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注意到,军师说起程昭时,下方低着头的青年眼神细微地变了变。 男子没有说话,军师接着道:“先等两天消息吧,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如何,寨子里从今日起加强守卫。” 报信的手下见他们大当家没有反对,当即应下,然后便告退去安排人手了。 这桩事解决,男子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个人似的,他转过头看向努力蜷缩起身子的青年。 青年浑身抖了抖,抬头露出一张懦弱讨好的脸:“大王,我有钱,我爹的钱藏了好些地方呢,肯定没被抄走,我把钱都给你,你让人我送我去岳州可以吗?” 男子勾起一边嘴角,点了点头,在看见青年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之后,这才笑着慢悠悠地开口道:“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你爹藏的钱在哪我去帮你取来。” 青年脸色骤变,“你……你不送我去岳州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男子拔出一把刀,动作缓慢地吹了吹刀刃,若有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刀。 青年却哪顾得上这些,他锦衣玉食地长大,一点委屈都没受过,眼见男子持刀向他一步步逼近,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出声,“我说,我说!” 将藏钱的地方说出来后,青年便被带到一个房间里关了起来,他被吓破了胆,也不敢大喊大叫,只缩在墙角小声地抽泣。 —— 龙虎帮的案子一连审了好几天,张遇维是朝廷命官,之前也伪装得极好,钱佑才顺着他的这条线让人仔细调查,这才知道他替龙虎帮做了多少事。 除了那晚王爷所说的安插奸细进大营这等绝不可饶恕的罪过,还有将城中的朝事与官府的动向传递给龙虎帮,帮龙虎帮牵线威胁商户等等,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钱佑才甚至还查出张遇维曾找过画师专门画王妃的画像,他察觉不对,让人去抓画师时却发现画师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他不敢耽搁,连忙将这件事报给了贺池。 贺池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晓,让他不必把这件事写进卷宗,钱佑才瞬间意会,识趣地表示会让去调查的手下也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除了第一时间抓起来的那一批之外,钱佑才这两天查下来,又从府衙的官吏和百姓中揪出了不少奸细,全都抓进大牢等待提审、判刑。 将这些全都处理完之后,龙虎帮一案才算是彻底结束,钱佑才把相关的卷宗整理好,送到瑞王府给王爷王妃查看。 除此之外,各地的剿匪队伍也陆续地回了封宁城,贺池让钱佑才在公告栏上贴了几张空白的红纸,将已经剿灭的匪寨写上去。 百姓们初时还不明其意,等到那上面每日都有新的匪寨被添上去时,才终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止是他们封宁城,宁州别的地方,那些残害了百姓多年的匪窝,也全都被铲除了! 若说之前还会有人怀疑这件事真假,可经过龙虎帮一事之后,百姓们对于王府只有感激和信服,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惊叹庆祝。 他们日思夜盼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封宁城前所未有地热闹,商户们敲锣打鼓地带着准备的礼物送到宁州大营,都是将士们平常能用到的吃用之物,贺池斟酌了一下,也让柳全收下了。 一片喜庆的气氛中,腊八节到了。 王府外面搭起了粥棚,里面放了两个硕大的粥桶,盛着熬好的腊八粥,粥桶边有王府的人在一勺接一勺地往外舀粥。 腊八粥熬得浓稠,香味飘出老远,百姓们拿着碗在粥棚外排成了两列,脸上皆是笑呵呵的。 梦溪堂。 云清喝了一大碗香喷喷的腊八粥,别的便吃不下了,他用筷子挑了些小菜慢慢嚼着,等贺池吃完后,他才放下筷子。 他今日召集了宁州主管农事的官吏在前厅议事,贺池则是去了宁州大营。 经过这些时日的事,众人对瑞王和王妃都已经心服口服,年轻的官吏们也被激发了干劲,做事都十分积极,只待被王妃选中给他办事。 今日被召集到这里,他们便知道王妃终于关注到农事了,他们也即将迎来一展身手的机会,众人都按捺着心里的激动,待云清把新粮种的事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再想保持住仪态却已是不能。 这么高产量的粮食,若是真能经由他们的手推广出去,那该是何等功勋! 众人欣喜若狂,云清让他们勤去农庄,观察记录作物的生长情况,各个阶段需要做的事,以后制成册子发放给百姓,他们连忙点头答应。 众人走后,云清回到书房,开始批阅奏报。 匪患已除,修路的进度便又恢复如常,好消息接连传来,有两个县到封宁的路很快就要通了。 坏消息却也是有的,录事参军暗中探查,发现了好几起贪墨修路银子的情况。 情况轻微一些的便是克扣工钱,五文的工钱说成两文三文,百姓们也不敢说什么;最过分的却是有人竟然打着云清的名号征徭役——一分工钱不发,对外只说是王妃的命令。 百姓们怨声载道,官差却作威作福,修路的场地已经发生了打死修路村民的恶事,若是再不加以制止,事态必将变得不可控制。 这些蠹虫必须严惩,云清直接下令将相关的官吏全部下狱押回封宁待审,他将从封宁城派人前去接替。 宁州能用的人实在是少,连可以补缺的举人都没多少,宁州之前的情况众人都看在眼里,哪有人愿意来这里做官?他得想个法子招揽人才。 待将今日送来的奏报全部处理完,天已经黑了。 这两日白天贺池要去大营,中午是不回王府的,两人便只有早晚一起用膳,云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应当已经过了平日里用膳的时辰,奇怪的是一直没人来叫他。 云清起身打开书房的门,下意识叫了一声“阿舒”,抬起头却骤然发现院子里的回廊屋檐下竟点上了许多彩色的宫灯,连院中的桃花树上也被挂满了小小的花灯,映照得这一方院子美轮美奂。 阿舒应声从正房出来,笑着道:“少爷快来用膳,菜马上上齐了。” 云清应声走过去,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饭菜,平日里两人吃饭并不铺张,厨子做的都是两人差不多能吃完的量,今日却不一样,各式各样的菜摆满了一整桌,极其丰盛精美。 阿舒一边给云清摆好凳子,一边对他道:“王爷那边说马上过来了。” 云清点了点头,对着阿舒问道:“外面的花灯是这里过节的习俗吗?” 阿舒摇了摇头,正要回答他,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云清抬头,便见贺池托着一个食案走了进来。 云清愣了愣,他见过贺池握刀的模样,也见过他摇骰子的纨绔模样,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的手会用来端盘子。 等他反应过来想起身去迎的时候,贺池已经先一步将食案上的碗放到了他的面前。 是一碗长寿面。 “云清,生辰吉乐。” 云清一愣,下意识去看贺池的手,果然,露出来的地方都被烫出了好几个发亮的小泡,贺池发现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把食案放下来遮住了自己的手。 云清声音发哑:“王爷,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贺池脸上有些不自在,却故作出一副十分寻常的模样:“母妃说过,长寿面是一定要亲手做的。” 云清看着眼前的这碗面,面条的粗细并不均匀,却是十分规整地一整根盘在一起的。 他几乎能想象到贺池皱着眉揉面的模样,他在很用心、很认真地祝福他。 云清低头挑了一口面放进嘴里。 有一点咸……不,是很咸。 他却一口一口地把它吃完了。 云清已经很多年都不过生日了,因此就算原主的生辰和他相同,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天的特殊。 而原主因为母亲的事也不喜欢过生辰,因此阿舒也没对他提起。 贺池知道了他的情况,没有为他大办宴席,只是极用心地给他煮了一碗面,给他点了满院子的灯。 云清吃完面,抬起头时,汤碗里被砸出了两个小小的水坑。 贺池本来忐忑地看着云清,他对自己的手艺实在没自信,见他一口一口吃得香,他眼里露出些高兴得意来,可下一瞬便被云清的泪砸散了,变成了满池的心疼。 贺池还没想好说什么,云清却已经抬起头来,他脸上带着笑,桃花眼弯出漂亮的弧度:“多谢王爷,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了。” 贺池看着他微红的眼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认真承诺道:“以后每年都煮给你吃。” 云清点头笑道:“我记住了。” 屋内点着火盆,烘得十分温暖,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云清将汤碗放到一边,两人开始用膳。 阿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下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正屋的窗户开着一扇,正好能看到满院的花灯。 云清倏地来了兴致,给自己也斟了杯酒,他举起酒杯碰了碰贺池的杯子,“多谢王爷给我庆贺生辰。” 贺池刚说完“不用客气”就见云清仰头一口便干了杯中酒,他吓了一跳,伸手拦住云清还想斟酒的手,“别喝了,你的酒量也就这一杯。” 云清想辩解,可他今天心情实在很好,也不想逆着贺池,便顺从地收回手,继续吃菜。 这顿饭吃得很久,吃完后,他们也没有叫下人进来收拾,云清翻出了他让人准备的小药箱,坐在榻上唤贺池:“王爷,快来涂药。” 贺池本想说不用,看着云清的样子却鬼使神差地咽下了喉咙里的话,他走过去坐到云清旁边,把手递了出去。 两人中间隔着小几,云清探着身子,神情极认真地把药膏细致地涂在他手上,每一个小水泡都被细心地照顾到了,全部涂完之后,贺池正想收回手,云清却低下头,轻轻地吹了一下,抬头看着贺池问道:“疼吗?”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是平日里从不得见的风情。 为了看得更清楚,云清将烛火移到了小几上,烛火跳动在他的眼底,烧得贺池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都是真切的关心,自己心里却都是龌龊的想法,贺池避开云清的眼睛,摇了摇头。 “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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