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却唯有孙莺儿的画像极为不同。 少女勒住缰绳转头看来,眸光清亮,嘴角微扬,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种充满活力的美扑面而来。 云清挑了挑眉,这一招实在是妙, 直接让孙莺儿从众多循规蹈矩的闺秀之中脱颖而出。 孙奇胜介绍到自家女儿时话音里含了笑意:“莺儿从小就爱舞枪弄棒,活泼得紧,臣本不欲将莺儿选进来,以免唐突了王爷,但王爷英雄气概,莺儿实在颇为倾慕,臣这才把她也放了进来。” “臣想着莺儿本就爱这些, 当是能和王爷投缘, 臣厚颜请王妃给莺儿一个机会,成全她的一番心意。” 这边孙奇胜已经开始求他成全了,云清有些想笑,怎么他还没说什么,又变成要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云清道:“既然如此, 那……” “胡扯!” 云清话还没说完, 便被内室传来的声音打断。 下一瞬,贺池便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拧着眉,看到云清手边的画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孙奇胜从听到内室传出贺池的声音起便被惊得呆住,再加上贺池黑着脸,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吓人,他愣了几息才回过神行礼。 “臣参见王爷。” 贺池声音冷沉:“本王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学了几招软绵绵的剑舞便敢说与本王投缘?擅自揣摩本王心意,打听本王母妃事迹,孙大人,本王看你做媒的本领可比做官强得多。” 孙奇胜没想到贺池会发这么大的火,平时他便气势冷沉,让人惧怕,发起火来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听清贺池的话后,他的脸色当即便白了,连忙辩白道:“臣绝无此意!只是小女倾慕王爷,非君不嫁,日日在家中以泪洗面,臣经不住她苦苦哀求,才会出此昏招,请王爷恕罪!” 三言两语,便把此事主要的责任推脱到了孙莺儿身上。 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痴痴的心意,即使略微过界,也算不上什么大错,而他只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虽有错,却情有可原。 孙奇胜在心里暗暗叫苦,庆幸自己急中生智,觉得此事王爷应当不会过多怪罪。 贺池冷冷的声音却很快传进他的耳朵,击碎了他的希望。 “孙大人不必再代通判一职,正好榴玉县的县令前几日告老,令你即日启程,前往接手县令一职。” 孙奇胜头晕目眩地趴跪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转——完了,全完了…… 孙奇胜退下后,书房门被重新合上。 贺池转过头看着云清,见他神色如常,突然便有些不是滋味。 他听到孙奇胜的话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怕云清生气,可现在云清没有生气,他却又觉得心里不得劲。 贺池的脸色依旧没有转好,开口时却尽量缓和了语气:“若本王不拒绝,王妃难道是想帮本王应下吗?” 云清顿了顿才道:“我没打算应下,只是想让王爷自己定夺。” 贺池见他竟真的想把画像递给自己,没忍住开口问道:“若是本王应了呢?” 云清手一顿,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屋中的气氛越来越沉凝,贺池已经开始后悔说出这句话,却又沉默着不知该怎么挽回。 两人对峙着,贺池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却再也受不了继续下去,他磨了磨左侧的尖牙,下定决心开口道:“本王……” 云清同一时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那我便告诉她王爷七岁还在尿床。” 贺池:“……???” 贺池脸色一僵,震惊又迷茫地看着云清。 云清继续道:“若她仍然执意要嫁……那我便只能祝福她和王爷了。” 云清将桌上的画像整理好,起身放进贺池怀里。 “王爷慢慢看,看上谁了找钱大人便是。” 说罢便要错身出去,贺池已经回过神来,云清的两句话直接让他的心情跌入谷底,他沉下脸,一把拉住云清,嗓音又低又冷。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本王……” 贺池说到一半的狠话猛地顿住。 云清被他拉回来,他也看清了云清的表情,他呼吸一窒,只觉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云清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刚开始因为弟弟被忽视的时候,很难过地跑回了孤儿院,抱着院长奶奶哭得特别伤心。 院长奶奶摸着他的头,慢悠悠地道:“我们清清是好孩子,不能去和弟弟争爸爸妈妈的宠爱,知道吗?” “这感情啊,该是你的跑不了,不属于你的再争也只能越推越远。” 小云清再聪明,又怎么懂这些复杂的感情?他懵懂地点了点头,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后来云清慢慢长大,也明白了自己一个领养的孩子,怎么可能争得过亲生的,院长奶奶说这些,只是为了不让他去做惹大人讨厌的事,不要被退养。 可这些话却还是很深地印在了云清的记忆里,长成了他性格的一部分。 他知道他不该去争,这是贺池的选择,他不应该干涉,可他却没有忍住。 贺池见云清的目光落在画像上,他低头看去,然后便愣住了。 画像已经被墨迹浸花,不是大片的墨,只是寥寥几处,便已经看不清画中人原本的模样。 他往下翻了几张,每一张都是如此。 贺池一时之间又心疼又被云清可爱得不行,他放开云清,取出平日里焚烧重要消息的火盆,将画像全部放进去,然后取来烛火点燃。 云清垂着眼,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处,贺池将他抱进怀里,一字一句地道:“本王只要你一人,王妃也一样,不许再有别人。” 云清抬眼看他,贺池亲了亲他的眼睛,承诺道:“本王不会再让这种事闹到你面前。” 云清依然没有说话。 贺池看着云清红红的耳根,想了想小声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我纳妾,气死本王了。” 云清因为尴尬和不好意思强装的镇定终于松动,眼里多了些笑意。 贺池看着他,终于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 隔日,可免费领取新稻种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们挤在告示前,七嘴八舌地问道:“官爷,告示上面说的可是真的?真有时间这么短就能收获的水稻?” 衙役道:“自然是真的,这可是王妃亲自令人寻来的稻种,总共也没多少,你们若想领,动作可得快些。” 有人嘀咕道:“可这稻种若是不好,到时候没办法种第二季,那今年的收成不就被毁了吗?” “就是,我家中就指着这几亩田吃饭,若是毁了可怎么办?” “我可不敢去。” “我也不去,没个保障的。” …… 众人各有思量,一些态度保守的大声说着自己的见解,他们不敢尝试,也不想让别人得了便宜。 其余摇摆不定的人被他们说得更加动摇,衙役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信。 和这边的热闹不同,另一边登记领粮的地方,却是冷冷清清。 陈乐生坐在桌前,用来登记的册子上只写了几家人的名字和住址还有所领粮种的数量,仔细一看,四家人,正是陈家人和另三名农事官家中亲眷。 王成是几人之中家境最殷实的,他家中的地也最多,他昨晚回去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他爹,这会儿看着这冷清的场景心里却也开始打鼓。 今日这里是他和陈乐生两人值守,另两人已经拿着云清批过的方案去忙活龙骨水车和筒车的事了。 王成看着陈乐生道:“陈大人,你说真能行吗?怎么一个人都不来?” 陈乐生安抚道:“沉住气,会有人来的。” 可他们从天亮等到天黑,竟然连一个人都没等到,连陈乐生都顾不上掩饰心里的焦虑,下衙时依然皱着眉头。 第二日,两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他们登记的地方是在府衙的侧门,打开门支一张桌子便成,有人领取也方便从后面的库房拿粮种。 王成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推门,昨晚他爹问他情况的时候他硬撑着说没问题,其实心里也没底。 他重重叹了口气,今天若是还像昨日那样可怎么办,怕是他爹都要跑回来把种子退了。 他愁眉苦脸地打开门,还没抬头便听到有人喊:“开了开了!终于开了,大人,还有粮种吗?” 王成一抬头,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门开在一个小巷子里,巷子紧窄,并排也只能站两三人,昨日冷清的巷子现在竟然挤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三四十人。 陈乐生过来看到这阵仗也愣了愣,他反应很快,当即应道:“有!乡亲们等等,我们这便开始登记发放。” 王成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他转头和陈乐生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兴奋。 桌子很快摆好,陈乐生展开册子,开始登记。 站在首位的是个胡须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伯,旁边跟着两个年轻的汉子。 陈乐生询问道:“老伯家住何方?需要领几亩地的粮种?” 老伯恭敬地一拱手,行事很有章法的模样。 “禀大人,小的是王家村的村长王又为,我们村有二三十户人家要领粮种。”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姓名地址和所需的粮种都在这上面写好了,村中要的领粮的人家不少,小的便过来统一领了,免得来回麻烦。” 陈乐生满脸惊喜,却还是提醒道:“老伯,咱们这稻种领回去便必须种,到时候有官差去收的,村中的人家可都有了解?” 王又为摆了摆手:“大人放心,我们都知道的,昨日里便有人从城里把消息原原本本地带回村里告诉大家了,大伙儿都清楚的。” 旁边跟着的王栓子和王大壮也道:“王妃去年冬天的时候给了咱们一口饭吃,大伙儿才能撑过来,我们都相信王妃,大人您便放心吧!” 后面排队的人都跟着附和,竟然都是冲着王妃来的。 这些人基本都是村里的庄稼汉,离城里远,想来是因为得到消息后来不及进城,所以今日一早便来了。 陈乐生心下激动又感慨,王妃还担心会没人愿意种,实际上他早已种下了善因。 既然大伙儿都清楚了,陈乐生沉下心,一边誊抄一边将粮种的数量报出来。 王成和来帮忙的衙役一起清点称重,然后倒进老伯带来的筐里。 王又为带着王栓子和王大壮抬着框离开了,后面的人立马补上前来,“大人,小的名叫吴三,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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