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池被这顶爱民如子的高帽子砸得恍恍惚惚,云清把名单递给他时甚至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他定了定神,低头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些蠹虫。” 云清道:“伙同土匪奴役百姓,想必出点钱给百姓修路,他们也是推脱不得的。” —— 每日都能领到当天的工钱,村民们鼓足劲头,干得热火朝天,水泥路的修建进度竟比预计的还要快些。 一个月后,封宁城到于华县的水泥路正式完工。 天色灰蒙蒙的,封宁城的建筑被雨水打湿,破旧的痕迹愈发明显。 街上的行人寥寥,城外却有一群人撑伞立在雨中,站在一条灰白色的道路入口,看着远方。 贺池和云清站在最前方,身后的侍从给他们撑着伞,秋雨送寒,云清穿得少了些,一阵风吹过便觉得后脖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扭头刚想让人给他拿件衣服,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便覆到了他身上。 云清扭头看着贺池,贺池因为给他披披风的动作上前一步站到了他的伞下,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贺池平日淡漠嚣张的眼睛里此时满溢的关心。 云清笑了笑,自己伸手接过了系带:“多谢王爷。” 贺池收回手,在两人的手交错的瞬间被云清手上的温度冰了冰,他低头看着那双漂亮修长的手,很想帮他握住暖暖,却最终只是默默移开了目光。 贺池没有再退回自己的伞下,两人并肩站着,一起看向于华县的方向。 远远的,一辆马车向众人驶来,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到了众人面前。 “吁——” 驾车的衙役勒住马,同样坐在车辕上的袁子毅跳下来,快步来到云清等人面前。 他穿着蓑衣,形容有些狼狈,他却丝毫没有在意,一向沉稳的脸上难掩兴奋,他边行礼边道:“禀告王爷王妃,从于华县那头驾车拖着货物过来,用的时辰比之前走官道足足缩短了两刻钟!” “嚯——” 人群中一下便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 “那还用说?马车过来时驶得有多快你也看着呢,我估计啊,八九不离十!” “天爷!这路可太好了,下雨竟然也丝毫不受影响,这怎么修的啊?太厉害了。” …… 百姓们早就对这条与众不同的新路十分好奇,只是路没修好前是有人把守的,他们也不敢靠近。 听到今天要验工的消息,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跟着来看热闹,本来还想着下着雨一片狼籍,今天验工是自找苦吃,谁知结果直接惊掉了他们的下巴。 这路不知道怎么修的,又硬又平,他们走寻常官道,下雨天便是一片泥泞,若是稍有不慎车轮陷入泥坑中,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这新路却完全没有这样的缺点,众人兴奋地叽叽喳喳,愣是在这暗沉沉的雨天里唠出了一丝喜庆的气氛。 臣子们的惊讶并不比百姓们少,他们都把云清当作仗着贺池宠爱把政事当做儿戏的佞臣小人,他们以为他自大又愚蠢,才会干出重修新路这种事来,可现在的结果却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众臣子比百姓看得长远,自然明白这样的一条路意味着什么,有能力修出这样一条前所未见的路,有魄力扛住各方压力修好这样的一条路,他们都小看了云清。 抛开男王妃的身份,他的能力也让人叹服, 云清笑着道:“大伙儿都辛苦了,今日起,封宁城到于华县的水泥路开始正式通行。” 众人一阵欢呼,见守在路口的官兵在云清的示意下撤开,你推我我推你地往新路上走去,百姓们满脸新奇又小心翼翼地踏上灰色的水泥路, “真是太平了,这怕是比石砖铺的路还要平整吧!” “晚些时候我便驾车去趟于华县,可有人同去?” “老张,捎我一个!” “还有我” “……” 修路的村民们满脸骄傲地站在后方,这样好的路是他们修出来的,见众人惊叹,简直与有荣焉。 他们看向站在前方的云清,每次他们去领工钱向林大人道谢时,林大人都会告诉他们,这是王妃让他们修的路,每天发一次工钱也是王妃的命令,他们该铭记的是王妃的恩情。 不知由谁带头,村民们跪成一片,纷纷向云清磕头。 “多谢王妃!”有汉子声音嘹亮地喊了一声,其余村民便跟着喊起来。 声音回荡在空中,让兴奋的百姓和众臣也沉默下来。 臣子们看着前方云清的背影,他们当中有人为官几十载,却都没有干出这样一件让百姓交口称颂的事,曾几何时,他们刚刚穿上官服,戴上官帽,或许也是有过这样的雄心壮志的,可在日复一日的混沌中,这样的野心早已被消磨殆尽,只留下了一身的油滑。 有人羞愧自省,也有人被激励鼓舞,还有的人,心头腾起不安的同时,默默地记下这一切。 这个被他们忽视的男王妃,怕是所图甚远。
第32章 商贾 靠近于华县的官道上, 一行车队缓缓行驶。 中间的几辆马车虽然配饰低调,但是光看木料便知其贵重,周围拱卫着二十多名骑马的护院, 光看这阵仗, 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行。 打头的马车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顺子, 快到于华县了吗?” 赶车的小厮应道:“老爷,前面没几里路就到了,咱们要在城里歇歇脚吗?” “不用,直接去封宁城,昨晚在客栈里听他们把新修的路吹得那么厉害,还说于华县到封宁城现在只需要半个时辰, 咱们也去见识见识。” 他们离封宁城远,之前只隐约听说了封宁城到于华县要修新路的消息,也是昨晚到了邻近的县城,才知道新路已经修好可以通行了。 听众人将新路夸了又夸,主张修路的王妃更是被他们夸上了天,一行人都十分好奇。 他们一行都是受王妃邀请前往封宁城参加宴会的商人,几家人平日里便有往来, 关系不错, 宁州土匪横行,说不定便遇到哪一路是他们没打点过的,几家结伴同往,队伍精壮,总要更安全一些。 李家做瓷器生意, 是宁州最大的瓷器商, 其余几家虽也富贵,却是比不上李家, 一行人便隐隐以李老爷为首。 听李老爷这么说,护院便将消息传给其他几辆马车上的人,几位老爷都赞同这个法子,一行人便没在于华县停留,径直往封宁城的方向去了。 出城没一会儿,便能看见新路,马车上的老爷们都掀开车帘看着这条灰白色的路,看上去倒是无甚稀奇,待到他们驶上去,才骤然发现不同。 顺子兴奋地道:“老爷,这路可真好走!” 李老爷低头看着他们的马车压在新路上快速驶过。 昨晚下过雨,路上还湿着,他们拉车的马儿强壮,车上也没装货物,一路上都没陷进泥坑里,可路上泥泞难走,速度慢了不少不说,车轱辘上还不可避免地粘上了不少湿泥。 现在驶在新路上,路面坚实,马车压过只在地上留下了几道泥痕,速度更是比行驶在正常情况下的官道上还要快了许多。 李老爷早些年做生意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自认见识广,眼界高,却从没见过这样的路。 他本以为这是那些人为了捧着王妃吹牛吹出来的,可眼见为实,这路确实好极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大商户来说,货物在路上运输的时间也关系到他们的成本,若是都修成了这样的路…… 李老爷心潮澎拜地一展望,神情染上激动,可转念却又想起了宁州这些吸血的土匪,就算他们赚再多,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他叹了口气,眼里的兴奋慢慢散去。 走这条路果然很快,半个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封宁。一行人进了城,李老爷在封宁城中置有宅院,便邀请同行的几人入府居住。 这几日封宁城十分热闹,城中来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商贾,都是受邀来参加宴会的商户,客栈住得满满当当,小贩们也乐开了花。 宁州叫得上名号的商人齐聚封宁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善于交际的都在积极举办小宴,努力拓宽人脉、结交贵人,李老爷应邀参加了何家的宴会,发现众人都在互通消息。 “怎么你们是明日?我却是后日?” “我也是后日。” “这可有什么讲究?” “不知,似乎明日参加的大商户多些。” “……” 李家和何家是亲家,只是李家少爷娶的是何家旁系的姑娘,与何家主家并不如何亲近,只有面子上的往来。 何家家主就坐在李老爷身边,听着众人讨论,凑过来对李老爷道:“你说这次叫我们来是想做什么?” 李老爷瞥了他一眼,应道:“不知。” 何家主低声道:“听说白家刚到封宁城便往王府送了份重礼,被那位给拒绝了。” 李老爷没接这话,只道:“你是何日赴宴?” “明日,你呢?” 李老爷顿了顿,道:“后日。” 何家主捋了捋自己嘴唇上的胡子,悠悠道:“看来咱俩这亲家竟还不是一道的。” 李老爷在心里哼了声,老子自然和你不是一道的,偏过头去不搭话了。 —— 宴会的地点定在了封宁城中的华彩阁,次日,受邀的商户们便收拾齐整,按时前去赴宴。 纵使众人平日里再前呼后拥,他们却也只是商人,商人地位低下,在朝廷命官面前什么也不是,更别提今日宴会的主人还是王妃,即使有人私下看不惯一个男子嫁做□□还插手政事,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明面上他们自然要加倍的恭谨。 众人入座后,左右看了看,在座的都是在宁州有名有姓的商人,就算不熟也有所耳闻。 参宴的人很快便到齐了,众人都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主人到来。没过多久,门被推开,有人朗声通报:“王妃到!” 众商贾连忙起身跪下行礼,不多时,一道温润的男声从上首传来:“各位请起。” 众人起身入座,上首正坐着一位温和俊逸的男子。 众人心忖:长得倒是一副好相貌,难怪能迷得瑞王让他参与政事。 云清笑着道:“这次请诸位舟车劳顿来封宁城赴宴,实在是我忧心宁州如今经商贸易越发萧条,想与诸位商量个法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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