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摇了摇头:“不必了,让她好生歇着吧。” 海棠赶紧应是。 整理好衣装后,赵彦迈开脚步头了不回地出了东院。 躲在偏房当缩头乌龟的许卫秋听海棠来报说世子爷已经走了,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十日后,朝廷再次收到从北境传来的军报:东胡集结回鹘的胡咄葛、咄罗勿、奚耶勿三族屡次犯大承边境,形势严峻。 丰庆十六年初春,晟王世子被提为镇北右将军,位三品,从诏令率三万将领浩浩荡荡离开了西都往北陲增援。 当天,许卫秋以世子夫人的身份给自己的夫君送行,她错愕地发现当初与自己奕棋的那名留着山羊胡子的长者竟然就是那从未露面的晟亲王。 把儿子送出城后,晟亲王回头看了后头的她一眼,只一眼神,许卫秋就知道,自己这家公是知道自己的。 - 又到了每月初一,晟王府的平福楼再次办起了的家宴。 高香凝闲来无事很早就跟丫环来了,进了正厅见下人们还在布菜,她就在外围找了张椅子坐下。 自表哥上了前线,姨妈终日唉声叹气,对府中事务也没以前那么上心了,一切日常事务都交给了她哥打理,哥哥这一忙对她也就不太管束了。 扭头跟丫头说了几句话,就见一对主仆走了进来,打眼一看,高香凝不由得愣了一下。 来人不正是自己的表嫂吗? 往日每适初一开家宴,她这表嫂都打扮得相当怪异,在席中默默吃着饭也不怎么说话,高得凝有心亲近,奈何哥哥在一旁盯着,因此一直以来都没机会与其说得上话。 见许卫秋走近,高香凝眼前一亮,今日的她没再往脸上涂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模样竟比上一回帮自己做纸鹞时更精致上几分。 高香凝想起那日,终是忍不住上前去套近乎。 “表嫂……” 许卫秋见是她,也倍感亲切,冲着她笑了笑,寒暄道:“表小姐今日来得这么早。” “嗯。闲来无事就早点过来了。” 高香凝望着她的脸孔,忍不住感叹道:“半旬未见,表嫂皮肤越来越好了,这身装扮也好看极了。今天要是表哥也在该多好啊。”这是她发自肺腑之言,绝不是阿谀奉承。 世子夫人一直丑名在外,高香凝知道这位表嫂亦为世子所不喜,然她的真面目自己是见过的,因此私底之下不止一次为她叫屈。 她把一切归咎于这位乡村来的表嫂不会打扮,多次想去东院探访,奈何哥哥管束得紧,她一直没机会。 许卫秋听了这话,心中却暗忖:傻丫头,你表哥要是在,我哪敢以这副模样走出来见人。 她知道在这晟王府,就数这位表小姐对自己没有偏见了。见正厅除了布菜的下人外没其他人,许卫秋笑了笑,两人携手并肩坐了下来,在一起聊起了家常。 高季镜走进来,就见自己的妹妹与东院那位坐在一块有说有笑,他一张脸当场就黑了。 “香凝……”轻唤了一声。 高香凝见是自己的哥哥,脸上开怀的笑容渐渐隐了去,起身向其见了礼之后就端端正正地端坐在那里。 高季镜打量着许卫秋,这人,上一回还装扮得鬼五马六地让人不忍直视。今天倒是人模人样,他不由出口讥讽道:“嫂子今儿个怎么不上脂粉了?” 许卫秋哪里听不出这男人是在暗讽自己,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于是佯装没听见,没有吱声。 谁知人家又问了一回。 这回她再也不想忍了,于是回怼道:“女为悦已者容,我夫君都上战场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梳妆打扮,二少爷如此关切,莫不是你想看?” 这话着实把高季镜给咽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挂不住了。 两人相互瞪视着,竟有较量一番的架势,一旁的高香凝都被两个这剑拔弩张的氛围给弄懵了。 她真怕这两人会一言不合打起来,虽然这对于她那古板守礼的哥哥来说是绝不可能的。 直到晟王妃出现,这紧张的气氛才得以缓解。 下人们布好了菜,众人入了席。 许卫秋坐在那里,夹了一块鱼进口,突然觉得这鱼肉腥臊难闻,胸口一阵气闷。 这鱼是不是没处理干净,她只觉得一阵恶心,嘴里的鱼肉更是难以下咽,然而在这节骨眼自己要是把它给吐出来,失了礼节不说,底下的人估计也要挨一顿罚。 权衡之下,她强忍着恶心的滋味,把嘴里的鱼肉强行咽了下去。 接下来,就再也没胃口吃了。 见对面的高季镜望将过来,这人真是奇怪,不好好吃饭,干嘛老盯着自己,要盯也该盯他自己老婆呀。 还不是想看自己笑话,她恨不得一双筷子飞过去。 深吸一口气,她夹了一块香菇,装模作样地吃了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家宴结束,许卫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次日,许卫秋依时走进了绣坊, 一名年轻人走了过来,对着她点头哈腰:“老板,你来啦,我这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许卫秋点点头:“进去说吧。” 年轻人点点头,随着她往绣坊里头走去。 这年轻人姓蔡名华,是她请来专门雇来替她打理绣坊生意的。 起初她开这个绣坊也只是为了有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但既然开了起来她也不会不管,她不善女工但她会画图,还能画出一些别出心裁的花样让那些绣娘们照图样来绣。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小小的作坊生意突然间火爆了起来,短短几个时间,竟在这西都混出了名号来。 钱财入账也越来越多,她一心扑在平世堂,分身乏术,只得花高价从一家庄行里头把这小蔡给挖过来帮忙。
第八十三章 喜脉 小蔡把账本交到她手上,说道:“这个月我们赚了大钱,掌柜的,这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作更大的生意吧。” 许卫秋明白他意思,也不点破,她知道这小蔡是个能干事的人,只问道:“依你看呢?” “我就觉得咱们这作坊有点小,如今我们沈家坊行的名号也响了,我们大可以盘个更大的地方,多聘一些绣娘进来,把生意做大。” 小年轻野心不小,不过许卫秋就喜欢这样的,她点点头:“这事你作主吧,不过有一点,把账目弄清楚了我会定期抽查。” 闻言,小蔡大喜过望,连声许诺说不会令她失望。 向小蔡交待了一些细节后,许卫秋就回到了平世堂,今日的平世堂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坐堂的大夫就有好几名,待诊的病人也有秩序地排起了队。 许卫秋多数时候都是在后头的药房钻研药理,有时候也会坐堂给人看诊,但她是女娇娥,见的人多了,被识破身份的机率就大,因此她每次回平世堂都会贴上假胡子,并刻意压低声线。 人们都知道这平世堂出了一名姓沈的圣手神医,一些病患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平世堂内的几名坐诊大夫见他虽声名在外但年纪却甚小,对其也是照顾有加。 这天,许卫秋刚给一名病人开好药方,站起来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她这一倒,倒是引起了平世堂内不少的轰动。 正在清扫垃圾的小泥巴见状,冲上前来与一名坐堂大夫一道把她扶起来。 “沈大夫,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事。”她摇摇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累着了。” 坐堂大夫不疑有它:“那赶紧进去歇一下吧。” 许卫秋点点头,她迷迷糊糊地被小泥巴扶进了里间,阮大夫闻声赶来把一株药草交给小泥巴,小泥巴放在她鼻间让她嗅了一下。 那草药有醒神作用,许卫秋很快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却见自己一只手落在脉枕上,阮大夫正坐在那聚精会神地给自己把着脉。 “爷爷,我没事的,就是今日胃口不好,方才把中午吃的饭给吐了,估计是饿过头了。” 阮大夫脸色却露出了一丝异样。 指下的脉博滑如盘走珠,明显就是喜脉,其实他早就看出端倪来。 他作为一个大夫,虽然老眼昏花,但也不至于连雌雄都辨不清,只是一直以来看破不道破罢了。 那天她脸上突然长出胡子来,他也没作声。 阮大夫望着许卫秋,半晌才说道:“沈青,你这是喜脉,你有孕了。” “啊……?”许卫秋愣了一下。 见阮大夫起身离开,她不由得叫住了他:“爷爷,等一等。” 阮大夫回过头望着她。 她一脸尴尬地笑了笑:“原来爷爷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了?” 阮大夫点点头:“好生歇着吧,今日就别出去坐诊了,免得动了胎气。” 直到傍晚时分回到王府的东院,许卫秋依旧不曾消化自己有身孕的事实。 她希望是阮大夫诊错了,但她也深知,阮大夫年迈脑袋虽没从前那么灵活,会写错药方,却是断不会诊错脉。 有孕了,就一晚?这是自己太幸运了?还是太不幸? 自己那天是用了药的,而那个男人也喝醉了酒,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成形的胚胎,首先于优生优育就不利。 理智告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能留。 再者,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说实在,她从没想过要做一名母亲,在前世没有,在这一世亦然。 她自小缺少母爱,她不知道为人母应该是怎么样的。 她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无法胜任一个母亲的角色。 因为缺少父母的指引,打小她就觉得自己是个性格有缺陷的孩子,偏激,还喜欢钻牛角尖。 她真怕会养出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孩子来。 海棠见她闷闷不乐,不由得追问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 许卫秋看着她,她知道在这东院,海棠是唯一一个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 回视着海棠关切的眼神。 许卫秋眨眨眼,鬼使神差地就把自己有身孕的事告之对方。 海棠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许卫秋见她脸上的神色,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用极委婉的语言劝对方先给自己保密。 海棠很快答应了下来,然而,一转眼,她就把这消息上报给了徐嬷嬷,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晟王府。 接下来的两天,晟王妃频频而至,带来了数位大夫过来给她诊脉,在确认了她真的是有喜后。各种有利养胎的补品就被送进了东院,她所有饮食都经过了层层筛选。 有经验的婆子也进了好几人。 一时间向来门庭冷落的东院成了整个晟王府的香饽饽。 许卫秋很快意识到,自己连选择的权利都失去了,这孩子她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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