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明锦走到大门光亮处,隔着憧憧人流,忽然回头,喊了他一声:“程先生。” 他没应。 “先生。” 依然没应。 “程总。” “……” “程亦铭!”他又喊。 他顿了下,终于回过神,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是“程亦铭”了。 不再是那个上辈子满身死寂、将行就木、凭着一腔执念和怒火活下去的颓丧青年。 他慢慢抬起头,看见曾经的自己还是记忆里的少年模样,笑容灿烂地站在阳光里,好像浑身也都在发着光一般,正朝他挥手: “愣着干嘛!走啦!” 程亦铭的思绪仿佛一下就拨云见雾了。 他忽然觉得,那些让他痛苦了很多年的东西,好像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了。 反正他们是一个人。 明锦嘲笑回去了,不就相当于他也嘲笑回去了吗? 他感觉过了很久,但其实大概也就两秒钟的时间,程亦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来了。” 然后他笑着抬步,慢悠悠地穿过大厅来去匆匆的人群,跟上了对方的步子。 他们一同走进了阳光下。 走向了真正的——新的未来。 …… 阮易果然还是解约了。 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刘导接到了警方的消息,关于这两次意外——都是阮易一手策划的,证据已经找到了。 阮易在医院没安生呆两天,就被警方重重包围了起来,等着他一康复就把他带走。 消息暂时还在封锁,剧组其他人并不知道,程亦铭不想让这事影响到剧组,打算至少等明锦杀青了再说。 刘导又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接下阮易的请求,又不得不咬牙跟阮易解约,因为阮易是过错方,还拿了一大笔解约费。 麻烦的是,原本阮易是饰演明锦摄政王的小跟班,戏份还没拍完,他出了事后这个角色位置也就空了下来。 如果还要再改,那编剧也要累死,加上之前拍的原版剧本没有保存,所以还是得重拍。 AI换脸倒是个办法,但刘导拍戏讲究,不愿意将就。 麻烦倒是其次,可现在要找新演员进组,也是件很耗时的事情。 编剧组也在为此争论不休,路过的明锦一边喝奶茶,一边貌似随意地说了句:“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演员吗?” 刘导愁地头秃,闻言立刻抬头:“谁?” 明锦抬了抬下巴,示意坐在一边、遗世独立般气质冷清的程亦铭:“我觉得程老师就可以。” 气氛骤然一静。 程亦铭也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波澜不惊。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明锦一脸无辜,笑着道,“程老师可是影帝啊,演个小配角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他朝程亦铭眨了眨眼:“您觉得呢,程老师?” 还在吵的编剧都不说话了,偷偷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 都说这两人关系不好,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算他能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堂堂影帝演一个小配角——还是给他作配! 程亦铭不生气才怪呢吧!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程亦铭肯定会拒绝的时候。 他盯着明锦无辜的表情,沉默许久,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在刘导隐隐期盼的目光下,他合上剧本,淡淡说:“我觉得,可以。”
第30章 吻戏 程亦铭说到做到,很快就换上了戏服去试妆容。 解决了一大难题,刘导高兴地不行,她很信任程亦铭这个影帝的演技,但还是象征性地去看了看程亦铭的试镜,不出所料地,又被惊艳了一把。 她拍着编剧王老师的手热泪盈眶: “之前看阮易演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一对比,程老师这可比阮易演的好多了!我突然觉得这个角色加上去也不是那么突兀了!” 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再次站在镜头前时,程亦铭感觉距离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他的脑袋甚至都有些转不过来的生疏,不知该怎样去配合曾经熟练无比的机位。 但开拍的板子一卡,他的身体就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该有的反应。 起转承合,一颦一笑,一字一句,眼尾神韵……都无一不恰到好处,无一不完美贴合角色性格。 就像已经在心里提前演练过一万遍。 六月的天,他站在屋檐下看剧组人工造的雪,演的是男n号悲春思秋怀念家乡的情景,想到的却是,他终于又站在这里了。 终于……还是站在了镜头前。 脸颊一抹凉意,悄无声息地划过。 站在监视器后的刘导激动地为他精湛且入骨的演技叫好,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被他的情绪渲染,纷纷面露感叹。 但没人知道,那其实是属于“明锦”的,久违的泪水。 但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是明锦了。 他是程亦铭。 从没有人告诉他,他不能继续演戏。 可是……他真的能继续演下去吗? …… 程亦铭的戏份很少,大部分是要跟着主角的拍摄时间一起调整的,这也是为什么阮易在剧组拍了那么久,还没有拍完的原因。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坐在片场之外,跟导演和编剧低声讨论着什么,然后时不时得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现在倪子洋对他敬而远之,也没有阮易会常来烦他,倒是比以前要清净很多。 明锦有次晚上去他那里的时候,还是看见他不停地在涂涂改改,于是问他在写什么。 程亦铭头也不抬,说:“剧本。” 他的团队已经组建完成了,在剧组里的学习也差不多了,所以,是时候该写剧本了。 ……是的,他不打算买什么小说版权然后按部就班地拍摄,这样风险太大。 不说大部分爆火的IP版权费都有多贵,就说原著改编IP,近几年除了几部题材新颖的能拍出来爆款剧本——还都是因为花费了大量的经费才拍出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燃烧的人民币—— 其他的拍出来,全都扑得毫无水花。 对于视钱如命的程亦铭来说,还不如让他从零开始,自己写一个原创剧本。 而且原创剧本,对比起有原著改编的电视剧来说,还多了一个好处:只要剧情够精彩,观众就会不断被吸引,永远猜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最能达到跌宕起伏一鸣惊人的效果。 但原创剧本也不是这么好写的,哪怕程亦铭再聪明,他也是第一次写剧本,创作过程中还是遇到了很多困难。 好在有一整个编剧组都很乐意为他答疑解惑,省了他不少自己瞎琢磨的功夫。 新剧本定下雏形的那天,程亦铭从刘导那里听来一个消息:明锦要拍吻戏了。 他笔尖一顿,想起关于《九万里》的剧本里,确实有这么一段吻戏,那是男二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女主后,女主角唯一一次和他的吻戏。 发生在一场秋猎的意外里。 这不是原著剧情,是编剧组后来加上去的,说是有吻戏更刺激。 程亦铭没有刻意去关注过,但毕竟也看了很多遍剧本,刘导一提,他立刻就想起来了。 顿了顿,程亦铭问:“我记得,这段戏怎么了?” 刘导咂舌道:“明锦说他拍戏有个习惯,不拍吻戏,但你知道,我当然也不可能让替身来拍,这段镜头得给两个特写,很容易被穿帮的。” “他跟我说拍吻戏可以,但是得借位,你说这……” 刘导一脸苦相,很想骂人,但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正是她吐槽对象的金主老板,于是仓促之间,又把话吞回了喉咙里,囫囵叹气道:“哎,算了,借位也不是不行。” 程亦铭便勾了勾唇,笑了笑,低头继续看剧本。 并不打算替她去劝明锦。 明锦不需要他事事管教,他自己有分寸。 而且荧幕初吻这种事……他活了两辈子都没拍过呢,明锦却比他先拍了,仔细想想,程亦铭还觉得有点细微的不爽。 只有一点点,嗯。 拍戏的地点定在本市的一座山上。 临到拍这场戏时,明锦犹豫着看了眼程亦铭的方向,唇瓣微动,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但被吴霜打断了。 她拍了拍明锦的肩膀,调侃道:“第一次拍吻戏?别紧张啊弟弟。” 明锦敷衍地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然而这场戏还是没拍好。 程亦铭就坐在导演旁边,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看着明锦演,只是平时他不是全程盯着,而这次,不知是不是明锦太紧张的缘故,他总觉得那道视线格外显眼。 于是对上吴霜的靠近,明锦也总是下意识地从肢体上表现出几分抗拒来,根本演不出那种自然感。 还有和心上人接吻后,后知后觉的羞涩和茫然。 ng了太多次后,刘导忍不住骂道:“明锦!你怎么回事!借位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让你放松点。这是一场‘意外’,你在意外发生前就总是立刻有意识地躲开,你告诉我这怎么拍?” 明锦第一次被她训斥,周围许多人都看着,气氛一时安静地有些尴尬。 但他并不反驳,只是匆忙地看了眼程亦铭,没等看清对方的表情就已经低下头,诚恳道:“对不起导演……是我状态不好,连累拍摄进度了。” 程亦铭似笑非笑。 他转头轻声问导演,要不要暂停一下拍摄让明锦调整一下状态,刘导气得头疼,最后还是摆了摆手,叹着气道:“算了算了,这场戏排后,你先休息会儿。吴霜准备下,先拍你的个人戏。” 而程亦铭借上厕所的名义,给了明锦一个眼神,转头去了卫生间。 明锦愣了下,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等了会儿,大约两分钟后,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在卫生间碰面。 明锦进来后,默默把门反锁了。 程亦铭在洗手台前洗着手,没回头,淡淡问他是不是状态不好。 明锦眼神闪躲,若无其事说:“没有。” 程亦铭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身后的人:“那为什么会ng这么多条?我记得你的演技没这么差。” 对上他从镜面里倒映过来的审视目光,明锦沉默片刻,摸了摸鼻子,终于还是小声说:“……和她对戏,没感觉。” 程亦铭似笑非笑,转身看着他,腰身靠在洗手台上,语气轻佻:“那你和谁有感觉?” 明锦不说话。 他左看右看,最后把视线定在了自己的鞋子上,仿佛鞋上有什么宝石,非得看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耳朵却悄悄红了。 程亦铭打量着他的表情,然后摸出一根烟来。 他其实看得出来,明锦从上次跟他有过那个“意外”的吻后就一直乖地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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