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君齐:“撤兵后白峰部残部偷袭魏定山。” 卢栩:“啊?疯了吗?!” 颜君齐沉默许久,平静道:“白峰部战时原本就是蛮人中的主力之一,三大部只剩他们一支,他们未必不知谋反是死罪,反叛前应当已是立了死志的。” 孤注一掷,不能将大岐人赶回卧虎关,那就是他们的死期。 所以,即便贺承业劝住了魏定山,魏定山约束住了龙虎营和虎贲军,放过了他们的妇孺老幼,没有冲进他们的营地,白峰部却不肯放过自己。 卢栩也沉默了。 少年时的生长环境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即便他已经很了解蛮族人了,但是很多时候依旧无法理解他们的逻辑方式。 不只是蛮人,也包括大岐人。 即便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很多年了,不能理解的还是不能理解。 “就算杀了魏定山有什么用呢?难道魏定山死了,大岐就没其他将军了吗?他们就能赢了吗?要是能行,还值得拼一拼,明知不行,还去做这种事……” “他们部落那些无辜的孩子,真是倒了血霉,自己送死也别拉上别人呀!” 卢栩呼一口长气,恹恹道:“有点烦,你陪我出去走走。” 颜君齐失笑,牵住他伸过来的手:“好。” 他们俩才从后院出来,就见一身便装的魏定山正在教卢舟新箭矢用法和要注意的点。 这箭好是好,但比一般的箭矢要沉,即便箭杆中填充的是最轻的木条,也比阿维他们给的箭沉许多。 卢舟一时还找不到手感。 阿维几人在一旁跃跃欲试。 衙门的箭靶还是过年那阵子卢栩找人用干草给卢舟盘的,竖在西墙边,已经快被卢舟用破了。 这会儿换了更锋利的箭,箭靶更加苟延残喘。 卢栩茫然,忍不住问颜君齐:“魏定山怎么教起卢舟了?还一副很熟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颜君齐看了看站在远处的贺承业,低声道:“大将军送舟舟的那把弓,似乎是他家公子生前用的。” 卢栩:“嗯?什么???” 颜君齐示意他低声,又将他拉回后院。 “你可知魏将军和贺督军不和?” 卢栩点头。 这他知道,他来西北前,好多人都跟他说过。 颜君齐:“那你知道原因么?” 卢栩摇头,“和他儿子有关?范大将军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么?” 颜君齐:“有个儿子,不过很小就死了。” “范家是武将世家,据说,范公子十六那年,大将军在西北收了个义子,他正好学成出师,也想到军中建功立业,听说后,就求大将军将他调到魏将军的队伍中。 当时贺督军正好要押运一批军械到魏将军队中去,范公子就没让亲兵送他,而是扮成了小兵,跟着贺督军一道去了,还让贺督军帮他隐瞒身份。 贺督军那时似乎刚刚成婚不久,对小舅子十分疼爱,似乎只说了他是京中亲戚家的子弟,就把他留在魏将军营帐做杂活,好让他近距离观察他的新义兄。 后来,战局混乱,魏将军有一次受困,需要有人诱敌,好助主力突围,因为小公子骑术好,他便主动请缨带了一队骑兵做诱饵,结果……尸骨无存。” 卢栩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他猜到了会很惨烈,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那,魏将军不知道?” 颜君齐摇摇头:“据说那时战局对大岐不利,大将军怕他们知道了会意气用事去报仇,没让人告诉魏将军,一直到大岐胜利,大将军从投降的蛮人手中收缴战利品,见到了小公子留下的弓……” 卢栩无法将心比心,也能想象魏定山知道真相时有多崩溃。 卢栩问:“就是那张弓吗?” 颜君齐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魏将军和贺督军见到那张弓,反应都很不一般。” 卢栩:“若是那张,也难怪了……” 那一看就是好弓,若不是弓太好,也许范家公子就那么悄然无声死去,什么都没留下。 “他是因为这个才记恨了贺大哥?” 颜君齐点头。 要是当时贺承业悄悄告诉了魏定山他身边的小兵是范孝的儿子,魏定山自己去当诱饵都不会让他去。 哪怕再晚一点儿,他们突围成功,汇合重整队伍时,贺承业若告诉他,他至少能拼命去寻尸骨回来。 可他就那么一无所知过了许多年。 到从别人口中听说他为了继承范孝的大将军一职,故意害死了他义父的独子。 当他终于知道真相的时候,崇拜他的弟弟,连尸骨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记忆中面目早就模糊,他只记得那是个很有精神气的小孩,精力用不完似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人总是笑吟吟的。 魏定山看着卢舟拉弓的模样,想要透过他相似的身形和同一张弓找找范驰的影子,可离去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颜君齐轻叹:“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兵部几次召他回京,他都不肯,发誓只要不是关内出了战乱需要他带兵驰援,他一辈子不会再入关。获胜后,他本来是要成亲的,不过……听说后来都拒绝了。” 卢栩怔怔的说不出话。 靶场上,卢舟慢慢掌握了技巧,开始射中靶心,围观的几个蛮人少年们也开始手痒,纷纷用大岐话问卢舟能不能让他们试试。 卢舟很大方将箭给阿维他们,还重复着魏定山刚刚教他的技巧和他刚刚练习出的心得。 他说完,很腼腆地望着魏定山,询问他说的对么。 魏定山和站在远处的贺承业都有些恍惚。 曾经的范驰也是这样,年纪轻轻,骑射天赋惊人,不过别人一夸,又马上变得很腼腆。 魏定山没回答,阿维道:“试试就知道了!” 他率先搭弓,感叹一句:“好沉。” 然后毫不犹豫射出,箭落靶心正上。 阿维眼神喜洋洋的:“比预料的还快!” “我试试!” 其他蛮人少年也搭上弓开始练。 卢栩再从后院过来,看到这一幕一时间觉得特别的荒诞。 大岐刚屠了蛮人一部的将军,蛮人部落的贵族少年,一方教,一方学,在他们县衙简陋的靶场练箭。 相互不清楚身份的时候,也许才是最好的。 卢栩没在衙门内多待。 他拉着颜君齐出门散心。 县城中百姓们不明未来可能会发生的灾荒与危机,各个喜气洋洋地沉浸在第一次靠自己做成生意的喜气里。 这次集市上蛮人们给肉都很大方,所有小商人,通通成功开张,回了城全跑来做香料生意的人家里买调料,回家炖肉! 他们要按家乡的方式炖肉吃,给全家开荤! 卖香料的人家笑得合不拢嘴,瞧见卢栩和颜君齐路过,还连忙从窗户探出头来询问他们什么时候东城卖货街道开始施工。 “西城工坊都盖上了,东边也别落下呀!” “就是就是,西边比东边快多了!” 卢栩:“知道知道,等天一暖和就开始盖!” 今日赚了钱的小老板们纷纷嚷着“要公平!” 卢栩失笑,拉上颜君齐夺路而逃,一路跑上城墙,然后两人肩并肩站在还脆弱的城墙上,俯瞰夕阳下的炊烟袅袅的小城,和城外广阔无垠,积雪尚未消融的大地与天空。 他们俩谁也没说话,看了一会儿,卢栩拉颜君齐在城墙边坐下,将腿悬到城外的方向,望着西落的残阳,欣赏辽阔的西北苍茫景色。 巡逻的官差刚要喊他们俩,就被同伴悄悄拉走了。 他们往远处背风的地方躲了躲,将这面城墙留给卢栩和颜君齐。 寒冬未尽,风依旧吹得人脸木木的,眼睛也无法全睁。 他们俩没穿斗篷,卢栩默默往颜君齐身边挪了挪,靠着颜君齐肩膀眯着眼睛忽然道:“我想起一首歌。” “嗯?” 卢栩默默想了想调子,开始唱。 颜君齐意外,竟然是首蛮语歌。 他默默听着,歌词大意是骏马奔向天地的尽头,每一朵鲜花下,都埋葬着勇士的尸骨。 晚风吹得卢栩透心凉,唱完歌又灌了一肚子冷风,卢栩闻着下面隐约飘来的饭菜香味儿,开口道:“君齐。” “嗯。” “我们还是只管吃饭的事吧。” “好。” “嘿!” 卢栩笑起来,握着颜君齐的手甩了甩。 复杂的事,交给聪明人去想吧。 身为一个早已投身厨艺的学渣,他得有清醒的自我修养。 快乐吃饭。 其他的,遇到了再说! “我觉得,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得再找点儿干活儿的。”
第311章 看家 北庭县又开始招官差了,但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限制条件—— 得蛮人。 而且要求每个部落出三至五人。 强制要求。 卢栩带着人拿着颜君齐批的文书,亲自往附近的部落挨个跑了一趟。 “官差不限身份不限出身,也不限性别,十五以上,五十以下,令行禁止,遵纪守法。会大岐话的优先,不会也没关系,有一年时间来学,要是一年还没学会基础用语,那就要辞退了。” 卢栩将文书给各部落的首领看。 “待遇很好的,等同县衙所有官差,包食宿,还发银子,月末要换成吃的也行。 工作内容就是统计好本部落有多少户人家,每家多少人,多少牲口,多少人家无法过冬、饥荒、生病,然后替他们登记好,去县衙领补助,带生病的去县城看病。 日常还要协调部落里的大小矛盾,维护治安秩序,什么打架闹事啦,偷东西抢劫啦,坑蒙拐骗啦,只要是违法的,能管就管,管不了去县衙报案搬救兵。 听懂了吗?有人有问题吗?有问题也没关系,我们是一个和睦友爱的大家庭,有什么问题前辈会教你们的。” 各部蛮人一脸懵逼。 “这是要去县衙,还是要留在部落?” 怎么听上去那么绕呢? 卢栩:“两个要去县衙,之后县令大人要巡查各个部落,需要带上他们一起到处去巡逻历练,剩下的留在各自的部落里,要是留下的一个人数不清楚记不明白你们部落有多少人,多少牲口,需要官府调配多少食物,那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最多三个,再多,县衙负担不起了!” 他卷巴卷巴文书,忽悠起首领和各部落位高权重的掌权人,“诸位不妨试试?或者让你们家孩子来也行,反正是管事锻炼嘛,这本也该是学的东西,兼职一个官差的身份,多拿一份钱,出去又有大岐官府的身份,多好!” 各部的首领不觉得好。 他们得好好理一理,这官差该不该自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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