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些年的积蓄在逃亡途中丢的丢花的花,到宁州时已经不剩什么了。这些年一家人都过着苦日子,晚上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被惊醒。 他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 为王爷办事,不仅能保证安全,又能让他重拾昔日的手艺,而且还能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他没有理由拒绝。 张福听闻贺池提问,连忙应道:“不敢称擅长,只是略有几分研究。” 贺池道:“可会做连弩?” 张福不知道贺池想要的是哪一种,有些迟疑地应道:“草民只做过江湖人用来做暗器使用的袖弩,做过三支连发的。” 普通的袖弩都是单发的,他做弩做得极好,找他买的人也多,可有一次有人找上门非要让他做成三支连发的,开的价极高,他废寝忘食研究了两个月才最终做出来。 贺池眼睛亮了亮,既然能做出连发袖弩,战场上用的弩机想必也不成问题。 延国骑兵厉害,弩机能很好地克制骑兵,因此外公镇守边关的那些年里在一直没有放弃改良弩机,可惜却有很多想法没有得以实现。 张福仔细听着贺池的描述,很快便入了神,中途甚至禁不住开口向贺池追问细节,贺池也不厌其烦地回答他,等贺池讲完,他没有回话,而是皱紧眉头沉吟着,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贺池没有打扰他,他注意到说起机关武器时,张福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浑然不像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显得笃定而自信,甚至带着一丝工匠对于手艺的痴狂,和周武有些相像。 半晌,他像是想通了某个关窍,面上露出兴奋的神情,他扭头兴奋地看向贺池:“我可以试试!” 看清贺池的脸后,他突然从自己的想象中抽离出来,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脸色迅速转变为惶恐,哆嗦着便想跪下请罪。 王爷这样的皇室贵族,想必是不能容忍他如此失礼的,他心里凉了半截,无比后悔,只盼着王爷不要迁怒张至。 正当他万念俱灰时,却听贺池缓声道:“那便交给张工匠了。” …… 张福恍恍惚惚地被秘密带到宁州大营,交给柳全安排,他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王爷不仅没有处罚他,竟然还把活交给他来做。 他暗道传言不可尽信,王爷虽然面上冷淡,却不是凶暴之人。 将士们操练的声音传进张福耳中,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这些年一直担惊受怕,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无比庆幸自己选择答应。 他连忙把包袱放下,营帐中配了桌椅,上面有现成的纸笔,他提笔蘸墨,开始边想边列需要的木料和工具,王爷厚待他,他也不能吃白饭,得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 云清没去管府衙怎么炸锅,带着阿舒和黎风禾一起来到了新建好的布坊。 布坊位于封宁城边缘,人烟稀少,剩下的宅子都很老旧,卖价便宜。 黎风禾手一挥,直接买下一条街上的三个大宅院,打通后修葺成布坊,从外面看上去格外气派。 门上还没有挂匾额,黎风禾上前敲了敲门,一个模样机灵的少年探出头来,见是黎风禾,招呼了声“小姐”便赶紧给他们开门。 黎风禾带着云清两人参观,仔细讲解,布坊分为轧棉区、纺线区、染棉区、织布区,还有宽敞的仓库和可以居住的小院。 云清笑着点了点头:“做得很好。”他能看出各个区域的动线很合理,定然用了很多心思琢磨,自然也不吝称赞。 院子宽敞,黎风禾让人抱了五只狗崽回来,云清看着肥嘟嘟的狗崽心里喜欢,忍不住伸手摸了好几把过瘾。 黎风禾也伸手摸了摸,可以看出狗崽都和她很亲,挤着往她身上蹭,她弯着眼挨个把狗崽都摸了一遍:“从小养起,等长大了便能看家护院了。” 云清笑着应了,黎风禾不愧是跟着黎月朗四处走商,做事周全,边边角角的细节都能顾全到,很是让人放心。 参观完布坊后,黎风禾又带着两人往纺纱的院子走去。 她边走边道:“我从岩州回来的时候一直担忧,棉布虽好,可用当地人的办法,做起来却很是麻烦,耗费的时间多了,成本便高了,我本来打算回来和王叔商议看看能不能做出合适的工具用来去籽,没想到表哥竟然已经提前一步让他做好了。” “还有纺纱机,”她眼睛发亮地看向云清,“表哥让王叔做的这个纺纱机实在太厉害了,用来纺纱竟然比我们之前用的纺车快了数倍。” 黎风禾口中的王叔便是她从黎家带来的木匠,她拿着刚才看门的少年给她的钥匙打开房门,宽敞的厅堂里,赫然放着几架崭新的纺纱机。 云清上前仔细看了一遍,笑道:“不愧是黎家的工匠,手艺真不错,试用过了吗?” 黎风禾连连点头:“试用过了,纺纱又快又好,王叔连连感慨,他做了大半辈子纺车,也没想过一个纺车上可以放这么多个梭子。” 即使已经试用过好几次,黎风禾看到这些纺车依然觉得很是兴奋,她心中对云清实在佩服,要不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她恐怕也要和宁州的百姓一样以为他是神仙了。 现在布坊中轧棉、弹棉、纺纱、织布的工具一应俱全,黎风禾带着人试过,从棉花到最后织成布匹,所需要耗费的人工和时间比起原本的方法要少得多。 棉花已经全部收回来放进仓库了,万事俱备,黎风禾跟云清商量,打算明日便开始招工。 云清当然没有异议,用人不疑,他既然把这件事全权交给黎风禾,便没打算指手画脚。 布坊的成本都从王府库房出,算作王府的产业,云清和黎风禾约定好,给她一成的红利,黎风禾却只要了半成,从种棉花开始,种种事情都需要王府出面协调,她不能拿那么多。 可就算只是半成,若按照她的推测,也是极为丰厚的报酬了,黎风禾斗志昂扬,她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才是。 从布坊回来后,云清便把程樾找了过来。 吉州现在逃出来的大多是家中没有余粮的村民,等到皇帝派出的精兵打起来,恐怕会有更多百姓流离失所。 云清交代程樾密切关注吉州的情况,若有不对好及时增兵到宁州边界把守;此外,他又让程樾派人暗中招揽医术高明的大夫。 程樾向来不多问,领命后便回去布置了。 贺池从宁州大营回来时,云清正在书房中埋首画图。 贺池走到桌边,发现他画的竟是大船的图纸。 他有些疑惑:“王妃画这个做什么?” 云清抬起头,不答反问:“王爷之前说过,愈州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延国攻进大瑜,极有可能被挡在愈州,若能从侧后方夹击,便能给予他们重创,可还记得?” 那是之前云清把前世的战况假设出来向贺池提问得到的回答,只是延国既已从北方边境扫荡下来,后方自然是不会再有大瑜军队的,因此贺池也只是做了这样的设想,之后给出的方法依然是从正面回击。 贺池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贺池知道云清的心里负担很重,即使战场上瞬息万变,这样提前的假设预演意义不大,却还是每次都会认真地思考后回答去破解云清设下的局。 他正想问云清这二者之间有何关系,便听云清道:“王爷觉得以后若是延国攻进大瑜,我们通过海运将将士们和武器运到北方怎么样?” 贺池眼神骤然一变,这个想法实在大胆,若真能实现的话堪称奇兵,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也没人这么想过,他的用兵之道本就偏向奇诡,自然能接受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点头道:“若真能办到,自然是极好的。” 云清道:“我问过崔鸿,他说只要有经验丰富的人带领,是可以尝试的。池县的船只都是近海作战使用,能远航的船不多,所以如果真的有这个打算,便需要再造大船。” 贺池看着桌上的图纸,明白了云清的用意—— 他在为他造一支奇军。 云清说要保护他,便殚精竭虑地为他谋划。 贺池心潮涌动,难以抑制地将云清紧紧抱进怀里:“阿清,我何德何能……” 云清拍了拍他的背:“还不一定能成,崔鸿答应让手下的人试着走一遍,如果可以,咱们就开始让人造船。” 云清说完后叹了口气,要造船,又是一大笔钱。 贺池放开他,看着他的表情道:“叹什么气呢?” 待云清说出来后,他问道:“王妃是不是没看王府的账本。” 见云清有些疑惑,贺池笑着道:“谢江知让人送来了卖冰的分成。” 云清一惊,紧接着便是一喜。 他之前耐不住热,自己用硝石制了冰来用,那时他便动了卖冰的念头,只是卖冰只有卖给有钱人家才有赚头,这个生意太扎眼,他没有合适的人能去做。 贺池知道后,便让云清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云清后面便没有再管,这中间发生的事太多,他倒是确实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贺池竟是找了京中的人来做。 谢江知是国公府嫡子,身份绝对够高,他是贺池扮作纨绔时一起做耍的那群朋友之一,云清对他没有太多了解,不过既然贺池愿意找他,便说明他绝对是信得过的人。 贺池道:“他在京城卖干净可以吃的冰,有钱人家趋之若鹜,他又连忙让人去隔壁几个州的府城开了铺子,一个夏天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贺池和他约定成本共摊,利益也平分,除了卖冰的铺子,贺池还把云清说过的糖水铺一股脑地告诉他,谢江知连连拍马屁说贺池够义气,有赚钱的法子也不忘记带着他。 谢江知头上还有个大哥,早就请封了世子,在众人眼中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可他确实对加官晋爵没有兴趣,对赚钱却抱着极大的热情。 云清看着账本,仿佛看到了满满的银票,笑得眉眼弯弯,贺池看得喜欢,凑上前亲了亲他。 两人就海运之事一直商量到天黑才出来用膳,云清看着桌上黑漆漆的补汤,实在很想皱眉。 阿舒监督他道:“这是表小姐送来的补汤,少爷你答应了要喝的,我昨天听见了!” 云清敲了敲阿舒的头:“小声一点,我听得见。” 云清和贺池用膳不需要人伺候,阿舒捂着头跑了,表小姐不知用什么熬的,闻起来就又酸又苦,他不提醒一句少爷怕是不会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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