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只有我能叫。” “为什么。” “我们结婚了。” 应云碎笑了。 无法琢磨那股笑意是什么涵义。 迟燎眼睛眯了眯。 他不知道是积攒的疲惫压力到了一个点,还是永远无法和应云碎那没触及真心的讥讽笑容和解,一下子被激怒了,瞬间爆发出那种很强势胁迫的气场:“云碎哥,你信不信我明天就不让唐子林来演戏了。” 应云碎仰头看着他。 他看了好一会,目光是平静的,内心是复杂的。直到中岛台热水壶烧好发出咔哒一声,他才说: “我信,毕竟你总是骗我,我每次都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迟燎抓住他的手腕,呼吸重重的喷薄在应云碎脸颊。 啥时候没骗?装乖就罢了,说没把我当替身,结果照片都送到了我手里。 但这也不重要,应云碎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在想这事,为什么好像还真带了点情绪。重要的是,就算没有这件事——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给我说,蒋玉是梵龙科技的实际总裁,说自己没有经济头脑,公司都是蒋玉的名字。”应云碎挣脱迟燎的手腕,把沙发上的合同往迟燎胸口一推,声音抬高: “那这上面这些蒋燎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说这话时,他是无力又失望的。 应云碎穿书前听到的内容太少了。 知道的反派仅有的信息,就是他把主角受搞残疾了,他还抢走了主角受的公司。 先不谈这些对不对,但当这两件标志性的事已经完成,他就会有一种这个人已经完全在走相同黑化线的感觉,他仿佛已经彻底踏上了无法阻止的、既定的宿命。 他不介意迟燎斗主角。 他介意迟燎斗主角的方式和书中一样。 在小说里,他最后一场和主角的对手戏就是在公司顶楼,他的办公室。 第二天他就自杀了。 明明就在不久前,19是的迟燎还说对公司没兴趣。那时应云碎就想,如果迟燎没有“办公室”,那他是不是就离自杀越来越远? 但这又在合同出现时验证是个假话,就像蒋玉的腿一样,证明所有的转折点都早早开始,他根本没阻止他走上这条相同之路的任何一部分。 他太无力了。 再加上下午的照片,他再怎么不在意,还是会毫无察觉地深深撼动他本来选择信任他的心。 也就才信任了两周,今天又回到了原点: “你能不能对我真诚点,迟燎?” 扔到胸口的合同掉到地上,迟燎睁大眼看着,却还是说: “我没有骗你。” 应云碎站起身,不愿再听:“行吧,你去洗澡吧。” “我没有骗你。” 应云碎揉了揉鼻梁:“差不多得了,迟燎。” “什么叫差不多得了?”迟燎突然发力,把应云碎按到沙发上,狠狠压着他,“你不信我?” “不是,你让我还怎么信你?”应云碎怒了,怒气里包含着好多他还尚无法探究的情绪,“我难道没信过你吗?然后呢?当初是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你对公司没兴趣的?” “是。”迟燎毫不犹豫。 “那现在这上面法人和执行总裁是不是你?” 迟燎顿了秒,也说:“是。” 应云碎笑一声,被迟燎压着的锁骨深深起伏着:“所以?我还怎么信你?难道你要告诉我说就这几天你突然想法就变了?” “对啊!”迟燎粗粗地喘着气,大概是因为施了力,竟然有血丝从他手臂往下滑,“我就是突然想法变了啊!” 应云碎没想到他真这么回答,愣了秒:“为什么?” “因为我要和你结婚啊!” 应云碎脑子轰隆一声。 “什么?” “我只有拿到实权,才能和你结婚啊哥!”迟燎说,眼睛都红了,都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委屈。在应云碎发愣地那一秒,报复式地开始咬他的嘴唇。 两人滚下沙发,砰得一声,应云碎瞳孔放大。突然想到了温琴,想到了她的那些话,脑中陷入一片虚无。 如果迟燎是因为要和他结婚才去要公司实权。 那推动他走向书中相同情节的,不就是自己吗? 他明明, 应云碎闭上眼。 他穿过来,和他结婚,明明是想拉他一把的啊。
第35章 盒饭 两人滚在橡木地板上,迟燎像只刚苏醒的小兽疯狂索着吻,几分怒气几分委屈。应云碎头脑空茫,任着他亲了一会儿,直到看到这人袖口染红,缕缕血迹沿着手指蔓延,这才回过神,把人一推:“你手怎么回事?” 拉开袖子,手臂上好几条细窄伤疤,猖狂地蜿蜒在紧实的皮肤上。 迟燎抬眸看着他,嘴角轻撇:“被划伤了。” 眼圈儿真是红的,很湿很沉的一双眼,下眼睑勾着,含冤受屈的神态,好像在诱导去可怜他。 就这么一副看起来比19岁还要小很多的模样,要去掌控一个科技公司,应云碎觉得像在看一个荒诞可笑的儿戏;复一联想到迟燎能瞬间切换成二十几岁的成熟样子,又像在目睹一场虚伪悲伤的梦境。 他叹了口气,再也没有之前的怒意。 地板太凉了,他坐上沙发:“去拿药。” 迟燎便啪啪踩着拖鞋把碘伏拿过来。 应云碎接过:“袖子卷上去。” 他要给自己涂药。迟燎的红眼圈瞬间弯成喜悦的弧度,像完成了它最重要的使命。立马盘腿坐在沙发下面,应云碎脚边,把袖子卷好,伸直。 他手臂很长,肌理流畅,不发力青筋也是微微凸起的,和几道长条条的伤口顺在一起,鲜血汩汩地顺着流淌,像嵌在冷白大地上红绿交织的河川。 应云碎眉皱得很深,扣着他的手腕,轻轻止血。 这样的刀痕,不像是意外。 “你手怎么老是有伤?” “疼。”迟燎说,没回答他的问题。就看着应云碎簌簌垂下的睫毛,“有点疼,云碎哥。” “活该。”应云碎说,像嗔怪。 迟燎笑一声。 橡木地板反射着夜灯的橘光,合同静静躺在上面。应云碎用蘸着碘伏的棉签轻缓地点上皮肤,低声问他:“是奶奶给你说,要拿到实权你才能和我结婚的吗。” 迟燎嗯了声。 “可你不是说你最想断绝蒋家关系吗,”应云碎苦笑了笑,“你就没有和奶奶争取解释过什么吗。” 迟燎摇头:“我觉得奶奶说得有道理,我自己想了想也觉得,只有有权有钱,才能确保和你过上好生活。” “为什么?”应云碎很不解。 他不觉得温琴是个很势利的人,为什么有钱才能“确保”?而迟燎为什么又能迅速接收这种言论,去承担一个他的年龄、阅历都完全不应该去承担的责任? 他们都好像是在为了他,可他不太明白。 也不愿接受。 “没有为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有蒋玉的存在,他会一直针对我。你最开始不也觉得我家很小吗云碎哥。”迟燎说,“我说过要带你住大房子的。” 难道就是自己一句有口无心的话让迟燎走向这条路吗。应云碎觉得心脏很痛, “我不想住大房子迟燎,这不重要。” “那你觉得重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棉签停在伤口,应云碎咬紧嘴唇,“我只是不想你去管这个公司,离你家人越远越好。” 迟燎手指搓捻着应云碎的裤腿:“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后面想起这种方式是很难让蒋玉身败名裂的。奶奶说得对,这个世界就是慕强凌弱。我应该先抢蒋玉的公司,踩在他头上,再……” “再怎么?” “再一步步说吧。”迟燎挠挠头,一看就是什么都没想好。 只是因为急匆匆要结婚,就莽撞地去改变本既定的方向。 是自己的出现让他改变的。明明带着上帝视角,却还是阴差阳错推着他走进书中的剧情。应云碎怅惘地给迟燎涂着药。十分钟前他还因被欺骗而愤怒,此刻只有种无力回天的无措: “你想接手梵龙科技,蒋龙康就让你接手了吗?” “也没有,就也谈了很多。刚好公司忙着IPO,我就以蒋玉身体不好又不爱见人为由,给蒋龙康说了很多,”迟燎笑道,把一些很复杂的、包括股东参与的利益纠葛简化成一个最简单的你争我抢的过家家游戏, “毕竟我能出去应酬嘛,还是计算机专业。反正聊了会,蒋龙康就决定让蒋玉去负责教育线了。” 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日趋疲软的梵龙教育怎么可能比得上科技线这个香饽饽?还是前期都是蒋玉一手打造,在上市阶段就拱手让人?应云碎都能想象蒋玉那种性格会多么抱怨怀恨。 “云碎哥你不要小看我,在公司没人敢正眼看我的。” 迟燎嘚瑟的语气,殊不知这话只会让应云碎更难过,“我前几天还把蒋玉提的几个项目都砍了,现在不是流行做AI和元宇宙吗,我在提这个。而且我告诉你个秘密——” 碘酒味的手臂一抬,他突然两手撑到应云碎大腿外:“蒋龙康以为我是在给他赚钱,但我不会一直给他当工具人,我的终极想法是赚够了钱,就把这公司搞垮,包括整个梵龙。” “我要打进内部,让他和蒋玉都破产。然后我们就可以好好生活了。” 他嘿嘿笑起来,配合着口中的“终极想法”,显得多么天真幼稚,少年的梦。但应云碎知道他说得都是真的,他也会付出实践。他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极端,性格也越来越偏执。 他已经有张难掩疲惫的脸。 睫毛颤抖的有些厉害,应云碎闭上眼,觉得碘伏过于刺鼻。 “云碎哥你怎么哭了?” 有眼泪从眼角滑过,应云碎都没注意。 他抬手尴尬地拭去,才发现有些停不下来。 好奇怪,他并不是那种爱哭的人。但大概是今天拍了一下午戏,他太累了,竟就敏感矫情起来。 穿书第一天发现自己全是吻痕时,迟燎掐起蒋玉脖子时,他都没像这会儿一样——头一次感受到穿书的孤独和无助。 他好像什么意义都没有,自认为对迟燎的顺从守护没避免任何反派黑化点,反而还会使他走上相同的路。 应云碎没有那么善良,但看到迟燎第一眼就有种汹涌的悲悯和怜惜,艺术品的脸,艺术品的原型,他可能注定对这种富有美感的东西毫无抵抗力。哪有19岁就去管理公司的?他22岁会死吗?应云碎真心希望他赶快跳出这个剧情,却发觉自己的能力多么独木难支。 他没办法阻拦他任何,不仅是因为理解迟燎的立场,也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么重要——迟燎只是把他当替身而已。他也无法像其他穿书爽文的主角一样,亲自去掰动剧情,影响主角反派间的局势——因为他身体太差,人好像也越来越脆弱神经,不然现在哭个什么劲儿?他干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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