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林稚和阿青一人拿着鱿鱼,一人手持铁板,一前一后从后厨出来。 林稚对店内食客道:“接下来,我和阿青为大家演示一下这柔鱼的做法。” 底下的食客很捧场:“好!” 阿青似是有些社恐,紧张地抿抿唇角,把处理干净的鱿鱼串在木签子上,两面刷上清酱汁、撒上孜然椒盐,往滚热的铁板上一放—— 鲜香的海鲜味道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 他在那边烤着,林稚在这边解释着:“等到鱼须卷曲、颜色变深,就可以翻面继续炙另一面了。” 阿青很配合地把手中鱿鱼翻了个面,用小铁铲压了压。 闻着这股鲜香的味道,食客们纷纷抚掌而笑:“果真是新鲜的做法!” 如此又烤了一会儿,等到铁板那股热烫的温度稍稍降低,鱿鱼也就烤好了。 依然是切小块试吃,一根一根牙签发下去,食客们吃了都说好——好吃又好玩! 这场烤鱿鱼的表演结束后自是不必多说,人们都上前领了鱿鱼和铁板,打算亲自体验一下烤鱿鱼的快乐。 二十斤鱿鱼配二十块铁板,很快发放完毕,沈小七和阿蓝穿梭在各个食案之间,遇到不会操作、酱料刷得太多、串不好签子的食客就帮一下忙。 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手笨的食客或是没烤熟、或是烤糊了,但也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别有一番趣味。刚过上午,小酒楼就热闹起来。 更多还是烤成功的人:“这柔鱼味道真妙!” 热铁板炙过的鱿鱼口感独特,肉质软嫩却又富有嚼劲,轻咬一口,劲道、鲜甜,满口咸香。 看着欢声笑语的食客,林稚觉得,烧烤该是稳了。 听说酒楼上了个做法新鲜的菜,孟淮安当然要来凑一凑热闹。 “林小郎君!”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稚出来招呼他:“让我猜猜,二郎一定是来吃柔鱼的吧?” 孟淮安嘿嘿一笑,“小郎君果然了解我。” 然后林稚问了一串问题:“那孟小郎君是要刷好酱汁还是不刷的、柔鱼要大个还是小个的、酱汁要甜的还是辣的?”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孟淮安琢磨着回答“不刷”、“大个”、“辣酱”。 替他串好签子,林稚忍不住问:“孟少卿怎么没来?” 意料之中的回答:“唉,兄长忙啊,每日在大理寺都脱不开身。” 同为大宋公务员,有人一年假期一百多天,有人天天加班……林稚不由得心疼了孟琼舟一把,“孟少卿果真辛苦。” “是啊。”孟淮安拿铁铲烤着鱿鱼,“所以我以后一定不要去大理寺。” 林稚笑了笑,这是能由人选择的吗? 谁知烤着烤着,孟淮安忽然一拍脑袋,“对了!” “怎么了?” 孟淮安单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知道我今日要来小郎君这里,兄长特意让我捎了封信来。” 林稚愣愣地把信接过来。 孟琼舟给他写信? 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前几日“小郎君从未见过我的字,怎知我字好”的缘故。 林稚接了信,回到后院打开一看,是一首词的上半阕。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字端苍劲,笔墨横姿,实乃一笔好字,真是应了那句“神清骨秀,郎艳独绝”。 林稚轻轻一笑,把信折好放进怀里。 又过几天是夏至日,正捣菠菜汁子的时候,有人敲门。 “小郎君,我来讨饭啦。”陈三娘的声音。 这时候的“讨饭”并不是常见的那个意思。本朝人过夏至有一项特殊的习俗——吃百家饭,据说能避免中暑。 虽然不知道吃饭和中暑有什么关系,但并不影响这项习俗世世代代流传下来,哪怕是在后世,也有“冬至饺子夏至面”的说法。 林稚给她开了门,打招呼道:“三娘。” 陈三娘今日打扮得很清爽,带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又来打扰小郎君了。” “习俗如此,何谈打扰。” 陈三娘笑了笑,接着感叹:“要是有个姓白或者姓柏的人就好了。” 从白家或柏家讨要的饭,可不就是百家饭?可惜南门大街没有这两个姓氏的人,不然能省去许多事。 早知道今日会有许多人来登门,林稚提前备了不少炒饭,没放太多东西,只胡萝卜丁、青豌豆、鸡蛋碎,放些酱油和猪油,简单炒一炒就很香。 两刻钟前程家两兄弟刚拿着食盒讨走两大碗,林稚又给陈三娘装下不少,“三娘拿好,当心洒了。” “吃过林小郎君的饭,今年一定不中暑!”陈三娘笑吟吟接过,又问他:“来时没带着饭,小郎君要不要到我家用个午食?” 习俗如此,林稚也没推辞,只笑道:“刚挤了菠菜汁子出来,不如晚上再去叨扰三娘?” 菜汁子挤出来需得尽快拌进面粉里,不然就氧化了。 陈三娘扫了一眼那墨绿墨绿的菠菜,才反应过来今天要吃冷淘,“你看我,净顾着今日要讨百家饭,把冷淘这事都忘了!” 林稚笑笑,“我也是被阿蓝提醒才记起来的。” 宋朝人民夏至日惯常要吃冷淘,冷淘就是冷面,或是槐叶冷淘,或是甘菊冷淘,其中又以槐叶冷淘最为常见。 采青槐嫩叶捣汁和入面粉,做好的面条颜色碧绿,过冷水后拌着各种调味佐料吃,味道清苦适口,是绝佳的消暑小食。 于是陈三娘的疑惑就来了:“小郎君怎么没吃槐叶冷淘?” 因为……林稚嫌苦。 槐叶冷淘固然清香,又有“芳香敌兰荪”的美名,然而就算加了各种精浇,他吃着也觉得清苦。 林稚道:“三娘也不妨试一试这菠菜冷淘,颜色不变,清香不变,吃着却没那么苦了。” 想来这时候的浇头冷淘多了去了,银丝冷淘、丝鸡淘、熟齑笋肉淘面……也不多他一个菠菜冷淘。 陈三娘道:“行,等我回去试一试。小郎君总有这些新奇主意——晚上记得来吃饭!” 送走陈三娘,林稚继续鼓捣自己独一份的菠菜冷淘。 把菠菜汁子掺进面粉里,抻出细面条,烫水滚一遍,冷水过一遍,浇上炸虾子、煎鲈鱼片的浇头,这菠菜冷淘就算好了。 因菠菜槐叶颜色相似,阿蓝连吃好几口才觉出不同,“小郎君做的似乎不是槐叶冷淘?吃着没那么清苦。” 沈小七才不管是什么做的,好吃就行。 阿青倒是一尝就尝了出来:“菠菜?” “没错。”林稚给他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阿青这舌头就是灵! 阿青抿抿唇,“菠菜也很好。” 配着酥脆的虾子、焦香的鲈鱼片,几人很快吸溜完一大碗面条。 吃过这顿不会中暑的菠菜冷淘,四人略作午间休息,又投入到了忙碌的食店工作当中。 把鱼贩送来的螺蛳放水里吐沙、鱿鱼剥皮去除内脏、铁板放炉子里烧着,忙忙碌碌度过了一个下午。 暮色四合,想起和陈三娘的约定,林稚洗净双手,又换了身衣服,这才施施然去了隔壁香药铺子。 要说这约定俗成的习俗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能讨个吉利不说,还无意当中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对比充满高科技时代的上辈子,他哪里记得隔壁邻居姓甚名谁? 估计是想着他中午吃了冷淘,陈三娘准备的饭食没见到面条的身影,倒是有不少本土特色菜,肉咸豉、笋焙鹌子、炙鸡、百味羹。 肉咸豉是用豆豉汤煮熟的羊肉,笋焙鹌子是竹笋烤鹌鹑,百味羹是用猪棒骨和火腿制成的多味咸羹。 “小郎君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快多吃些。” 林稚笑道:“从菜量上就能看出,三娘是个实在人。” 海大的盘子里,肉菜多得要溢出来,林稚忍不住把自家酒楼菜量代入进去——要是照这个程度来,只怕要喝西北风了。 “菜多更要多吃!”陈三娘热情地给他夹菜夹肉,“这鹌子是上午送来的,现杀现烤,小郎君尝尝味道如何?” 林稚咬下小口,“酥香得很。” 说到吃食,陈三娘的话多了起来,“鹌子好吃虽是好吃,个头却小了点,做法也因个头受限了。除了炸烤,似乎找不到其他烹制方法了……小郎君以为呢?” 林稚再一次感受到陈三娘说话的艺术——和厨子讨论厨艺,那简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除了煎烤油炸,其实还可以煲汤喝。” 陈三娘一脸求知:“小郎君仔细说说。” “我也是从人家那里听来的。”林稚笑道,“口味清淡的就是百合鹌子汤、红枣枸杞鹌子汤,想要口味浓郁一些,就放花胶或排骨同炖,都很好。” 陈三娘似乎对那道“清润百合鹌子炖汤”很有兴趣,让林稚详细说了说做法。 “做法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百合、茨实、虫草花、枸杞子,再放几颗枣子,慢慢炖着就是。” 陈三娘却宛如得到了真经,“我记下了。”边记还边给林稚夹菜。 林稚望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羊肉炙鸡烤鹌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吃。 然后他就不负众望地吃撑了。 眼见陈三娘还要给他夹一大块羊肉,林稚连忙摆手:“多谢三娘,但是……我真的吃不下了。” 陈三娘瞧了瞧他的碗,感叹:“小郎君饭量还是小了些。” 林稚忍不住自我怀疑:“……小吗?”他明明吃了那么大一碗饭! “当然小。”陈三娘毫不迟疑地点头,顺便还把昱哥儿拉过来做比对,“小郎君吃得还没我家昱哥儿多。” “昱哥儿还在长身体,吃得多些也正常。” 林稚往昱哥儿的碗里瞟一眼,发现除了满满当当的鸡骨头以外,碗中还剩下不少芦笋。 这是挑食了? 说到挑食,他很快想到某人,下意识笑了一下,“昱哥儿是不爱吃芦笋吗?” 昱哥儿疯狂点头,陈三娘也在旁边附和:“是啊,这孩子平日最厌烦吃笋。” “可一年当中冬笋春笋都是少不了的,就连夏秋两季都随处可见,不吃笋怎么行?” 昱哥儿摇头:“就不吃!” “为什么不吃笋?”林稚问它。 “笋子味苦!” 林稚想了想,道:“从前有个性格高洁的大诗人,他曾写下一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以此来赞美竹子的清风亮节。” “大诗人!”昱哥儿一脸好奇:“可是这和笋有什么关系?” “你傻呀?”陈三娘在旁边道,“竹笋是竹子的幼芽!” “哦……”昱哥儿恍然大悟。 林稚适时地补上一句:“想不想成为大诗人?”
86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