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看着贺池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一个时辰后,贺池将卷宗粗略整理完毕,起身到面盆架前洗手。 云清注意到他的动静,询问道:“王爷要出去?” 贺池点了点头:“去一趟宁州大营。” 云清笑了笑,特意选这前后不沾边的时辰,大营里的人怕是丝毫准备也无。 —— 宁州大营就在封宁城郊外,出了城门后骑马一刻钟的时间便能到达。 若要将宁州发展起来,剿匪势在必行,不然就算粮食增产再多,经商贸易再繁荣,最后的成果也到不了百姓和官府手里,而是被这些土匪掠夺一空。 现在关于土匪的情报还在搜集中,暂时没法制定相应的策略,但是州军却是可以开始提前训练起来了。 贺池带着一队亲兵策马前往军营,却在大营门口便被拦下了。 贺池身后的侍卫喝道:“大胆!这是瑞王殿下,还不退下!” 守门的小兵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模样,闻言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认错。 贺池没有和他计较,略过他直接进了军营。 程家还在时,贺池去过程家军的营地,军营里纪律严明,井井有条,将士们精神焕发、威风凛凛,和眼前的宁州大营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营里,兵士们一身戎装穿得歪歪扭扭,吊儿郎当,放眼望去,除了在地里劳作的,剩下的有在对摔的、有在吹牛的,甚至还有在摇骰子的。 屯田养兵的模式自古都有,将士们一边种田一边训练,在解决兵营里粮草问题的同时也不会耽搁日常训练,却从来没有眼前这样的。 有人注意到了贺池一行,大声呵斥道:“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宁州大营,擅闯大营是想找死吗?” 贺池脸色沉凝,身后的亲兵正要说话,右侧最大的营帐内跑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他一巴掌拍在出口呵斥贺池一行人的那兵士头上,然后才连忙跪下赔罪:“瑞王殿下,卑职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这边的事吸引了大营里其他将士的注意,此时见刘都尉都向来人下跪,又听了他口中所言,众人再傻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连忙跟着跪下行礼。 至于之前出言针对贺池的兵士,则是白着一张脸瘫跪在地上。 刘都尉心里暗暗叫苦,钱大人昨日便派人通知了他瑞王到了封宁的消息,让他做做样子,今日瑞王召集文官议事,他以为至少要到明天瑞王才会腾出空找他,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来到大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营地里静下来,右边的营帐传来的响动便十分清晰,贺池抬了抬下巴,便有亲兵会意领命而去,很快便从营帐中抓出一位女子,观其衣着打扮,应是花楼里的姑娘无误。 刘都尉狠狠刮了那女子一眼,明明让她藏好别弄出动静。 贺池冷笑一声:“招妓、饮酒、赌博……徐九,按《军中令》,该如何处置?” 徐九是瑞王府的侍卫统领,对于这些条款倒背如流,他语气铿锵,一字一句地答道:“军中招妓者,斩!战时饮酒者,斩!军中赌博者,斩!”徐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侮辱主帅者,斩!” 徐九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上传出很远,响在营中每个将士耳边,宛若惊雷。 刘都尉万万没想到贺池竟会甫一照面就要用军法处置他们,现在后悔也为时晚矣,他连忙磕头求饶:“卑职知错,将士们只是因为宁州久无战事所以懈怠了,绝不是有意不遵军法啊,求王爷开恩。” 其余兵士有样学样,也连忙磕头道:“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 “呵,好一句久无战事!宁州山匪横行,百姓不得安宁,你们却告诉本王久无战事?” 贺池声音冷冽、语气讥讽。可在刘都尉看来,宁州匪患本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他并不把这作为自己的责任,听贺池这么说他心中也没有服气,只觉得贺池是在借故给他下马威。 贺池看着众人:“念你们在本王手上是初犯,从轻处置。犯徐九口中所述情节者,杖五十,以后若再有人犯,绝不轻饶。” 众人松了口气,连连磕头谢恩。 贺池道:“军正何在?” “卑职在。” “立即执行军法。” “是,卑职得令。” 贺池顿了顿,“军法不彰,你自领八十鞭,刘都尉同样。” “是!”军正额上渗出冷汗,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没想到王爷心中清清楚楚,根本没忘。这宁州大营,怕是要变天了。 果然,当晚营中便宣布了新的军令。 “即日起,营中将士编为两队,交替进行种地和训练任务,每日五更起,所有人拿好武器,清点人数……” 徐九宣布完后,扬声道:“尔等可有疑问?” 能站在营地上没被处罚的都是老实胆小的,哪有什么疑问,至于剩下那些被军法处置后躺在营帐里起不来的,要么被贺池这一套下来收拾服帖了,对贺池又惧有怕,要么心里不服、怨恨贺池,却也不敢多言。 贺池对军正道:“你可全部记下来了?” 军正受了八十鞭,比被打军棍的人伤势要轻微得多,连忙点头道:“卑职记下了。” 贺池点头道:“如此便好,务必让大营里每个将士都熟记下来。” 军正应道:“是,殿下。” —— 在大营里耽搁了太久,回到王府时,夜已经很深了。 贺池刚走进主院,便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不由诧异道:“王妃还没回去?” 元福公公应道:“王妃除了出来用膳便一直待在书房,奴才不敢打扰。” 贺池应了声,调转脚步走向书房。从下午到了宁州大营后便一直阴沉着的脸色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贺池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书房里点了许多油灯,照得十分明亮。 云清趴在书案上安静地睡着。 贺池走过去,轻轻抽走他手里的书册,想把他叫醒,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他看着书案上厚厚一叠写得满满当当的宣纸,便知道云清这一下午加晚上有多么劳心费神。 看他睡得这么香,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太忍心叫醒。 只是在这里睡一晚必然是不行的,贺池犹豫了下,低下身小心地把人抱了起来。 书房后面有卧榻,元福公公也将其铺得蓬松柔软,贺池把人放到榻上,帮云清除了鞋袜,又抖开被子给他盖好。 瑞王殿下从来没有照顾过人,做得笨手笨脚的,好在云清睡得熟,也没有被他吵醒。 卧榻前有屏风挡着,烛光照不进来,便显得暗了许多。 云清眉目舒展地安睡着,贺池看着他,突然便有了一种没由来的安心。 宁州情况糟糕,若是换一个人必然已经焦头烂额、满心烦躁,可云清却一直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细细梳理,让人觉得只要有他在,这些烂摊子好像都能一个个被处理好,这千疮百孔的宁州也能如他所说般慢慢地好起来。 贺池突然有些后悔,这么好的宝贝,他应该藏起来的。 可自己又怎么忍心让他的功绩像母亲一样被掩埋呢? 贺池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云清的眉心。 你说过你不会背叛我的。 我信了。
第26章 夜讯 之后的几日, 云清都留在主院的书房看卷宗,而贺池则是日日亲临宁州大营。 官职最高的刘都尉受了罚不能主事,都尉之下的两位营佐, 其中一位便是对贺池出言不逊的那个汉子, 也被打了五十杖起不来身。 剩下的那位营佐名叫柳全, 他丝毫不敢轻忽,当天晚上便将贺池颁布的军令传达给了所有将士。 军中十人为一帐,十帐为一旗,十旗为一营,宁州大营将士不足千人,一共只有九旗, 被贺池军法处置的竟大部分都是旗总、旗佐,以及一些和上官关系不错的帐头。 柳营佐颇为头大,为了让贺池的军令得以顺利执行,不得不临时选出代旗总来管理旗下的士卒,此举让在帐中养伤的小头领颇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次日贺池带着亲兵到大营时,便见柳营佐已经组织起将士们开始训练了, 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 总算还有一二能用的人。 只是将士们虽然已经在认真训练了,动作却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看上去哪里像是朝廷的正规军? 见贺池到来,柳全连忙上前行礼,贺池道:“军中没有教头吗?怎么教成这样?” 柳全面上有些为难, 却不敢欺瞒贺池:“营中之前都是刘都尉教练武艺, 将士们练习得不够,许是生疏了。” 他忐忑地躬身抱拳, 等着贺池处罚。毕竟昨天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贺池严厉,怕是不会放过他们。 贺池却只是冷嗤了一声:“真是个废物。”便让手下亲兵上前教导。 柳全琢磨了一下贺池的话,将身子压得更低了。 贺池道:“你去吧,若有问题便到主帐来寻本王。” 柳全连忙应是,抬起身时,只看到了瑞王难掩嚣张却身姿挺拔的背影。 柳全恍然发现,瑞王殿下比起刘都尉,不、比起这大营中的大部分人,竟然都更要像个行伍之人。 贺池进了主帐,却也没闲着,他将钱佑才送来的各大寨子的情报带了过来,此时便拿出来对照着主帐中的沙盘仔细研究各个寨子所处的地形、推演对战的方法。 有这么尊大佛坐镇,将士们更加不敢分心,都拿出了最认真的态度跟着贺池的亲兵学习训练,几日过去,竟也慢慢地有了些样子。 躺在帐中养伤的小头领们却越来越焦躁。 他们本来还庆幸自己不用参加训练,每天训练那么久,那么累,谁愿意去?可渐渐地,他们发现自己和别的将士慢慢地变得格格不入起来。 本来大家武艺都差,他们跟着刘都尉多学了两手,比手底下的小兵卒自是厉害一些,可他们躺了几日后,却惊恐地发现连手下的小兵比划的招式看起来都比他们有模有样了,日常的训练在代头领的带领下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们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即将被抛下的恐慌,好像这个大营没有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之前的小小优势也荡然无存。
115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