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最后一句的欲言又止,李故都快忘了此刻冷静清晰的应云碎是刚经历葬礼、还被应家群起而攻之的人。就听应云碎顿了顿便继续,礼貌笑道,“查不到也没关系,就你有空的时候帮我问问就行,因为我确实没啥人脉……我欠你个人情。” “没有没有,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李故说。 “哦,还有最后一件事。”应云碎看了眼黑屏手机。“我想借下你的充电宝。” 目送应云碎揣着充电宝裹紧棉袄离开后,李故才对叶森感叹, “你那二愣子迟少,身边确实需要小碎这种人,他要成熟清醒得多。” 叶森笑了一声,“所以我呢,身边需要的就是成熟清醒的炮|友?” 李故一噎,看着八点黄金档的电视剧,这下就没有说话。 应云碎打车去梵龙科技,回复两小时前迟燎给他发的条消息:【醒了给我发个消息,我在开会,可能有点忙。】 应云碎盯着末尾的句号,感觉迟燎心情不太好。 冬天黑得早,霓虹一片一片地烙在车窗又散去,他望着窗外出神。 圣诞节的装束刚下,又已经挂上了红艳灯笼。 今年春节来得也比较早,已经是腊月了。 一个硕大的灯牌滑入眼帘,沈氏济生综合医院。 应云碎陡然想起应海裹着灼烧白酒味的话—— “我那天在奶奶的手机里看到她也在查他,原来迟燎就是曾经网上很火的那个,在沈氏医院里快被揍死的可怜小孩儿……” 沈氏医院。 真是巧了。 他皱皱眉,随即对司机说。“麻烦就在这里下车吧,谢谢。” 应云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沈氏医院。 试图找到十年前迟燎被打的痕迹吗?那自然不可能。但有些抉择就仅仅出自当下,也能算是一种命运的安排。 比如他不来,就不可能碰见蒋玉。 那时应云碎在看关于医院领导架构的公示栏,看了很久,久到差点儿不再认识“沈”这个字。听到轮椅的声音也不算讶异,甚至在他靠近时慢慢念着院长的名字: “沈自山,你外公么。” 蒋玉有些惊讶地挑挑眉,没想到他主动开口。 这一先声就像围棋执手黑子,率先布局掌握主动权。 他的判断没错,应云碎和迟燎完全是两种人。 但蒋玉迅速笑答:“是啊,我外公。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家庭吗?毕竟你也算出自医学世家,应云碎。” 应云碎转过头来,对着一张眼角和下巴都被纱布包扎的脸,大概能想象是谁的手笔。他看到一片纱布皱起来,是蒋玉眯起眼:“噢,抱歉,看了些滨城八卦新闻说你和应家其实毫无血缘关系。但我还没习惯。” 应云碎扬起嘴角:“总会有习惯的那一天的。” 他并不在意自己怎样的身世。蒋玉的试探像一块石子扔进了一片听不到回音的山谷,并且还回弹了回来。 蒋玉向身后看去,推他轮椅的护士识了眼色离开。 他移动到离应云碎更近的距离。 “听闻今天是温夫人葬礼,想必她对你很好。你应该很难过吧。” 应云碎自是不理。 蒋玉笑笑,慢悠悠地自顾自继续:“我朋友经营白事生意,滨城有头有脸的人的告别仪式基本都有他参与。我有时候做好事,会给他塞点儿零工。”还留有烫伤的双手摩挲着大腿上的毯子,“你看到庄家强了吗?眼熟吧?” 应云碎这才看了他一眼。 过了会儿,他笑了:“你真的挺闲的。” “这话你老公也对我说过。但怎么办呢,走不了路的人,自然比能走路的人要闲一点儿。”蒋玉偏了偏头,无辜的神色,“而且你是第二个小庄嘛。哦不,小庄比不上你。” 兜里的充电宝一闪一闪地亮。应云碎的手指卷着充电线,声音不屑,“又给我递照片,又让我看见人,就为了告诉我我是第二个小庄,有意思吗。” “还算有吧,因为感觉你是个挺高傲的人,不会甘愿当替代品的。”蒋玉直白道,“所以想搞下你心态。但你好像不怎么在意,已经喜欢得这么卑微了吗。” 应云碎冷笑一声。 蒋玉仰着头揣摩他的表情,有点揣摩不到。应云碎凤眼狭长,低头看轮椅上的人,像神祇普度众生。 这让蒋玉有些不爽,又垂下眸,风凉话般,“可是怎么办呢,迟燎真正喜欢的人早就死了,你若是不离开,只能一直替代下去了。” 他以为应云碎会对这个“死人白月光”充满惊愕,哪儿知他好像知道,重点有些跑偏,“你认识?” “不认识,甚至没怎么见过。噢,但我看过他的尸体。”蒋玉讽刺的语气,“不过已经烧得只剩下半张脸了。迟燎没看,好搞笑,他到现在还觉得他没死呢,我弟弟真是那种见了棺材都不落泪的深情种。” 应云碎厌恶地睨了蒋玉一眼,沉默了两秒,重点又有些跑偏般问:“你在哪儿看的?” 蒋玉抬头看他,舔了舔嘴唇。 “应云碎,你在借我之口套白月光的消息啊。” 应云碎只不动声色地俯瞰着他。 蒋玉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应云碎有些尖酸地觉得他这张脸,这种说话的语气,很适合在古代当一个漂亮佞臣或太监。 “抱歉我给不了你太多消息,因为我确实也不知道。那孩子很惨,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火灾让他身份一时难以确认,并且好像就烧掉了他的主要关系网和个人资料。相当于他死了就死了,和没存在过没啥区别。说实话,我感觉这世界上只有我那傻弟弟还一直记得他,虽然记得他的方式就是找长得像的人偷拍……”他饶有意趣地眨眨眼,目光充满恶意地自上而下打量着对面清隽的人,“或者做|爱。” 应云碎不易察觉地深呼吸两口。 突然理解迟燎为什么打他了。 这主角是真的欠揍。 而且真的很会刺激情绪。 蒋玉最后两句话甚至让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那时他就是在害怕这个问题——身为孤儿的他若不混出个名堂,没留下点意义,死了就是毫无痕迹。尤其是火灾之后,福利院的重要档案都毁于一旦。 蒋玉多半是在隐瞒。 除非这白月光也是孤儿烧死在福利院,不然怎么会活着毫无痕迹?应云碎离谱地想。 他也用饶有意趣的口气问他:“蒋玉,你是不是就想激怒我?像激怒迟燎那样?” 蒋玉一愣。 他仰了仰脖子,慢慢呼出一口气,感叹道:“应云碎啊,你比迟燎聪明太多。” “过奖。”拇指指腹摩挲着手机充电线,应云碎像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东西。 蒋玉费尽心思乐此不疲地,做这些在他看来只有小三才会做的挑拨关系刺激情绪的事,难道他的软肋—— “蒋玉,你最怕的,或者是最嫉妒的,难道就是迟燎拥有亲密关系吗。” - 对话比想象中长。 等应云碎到达梵龙科技时,已经是九点半了。 他筋疲力竭,颠三倒四地想蒋玉的话。 秘书说小蒋总开了会就回办公室休息了,很疲惫的样子,脸色也不太好。 手机信息没有已读,也没有新的来电,应云碎甚至害怕迟燎后脑勺伤势严重,已经昏了过去。 推开迟燎办公室的门。 无人。 他便推开休息间,轻声喊: “迟燎?” 也是没人,但小小的浴室关着门,传来水声。 应云碎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洗澡之前不给我发个消息? 但一秒后反应过来,那水声不像是淋浴头的水,更像是倾倒酒液的声音。 应云碎当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毫无犹豫直接推开了门—— 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他瞳孔骤缩,倒抽一口气。 迟燎背身向他,下身还穿着西裤,但上半身赤|裸。 背阔肌在手臂的伸展起伏着,凝结着透明的液体,嚣张地闪烁着光。 不是汗水,是白酒。 迟燎竟然拿着一瓶茅台,由头顶自上而下往自己身上淋。 胳膊上错落着刀痕,血液鲜红,是新的。 后脑勺的伤口大概也是被酒精刺激了,血液从黑发里透出来,和透明的酒液一起汩汩往下流,像两条交缠的毒蛇。 应云碎整个身体开始发紧,那两条毒蛇宛如咬了他的血管,他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头顶。 他两步走过去,踮脚,把迟燎手中的酒瓶夺过,摔进浴缸里。 啪的一声,伴随着酒瓶四分五裂,是他愤怒的声音—— “你他吗在干什么?” “云碎哥?”迟燎转身,这下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随即露出慌乱的表情。 长长的睫毛都撑着白酒,滴下来宛如一片雨帘,他像那一天把应云碎抱进车库里,狼狈的落汤鸡。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白酒味刺鼻得要命。应云碎看着他这模样,头脑也空白了,蒋玉的话在脑子里交响,像恶魔的低语。 他是真的怒火攻心,竟用力扇了他一巴掌,吼道:“我问你在干什么?” 迟燎偏头,一下子被扇懵了。 过了会儿,他才又慢慢挠了挠脸,小声说:“对不起……” “我今天看到应海泼了你白酒,我很难过……” 应云碎僵在原地。 迟燎蹲下来,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叶森今天被打了,你也被人泼酒了,都是我的错,云碎哥,我很难过。” 血管好像都被人捏紧了,应云碎在这一刻,竟比在葬礼还喘不过气。 他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都发红了。延迟地后悔难过,跪下来,抓过迟燎肩膀,把他抱住,艰难地哑声:“迟燎。” 眼泪瞬间就从眼尾滑出。 半小时前,应云碎问蒋玉:“你最怕的,或者是最嫉妒的,难道就是迟燎拥有亲密关系吗。” 蒋玉笑了笑,说, “你猜对了,但也不完全。亲密关系只是表面,我最怕的是迟燎情绪越来越稳定。而有健康的亲密关系,他情绪稳定的几率就会更高。”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迟燎其实是个相当偏激且情绪化的人,虽然他有时掩盖的很好。我就怕他22岁的时候,没这么情绪化了。” 22岁是迟燎去世的年龄。应云碎敏感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这话说明他和蒋玉势均力敌的对话在此刻落于了下风,他开始疑惑和不解。 “迟燎想整死我,我知道。但他不敢。至于我,又何尝不是呢?他杀了我亲人,毁了我的腿。我恨不得他明天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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