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目光始终低垂,因由台下并无他想见到的那人。 今早,方暮舟便去了后山禁地加固封印,而自那晚宋煊向他交代了黑衣人之事后,他二人至今便没有再交谈过。 行刑终于结束,众人都自玄岷峰离开,宋煊则继续在另玉堂中跪着。 再次想起那晚,宋煊给那黑衣人身上下了追踪符,自己恢复神智后,竟在客舍居发觉了符咒。 但那人应是察觉到了什么,破坏了追踪符,导致宋煊已无法判断究竟是何人。 他将此事告知方暮舟,方暮舟淡淡应声,后勘察了多次,也无收获。 两个时辰后,宋煊的膝头已是酸痛不堪,只得撑着地费力站起。 已过午时,玄岷峰上肃静异常,宋煊扶着另玉堂的门柱缓了许久,才踉跄着迈出了步子。 至潇瑜峰的路虽不远,宋煊也实在走得艰难,每行一步,膝间都犹如针扎般疼。 宋煊独自回到弟子居,便趴在了床上,背上膝间皆是火燎的疼,却也不想管,只觉得疲惫,不消片刻便睡了。 宋煊睡得昏沉,只感觉到一人走了进来,给自己褪了上衣,细细擦了血污。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背脊伤口时,宋煊疼得一抽,意识也瞬间清醒。 目光瞟到那人的衣角,宋煊便知晓了来人。 “师尊。”宋煊轻唤。 方暮舟见他醒来,手上动作便更轻了些,“疼?” 宋煊回答,“嗯。” “疼也得忍着,”方暮舟语气中略有怒意,“涂了药好的才快。” 宋煊乖乖趴好,点了点头,“师尊今日为何没来?” “一因封印动荡,二因……”方暮舟难得犹豫,“不愿。” “那师尊前些天怎得不理人?”宋煊见他师尊如此,便也来了兴趣。 方暮舟微蹙了下眉,两根手指暗暗用力,疼得宋煊在他手下痛呼。 “师尊,师尊,手下留情,我错了。”宋煊求饶服软的模样十分熟练。 “膝痛吗?” 宋煊小可怜般地轻哼一声,“疼。” “能坐起来吗?”方暮舟浅声问。 宋煊不明所以,却仍听了方暮舟的话,艰难地坐起,脚搭在床沿边。 方暮舟拿了一条长长的纱布,笨拙却认真地给宋煊包扎。 “多谢……师尊,”宋煊先是惊讶,后便不再尝试挣脱,道了谢后,便垂眸盯着他师尊看。 目光落在方暮舟右侧肩颈上的点点红痕,宋煊不由心惊愧疚,听说这伤是他被夺舍时给咬的。 想到荏略,宋煊不知在心里将他鞭挞了不知多少遍。 他师尊的脖颈,也是他能咬的? 宋煊看着方暮舟打好了结,本想着他将要离开,未料方暮舟竟俯下了身子。 “师尊?”宋煊稍稍惶恐,“您要做什么?” 方暮舟长舒了口气,将宋煊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播开,宽慰道:“揉按可使血脉疏通,祛瘀消肿。” 方暮舟说得轻巧,宋煊却听出了一身汗,他师尊这是要亲自帮他揉按? “这……”宋煊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无需客气,”方暮舟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没再多说,便已将手覆在了宋煊膝头。 明明隔了几层衫布,宋煊却能明显感知到方暮舟手心的温度,温和柔润。 方暮舟手上的力度也刚好,不轻不重,每顿一下却都仿佛触在了宋煊心间,痛痒难耐。 宋煊稍稍无措,紧抿着唇,微红了脸,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却忽然听到方暮舟的声音…… “可是病了?” “没。” “怎地喘息如此急躁?” 宋煊瞪大了眼,不再吭声。
第三十二章 天曜宗 一月很快便过,宋煊也真真在另玉堂跪了一整月。 自那日,方暮舟来给他按过膝头,宋煊再不敢麻烦他师尊,不是不愿亲近,而是怕自己再如那日一般,心神不宁,露了破绽。 困住荏略的封印不知还能撑多久,这些时日,荏略力量大增,封印时常动荡不安,方暮舟几乎日日要去后山,加固封印。 那后山怨念赫然,方暮舟旧疾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一日晚,宋煊见方暮舟至后山许久未归,传音也未有回应,心中不免慌乱,纠结斟酌片刻,便要去后山寻他师尊。 刚到后山,还未近镇邪地,便看到了那个月白的身影。 昏黄月色笼罩下,那人的光辉净澈竟未被弯月夺取半分。 但方暮舟背倚着一棵树,稍稍俯身垂首急切喘息,殷红映雪,斑驳血迹在方暮舟身上显得清楚异常。 宋煊轻唤,“师尊。” 方暮舟像是被吓到,猛然抬头,面上是未收起的惊慌疲惫。 “师尊,可有受伤。”虽是询问的话语,宋煊却说得肯定。 方暮舟习惯使然打算否认,却又恍然失笑,哑声道:“小伤。” “师尊总是这般,”宋煊向前几步,二人只相隔几寸,“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方暮舟叹了口气,“走吧。” 一路上,宋煊不停地询问方暮舟的情况,不知为何,他今日尤其心慌,但除了方暮舟稍稍颤抖的手,他看不出来还有什么不对劲。 夜色深沉,二人走得很慢。 少年的个子总是窜的很快,不知不觉,宋煊已经能看到方暮舟的发顶。 忽然刮过一阵风,并不强烈,方暮舟却以袖掩面,强忍着咳了两声。 二人并行至茗雪居,宋煊坚持要给方暮舟做些粥,方暮舟并没有推脱。 只两刻钟,宋煊便将撒了些桂花蜜的白粥与一碟小菜端来。 敲了片刻门,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宋煊心道不好,慌忙推门而入,却见方暮舟已侧身而眠。 宋煊放下手中碗碟,悄悄靠近,他师尊只褪了外衫, 灯火昏沉,宋煊看不清方暮舟的伤口,自是不知他是否处理,只能听到平稳的呼吸,便不作停留,掩门离开。 待脚步声已微不可察时,方暮舟恍然睁了眼。 确定人已离开,方暮舟重新披了长衫,一路行至茗雪居后的梨树林,什么也不做,只是站着。 此时梨花已然败落,满眼翠绿之色为多,仅剩的几朵也只是残枝孤白。 方暮舟素爱梨花,白净孑然,淡香盈袖,看着心里干净。 这些梨树是他和予湘似一同栽种,予湘似死后,尸骨于封印处腐烂,方暮舟便取了其生前衣物,在这片林子里立了个衣冠冢。 方暮舟端正立着,神色轻敛,除此之外便无其他表情,仿佛没有感情,亦没有生气。 “师傅,阿煊说他在荏略识海中见了一个人,是,您吗?”方暮舟强忍着右手的颤抖,问道。 “师傅,徒儿其实没有把握能战胜荏略,您如此那般都没能将荏略彻底打败,徒儿只怕自己做的更差。” “到时候重蹈覆辙都没关系,只怕还要付出更多。” 方暮舟喃喃道,声音轻得不像倾诉,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知过了多久,方暮舟才终于离开。 而转身时,方暮舟并没有发现远处立有一人,也在看着他。 这晚后,方暮舟对待三个亲传弟子,简直毫无人性。 早课依旧,但早课结束后,方暮舟不断给三人加练,午后至酉时继续,每日休息时间甚少。 但除了公事以外,方暮舟每时每刻都会陪着他们。 宋煊自然很开心,毕竟这样他每日能见到方暮舟的时间会更长。 几日后,方暮舟如那晚承诺的那般,与宋煊一同赶往天曜宗。 为节省时间,二人于早课后前往,一路御剑,刚过未时才赶到了天曜宗。 方暮舟向门前小厮说明了情况,二人便于大门前等待。 只消片刻,一身红衣的周涟与楚澈赶来,将二人迎了进去。 方暮舟与宋煊走在后面,宋煊突然低声询问,“师尊,这周宗主怎地没有出现。” “许是在忙。”方暮舟答。 周涟将二人带到正厅,引着方暮舟坐下,又命小厮上了茶水。 “玄设仙尊尊驾至此,晚辈未曾远迎,还望仙尊谅解。”周涟端正向方暮舟行了一礼。 方暮舟神色未变,只静静道:“本就是为致歉而来,周姑娘无需多礼。” 听到这话,尚未恢复的楚澈疑惑至极,但很快便理解了原因,他看到宋煊面向自己拱手让礼,并道:“楚兄,那日事出意外,但也确是我疏忽所致,今日致歉,悉听尊便。” 楚澈摇摇头,浅笑道,“人皆有过,但既是疏忽,我便没什么要追究的,那魔尊杀伐成性,错也在他,不在你。” 宋煊曾经看书时,对楚澈这个角色倒也有些印象,但当时也以为不过是女主的一号舔狗罢了。 如今见得,却又觉得楚澈明白是非,实属大气。 “楚兄大气,宋某实在佩服。” 又聊了许久,周浮秋才出现,自殿外进入时,先是冷哼一声,后又出言讽刺,“呦,我当是何贵客,原是玄设仙尊啊,数日不见,我当仙尊已忘了当日承诺。” “既是我所言,便断然不会忘。”方暮舟瞟了眼一旁站着的宋煊,宋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待周浮秋于大厅正中落座,宋煊迅速站起,躬身行礼,道歉的模样乖巧的模样像只小兔子。 但周浮秋正如宋煊所意料的那般,并不领情,“弟子犯错,乃是师傅教导不力,我徒弟因此修为受损,于情于理,玄设仙尊是否也应向我徒儿认错行礼呢?” “父亲,”周涟出言制止,他父亲着实不讲理了些。 谁知方暮舟并没有感到意外,没有犹豫起身,弓手一让没有言语。 “师尊,”宋煊内心不甘,怒气冲冲盯着周浮秋,正要言语,却被方暮舟挥手制止。 “好,玄设仙尊果然如世人所言,明、辨、是、非。”周浮秋故意在说最后几个字时加重语气,说完,便拂袖离开。 宋煊窝了一肚子火,但方暮舟没有多说,便也默不作声。 “现下天色已晚,我已令人收拾了客房,仙尊与宋兄今晚便留在本派,待明日天亮再离开也不迟。”周涟干干笑着,话也说的勉强。 本以为而人不会同意,她也只是出于礼貌想让,却不曾想宋煊代替方暮舟应下。 “师尊,天这么晚了,再说,我们也不能辜负了周姑娘一番心意嘛。” 方暮舟略显错愕,却没有多言。 宋煊也是突然想起,原著中,原主便是于这段剧情中,在天曜宗附近发现近武,正巧周涟邀请,索性答应下来。 晚宴也是周涟与楚澈一起张罗的,听从方暮舟没有大肆布置,只是从始至终,周浮秋皆没有出面。 原著中提过,周涟因是女子之身,始终不得周浮秋看重,而周浮秋也因宣淫无度,身体根基紊乱,不可再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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