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触碰眉骨,一种坚硬却又光滑的质感,他笑得温柔,其实内心又慌又乱。 他是做给主角看,也是在安抚迟燎。可他不知道,反派还会不会在蒋玉出现后,仍在自己面前装得乖巧。 今天明明拥有很好的天气。 好在迟燎在他伸手那刻,眼眸便小幅度地震颤着。露出类似困兽的表情。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卫衣袖下的手臂青筋河流般凸起。 他轻易就能挣脱应云碎,却终究没再往前迈步,只怔怔地望着他。 蒋玉没想到自己说了两个重磅炸弹对方却是这种反应。 他仔细端详迟燎的情人,很瘦,脖颈冷白纤细,有种掩饰不了的支离。但自始至终都没露出什么弱势。 无论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在迟燎面前。 他的眼眸色彩很浅,看自己的目光缥缈冷淡,像审判。可看迟燎的目光,就像在看他一个珍藏多年的艺术品,眼波流转。 应云碎笑得很深,好像是真对他的话充满不屑浑不在意,捏了捏拉着的迟燎手腕:“去换衣服吧。” 风大,把他睫毛都吹得轻飞,宛如从浅褐色标本里逃出的蝴蝶。 迟燎看着他。 就像一座压抑沉山突然被蝴蝶压垮,他肩膀突然微松下来 锋利的气场减退,他开口:“顾在洲。” 顾在洲在一旁以一副淡漠局外人表情欣赏兄弟又一次对峙,没想到突然被cue。 “那天我去吃饭,碰到你妹妹了,她给我送了颗糖。”迟燎口吻平淡,声音却沉,在应云碎面前的那股黏糊劲儿荡然无存。 别说19岁了,瞬间他就像个29岁的男人,掌控,高傲,又冰冷。 他扫了顾在洲一眼:“麻烦今天就别推着你的瘸子伴侣瞎逛了。”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但顾在洲和蒋玉脸色都不太好看,应云碎也不受控制地蹙起眉。 他虽不清楚这些人的家庭关系,也能听得出来迟燎是拿顾在洲妹妹做威胁让他管好蒋玉,顺便讽刺了下蒋玉的腿。 说实话,在他看来,拿别人亲人做威胁是无耻低级且幼稚的。 但顾在洲的表情证明,他是真有点忌惮迟燎的话。 好像他知道迟燎就是这种残暴无度的人,也有能去搞他妹妹的能力。 迟燎在他们面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又做过什么…… 身上还裹着迟燎的黑大衣,长长地垂到脚踝,可应云碎看着那灰色卫衣的吊绳,知道自己永不可能再把他当成单纯天真、只是被迫当傀儡的男孩。 迟燎反拉住应云碎的手腕,把亭台上的绘画用品收好拿起:“走吧。” 他拽着应云碎,阔步就从另两人身边离开,临走还极深地睥睨了蒋玉一眼。 待两人远去。 顾在洲扶着蒋玉轮椅,无奈却轻松的口气,“你弟弟眼神是说这事儿没完呢。每次都以身试探,这次把顾窈窈都搭进去了,我妹出事了谁负责?” 蒋玉笑了。 和刚刚在迟燎应云碎面前颇有些做作浮夸的刻意表情不同,此刻他风轻云淡沉静从容,扬起嘴角:“怎么可能。他只会冲着我来。” “那也不一定。你弟弟这么疯。”顾在洲说,“怎么样,我就说那替身是真喜欢他吧?很坚定的。” 蒋玉手指拧捏着袖口,如出一辙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谁知道是不是演给我看的呢,你没发现他看到我也不惊讶,就像早就知道我是谁一样。只能说明他不像蒋燎那么又莽又蠢,他比他冷静理智,还会不露声色。” “那他如果是真的喜欢蒋燎呢?”顾在洲问。 他知道蒋玉最害怕的就是迟燎被人疼爱或喜欢,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试探并挑弄下他新伴侣的情感,说出去的两句话连铺垫都懒得做。 蒋玉引以为乐。 轮椅上的人笑意很浓:“就是喜欢了,等蒋燎发起病来才会更有趣,他也才会在意自己的替身身份呀。” “那如果蒋燎不把人家当替身了呢。” “不会的。”蒋玉果决道,“以他那种性格,怎么可能再喜欢第二个人。更何况还死了。” “也是。”顾在洲想了想,颔首讥笑,“这么说你弟弟还挺深情。” “那倒是。”蒋玉撇撇嘴,“所以会栽得很惨,就像他妈和我妈一样。” …… 迟燎圈着应云碎的手腕,从观景台下来沿着镜厅长廊走。 他手非常大,攥着应云碎纤细的手腕,食指上像藤蔓又像蛇的纹身就像马上要延展入侵到应云碎的青色血管中。 镜厅是岛上一个山寨法国凡尔赛宫的景点,一边透过拱形落地窗看壮美的海景,一边墙壁镶嵌着十几面巨大的镜子,折射着壮美海景和斑斓的穹顶壁画。 应云碎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拽着走,像身处一座斑斓碎蓝的迷宫中,终于忍不住开口:“有点疼了,迟燎。” 迟燎松手。 他站停转身:“云碎哥。” 以前应云碎和迟燎交流时,除了在林肯加长的前几分钟,他都隐隐会有一种类似迟燎在仰视自己的感觉。 虽然迟燎比自己高那么多。 可能是年龄原因,他总是把他当小鬼,也相信他是个乖仔,把他拍卖会那天的气场看做是西装豪车下的包装。 而迟燎的目光也总是专注,声音也总是讨好,行为更是殷勤。 表现得也确实很像只奶狗,拥有一头顺毛。 但此刻虽然他只是穿了件灰色卫衣,卫衣兜里还鼓鼓囊囊地塞着颜料盒和木雕,甚至还提着个颜料桶,虽然他还是叫的“云碎哥”,视线也还是不加偏移地笼罩着他。 给人的感觉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带着和蒋玉对峙时残留的强势和戾气,用一种近乎压抑的声音:“我不是杀人犯,也没把你当替身,你要信我。” 你要。 是命令强迫的句式。 镜子里海水在动,流动的画。应云碎偏头扫了两秒,心归平静后才看回黑沉沉的眼:“我知道。” 迟燎一愣,没想到他如此轻描淡写:“真的?” “嗯,不然我刚为什么都没问他什么,还给你擦颜料。” 想到几分钟前的亲密,迟燎立马就软化了些,加了一句:“你别不要我,云碎哥。” 不要我。 又是卑微恳求的口吻。 穿书第一天就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应云碎还觉得可怜兮兮。这会他只泛起一种不适的割裂感。 却还是说:“不会的,迟燎。” 他把手里卷着的水粉画展开递过去:“补一个生日礼物,没画完别嫌弃。” 迟燎眨眨眼。 “你是送给我的吗?”残留的强势戾气烟消云散,他惊喜地问,竟又显得纯稚起来。 “对啊,你看,太阳。” 应云碎看着他小幅度地勾起嘴角,双手拿过认真欣赏,觉得这人简直比穹顶壁画还复杂多变。 他心情也很复杂。 “你画的真好,云碎哥。不愧是搞艺术的。”迟燎说。 应云碎没把他这话往心里去,只觉自己当了个模特迟燎就认为他是“搞艺术”,他看迟燎似乎瞬间被画哄好,大着胆子装模作样问:“刚那两个人就是蒋玉和顾在洲吗。” “嗯。”迟燎说,眼底再次闪过一丝阴翳。 “蒋玉怎么坐在轮椅上——我是说,他为什么诬陷你?” “他自己摔的。”迟燎回,手指在水粉纸上点了点,“他不喜欢我。” 应云碎眯了眯眼,没再说什么。 良久,他才有些无力地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换衣服去吧,婚礼要开始了。” - 婚礼场地就是在私人酒庄。 迟燎那边竟来了不少人,显得应家仅出席的五名亲属非常寒酸。 应云碎不知道这五十余人是不是都知道迟燎真实身份,但看他们举杯换盏交谈甚欢,恍然明白这场婚礼怕是也被蒋龙康利用起来,当做一次社交应酬场。 但好像没人觉得这有问题。 于他们而言,是一场商业利益互换;于温琴而言,蒋龙康叫来越多人越能说明这个“远房亲戚”被看重;于二叔他们而言,接触蒋家核心圈子本就是一场局促不安又沾沾自喜的一次性阶级跃升。 那对于迟燎呢? 婚礼是他一手操办的,他给应云碎说过鲜花都是亲自一一过目摆好。但现在看来,好像除了鲜花,那流成河的名酒、点心都能超过十万元的餐品,那些既不姓蒋也不姓迟的人,都不是为了他。 甚至迟燎身边也没人。 等应云碎挽着温琴手臂走上红毯时,他甚至都觉得礼台上的人修长笔挺到有些孤独。 前排主位坐着迟燎“傍上”的蒋龙康,面无表情。他身旁的顾在洲和蒋玉则是一脸戏谑。 叶森也不在。 不过穿着黑色礼服的迟燎至少是雀跃的,那种喜悦到有些紧张的视线能跨过红毯,直接穿透到应云碎脸上,让人能在这种场合下捏紧手指,无端发烫。 明明一小时前他还一副压抑不住煞气的模样,可现在他又笑得那么诚挚爽朗,让应云碎无措彷徨。 应云碎没那么信蒋玉。 自然,也不会那么相信迟燎了。 他一直在反思。其实觉得蒋玉说的,是可以放在心上的。 迟燎酒量如此之好,当初怎么可能轻易被原主灌酒上床。 但如果反过来想,是迟燎自己认准了想上床,反而是原主喝着喝着自己醉了,就显得合理了。 再者,从第一天开始,迟燎就是一副非他不可的模样,对他的好也远远超过了仅认识一晚的程度。 他才19岁,正是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是这么一张脸一具身体,为了结婚甚至连上床都觉得无所谓。 以前没细想,现在思索一番,其实挺突兀的。 而“替身”就能合理解释这一切。 红毯走到中间,有花瓣往下洒,应云碎看到迟燎搓了搓手。 但替不替身也无所谓。应云碎更在乎自己对迟燎的观感而不是迟燎对自己的定位。他就是主观到了这种程度。 所以他更在意的,是杀人犯,是蒋玉口中的两条人命和他的腿。 他不知道是小米讲述的问题还是自己听的问题,或者是世界bug,他以为以这个炮灰身份穿来,还是以那个特殊时间点,必然就是拯救反派,阻止他黑化。现在发现反派的黑化线早就开始,他好像都没什么存在意义了,便想知道他到底黑化到了什么程度。 可是他问蒋玉为何断腿,迟燎都说是人自己摔的。 但他是导致蒋玉断腿的罪魁祸首,是小说的客观事实。 这个问题直接证明他会撒谎,会向应云碎隐瞒,是在应云碎面前装的人畜无害。 那真实的他到底有多么暴戾偏执和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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