊着,该做午饭了,顾澹站起身,伸伸腰:“我做茄子煲给你吃,你洗碗。” “行。”武昕森跟着站起身,与顾澹一起进厨房。 两人的厨艺都不错,各有各的拿手菜,顾澹的拿手菜包括茄子煲。 两人的午餐,是茄子煲、虾仁蛋羹、炖排骨、米饭,菌香丝瓜汤,有荤有素,顾澹口味较清淡,武昕森无肉不欢。 顾澹吃一碗饭,武昕森平日吃两碗饭,在他打铁的时候,饭量还会增加三分之一。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很会吃的武昕森,让顾澹想起以前在成朝的日子,那时候物质匮乏,天天怕挨饿,而在现代想吃啥都有,反而怕长胖。 自打多年前两人开始同居,清清瘦瘦的顾澹胖了四五斤,武昕森一直是老样子,他能吃能喝,身无赘肉。 饭后顾澹收拾餐桌,武昕森洗碗,随后两人一起到院中散步,一猫一狗跟随出来。 两人从前院走至后院,再从后院走进竹林石径,黄花鱼老迈慵懒,留在前院晒太阳,大黄则一路追随两位主人。 跟至马厩前,大黄显然有些踟躇,听到主人们唤它,才克服恐惧,撒开脚丫奔向主人。 枣骝马刚在竹林落户时,大黄不识好歹,绕着马身猛吠,挨着马儿后脚一踢,嗷叫了许久。 踢倒是没踢着,吓得屁滚尿流,充分暴露了大黄怂的一面。 两位主人没多久散步回来,大黄欢喜跟在后头,和主人们一起穿过竹林。 阳光照射的绿荫下,两个双手相扣的男子,一条大黄犬,画面相当和谐。 午后,武昕森待在打铁作坊,打铁声叮叮当当响,顾澹在书房里午休,两地离得较远,传递而来的声响很小,倒不至于扰人清梦。 顾澹躺在长椅上,手中握着一本书,在他睡着之前,他其实也没怎么在读书,而是看向落地窗外的水池,水池里冒出几个荷花的小花苞,就快开花了。 去年荷花盛开的时候,顾灵带着儿子过来,那小家伙在庭院里撒欢,玩得太过开心,以致顾灵要带他回去时,他又哭又闹。 最后给他折下一支荷花,捞了两条小锦鲤带回家。 顾澹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他睡着了,黄花鱼舔了舔他的手,他才迷迷糊糊醒来。 午后清幽,庭院里清风徐徐,静谧得让人昏昏欲睡。 “喵。”黄花鱼撒娇,抬起猫头看着主人。 顾澹坐起身,将它抱起,放在怀里,撸着毛。 偶尔恍惚中,会觉得身边一切不大真实,无论是手中的橘猫,远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还是这宽敞、明亮的房子,落地窗外漂亮的庭院。 有种古今交错之感。 “走,我们去看看铁匠。” 顾澹抱着老猫出书房,正打算往屋后走去,去水潭边找打铁的武昕森,才迈出门,就听到门铃声。 一般都是快递,只有很少情况下是有人来拜访。 每年年初,孙光洪会带着妻女来师父家拜访,往往这时候,顾澹看着孙家的小姑娘越长越大,才意识到时光流逝,又一年。 孙光洪也是桃溪乡人,身为武昕森的徒弟,他从一位装修队里的木工学徒,到现在装潢公司分公司的老总,有自身的奋斗,也有师父的提携。 顾澹往前院走去,果然看到院门外的快递小哥。 凌霄花攀爬在铁门上,爬得很高,一簇簇花朵之下,站着一位快递小哥,他按下门铃,对满院的花儿习以为常。 快递小哥手上的快递不小,纸箱扁平,看着有些分量,他笑语: “你们家最近的快递不少呀。” 以前要十天半月,才会到这栋神秘的别墅派送快递,近来走得勤。 “过两天,还会有几件快递。”顾澹启开院门,从小哥手中接过快递。 无论古今,人们总有一个桃源梦,想过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那样的生活,往往意味着清贫与孤独,唯有现代,即便隐居也有快递上门,十分便捷。 顾澹拆开快递,里边是两本大相册,他和武昕森的相册,有生活照,有旅游途中拍的照片,时间跨越比较大。 当他和武昕森老年的时候,可以在一起慢慢翻看相册,追忆年轻时的时光,他们每一个相伴的时光,都值得回味。 顾澹将两本相册细细看完,已是傍晚。 武昕森从铁匠作坊返回家,见顾澹坐在厅中,正在翻着什么东西,立即凑过脸去看,见是相册。 “这张是我拍的极光照片,你从哪里找出来?”武昕森指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忆起那趟神奇的旅行。 顾澹见到照片上占据大半画面的自己,夜幕下人拍得很暗,他身后是绚丽的极光,他抱怨:“当时叫你拍极光,你拍我做什么?” 武昕森手搭顾澹肩,翘着腿问:“就剩这一张吗?” 那趟旅游拍了不少照片,不过可能后来照片遗失了。 顾澹捧着相册,回道:“就剩这一张。” “要不再去一趟阿比斯科,陪你看极光。”武昕森实在很宠了。 “我考虑一下。”顾澹其实不觉得遗憾。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每一处都留下他们的记忆,每一处的记忆都还清晰。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不再热衷旅游,似乎是从他们定居溪东村起,他们就心安理得地过起了田园生活。 过了两天,快递小哥再次站在铁门外,他来派送一份扁扁的快递,不用启开院门,快递从栏杆的缝隙里递进。 那是个早上,武昕森正在前院给大黄搭间新狗窝,他身上系条灰色帆布围裙,手上拎把手锯。 武昕森接过快递小哥递来的快递包,他瞪了小哥一眼,声音洪亮:“你先别走。” 被晒得黑乎乎看起来很老气,其实二十刚出头的快递小哥心里发憷,不知这位高大魁梧的男子是要干什么。 平日里那个长得很好看,很随和的屋主去哪了呢? 两分钟后,快递小哥的快递筐里放着一瓶冰饮,烈日当空,他擦擦汗水,惊魂未定想:原来是要拿瓶饮料给我,可吓屎我了。 快递小哥并不知道,这次派送往别墅的快递,是一份捐赠文物的荣誉证书。 武昕森拆开快递,取出一本证书,翻开瞅上一眼,随手就把证书放进抽屉,还是顾澹将它取出,打算拿到保险柜里和金器一起锁了。 “一枚成朝晚期的赏功金币,就是笔巨额财富,整整八枚啊,外加五枚金饼,你捐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心疼。”顾澹摸摸证书上两位捐赠人的名字,那是他和武昕森的名字,可还是一阵肉疼。 “不是还有。”武昕森由着他念叨,心里清楚顾澹也就嘴上说说。 保险柜被顾澹打开,里边有一只铜香囊,一堆码得整齐的金饼和数枚赏功金币,顾澹将证书合上,放在里头。 他往保险柜里放下证书,取出铜香囊,双手捧住,摩挲着,追忆他和武昕森的往昔。 保险柜里锁着的,其实是武昕森的过往,他在成朝的过往云烟。 夏日到了,院中红艳艳的石榴花,化成了一颗颗红艳艳的小石榴。 顾澹在画室里作画,正在画一幅静物,有花卉,有蔬果。大黄在画室里溜达,瞅着地上一副狗子的画像,可能觉得眼熟,觉得好奇。 没错,那就是它的画像。 顾澹放下画笔,看了看窗外炙热的阳光,他站起身离开画室,并把狗子一起唤走。 没过多久,大黄脖子上挂着一只布袋子,威风凛凛踏着步,往竹林石径前去,目的地打铁作坊,它虽然是条有点怂的大狗,但非常聪明。 竹林蝉声连片,打铁作坊里,武昕森正在打造一件大家伙,那是一柄陌刀。他已经在作坊里连续待了三日,日夜劳作,即便炎炎夏日,也丝毫不影响他打铁的热情。 大黄跑进打铁作坊,朝着武昕森直叫:“汪汪。” “真乖。”武昕森摸了下它的狗头,从它脖子上取下袋子。 袋子里边装着顾澹自制的点心和冰镇果汁,打开点心盒,盒盖上还写着字:“还不歇工,热死你算了。” 武昕森一见文字便笑,心知顾澹这是心疼他。 吃完点心,武昕森拿炭条在点心盒的底部写上:“等会就回去。” 他把点心盒装回布袋里,又将布袋挂在大黄脖子上。 “回去吧,去找顾澹。”武昕森拍拍狗头,对它吩咐。 大黄汪汪两声,像在表示已接下任务,它竟真得往外走,沿着石径返回宅院。 回去邀功的大黄,在厨房里没找到顾澹,在画室里也没找到人,后来在庭院里找着,它的主人正躺在吊椅上,手里捧着一碗水果捞。 吊椅旁有棵石榴树,还有一座紫藤花架提供庇荫,顾澹拿只长柄的汤匙,挖着水果捞吃。 见狗子过来,顾澹放下碗匙,弯下身摸狗头,夸赞:“真聪明。” 他从大黄脖子上取下布袋,发现武昕森留在点心盒里的字,他摇了摇头。 大黄嚼着一根狗零食,卧在花架下乘凉,顾澹吃完一碗水果捞,听着耳边蝉鸣,在吊椅上险些睡着,觉得有人在摸他的脸,他才睁开眼睛。 “还知道回来。”顾澹将眼睛合上,没打算搭理人。 武昕森身子往吊椅上挤,也坐在吊椅上,他揽住顾澹的背,低笑:“莫不是想我?” “天天就知道打铁,不嫌弃你就不错了。”顾澹把头靠在武昕森的肩膀,打了个哈欠。 武昕森把顾澹整个人揽到怀里,低头去亲他。 “青天大白日,你别乱来啊。”顾澹想推人,自然是推不开,干脆也就由他吻着,并且捧住对方的脸回吻。 院墙很高,吊椅很宽敞,树遮藤挡,地点很理想。 大黄还在啃一根零食,乐在其中,黄花鱼在石阶上耸耸肩,拉拉橘胖的身子,惬意地喵喵叫。 吊椅嘎吱摆动,顾澹真怕它会寿终正寝,他推开武昕森,命令:“回屋。” 炎热的午后,寝室里吹着空调,冰凉而舒适,然而两位屋主大汗淋漓,相拥在一起。 虫鸣竹涛声中,武昕森在打铁作坊里整整待了一周,一周后,他打造出一把陌刀。 陌刀挥舞,竹子应风而倒,一片又一片,竹叶乱舞,那名执住陌刀的高大男子,骁勇果毅,武艺高超,仿佛仍是当年驰骋沙场,万夫莫敌的悍将。 顾澹的眼眶微热,他熟知武昕森的过往,那些过往并不如烟云,那些过往,成就了武昕森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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