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缚住了, 紧紧地绞痛着。 并不是持续地疼痛,而是绵里藏针似的、一跳一跳的阵痛。 他右手的骨节绷紧,指尖紧紧捏着铁制的栏杆,像是这样子就能转移掉一些痛苦一样。 ……但是,这样的动作带来的只能是心里的慰藉。 系统007正在不停的询问关注着喻听泉的身体状况:“小泉, 你还好吗?现在的痛感怎么样了, 你觉得和之前比怎么样?” 喻听泉反应了好久好久,才辨认清系统007在和他说话, 艰难的摇头:“……我觉得不太好。” 系统007默默无语。 在它的视角之中,喻听泉确实看起来状态不好。 ——其实。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能够看出喻听泉现在身体的不适。 哪有人脸白得像是纸一样呀。 偏偏心脏阵痛带来的些微发热还染红了他的眼角, 像是刚刚哭过一般, 那双眼睛雾蒙蒙的, 沾湿了卷而翘的睫毛, 濡润成一簇一簇的, 弯起脆弱的弧度。如同被什么坏蛋狠狠欺负了一样。 本就瘦弱的脊背紧紧贴在座椅上, 随着路途颠簸而稍稍离心, 苍白到了脆弱的地步,不似真人,更像是从某本画风精美的图画书里走出来的人物,让人怀疑他是否在下一瞬间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好在车厢之中的人很少,没谁能够注意到在角落中坐着的喻听泉的异样。 他闭着眼睛,忍受着由胸膛处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疼痛之中。 像是胸膛里那颗人造的机械心脏生了锈,发达的机械肢深深地扎入了血肉之中,长出溃烂的花朵。 喻听泉从来不知道,怎么会有一种疼痛这么会让人产生想要结束生命的期待。 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靠残存的一点意识和系统007交流:“……7哥,我感觉,好疼啊。” “小泉,我很想帮助你。但是不行。”系统007略显无奈的声音响起,隐约带着点儿心疼,“因为你现在已经走上了世界为你设定的剧情道路,我们必须走完剧情,才能够回到系统空间的。” 喻听泉其实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很疼。 系统007想了想,提议道:“小泉,等一下。” 它的声音落下之后,许久都没有下文。 喻听泉几乎以为系统007又和他断连了,断断续续的轻声喊它:“……7哥?” 约莫过了三分钟,喻听泉忽然觉得一股奇妙的感觉流过全身,最终汇集到疼痛的心脏上。 涓涓细流一般的物质抚平了心脏的创口,像是在瞬间把他治愈了一般。 喻听泉:“……哎?” 系统007再一次出现了:“小泉。” 喻听泉眨了眨眼,许久才反应过来,也许自己现在的感觉还好,是因为系统007的帮助。 他小声问:“7哥,你刚刚去哪了?” 系统007却没有及时回答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转移话题道:“小泉,你感觉好些了吗?” 确实是好些了。 喻听泉没怎么矫情,点点头:“我感觉……不怎么疼了。” “那就好。”系统007的声音略显疲惫,“我刚刚回了一趟系统空间,兑换了一些痛感屏蔽剂,不过不太多。小泉,可能之后还会疼的。” 喻听泉倒没有多么在意系统007说的“之后”的事情。 毕竟现在他感觉很好,也不可能让系统007直接破坏世界机制,把他医治好,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被小世界强制脱出世界,最后成为无处可依的两抹游魂的。 不过……喻听泉还不知道系统007怎么搞来的这个东西。 痛感屏蔽剂这种东西,喻听泉只是在传言中听过,而系统商城他去逛过很多次,都没有一次发现过这个东西。 那么一定是系统007这种权限比他更要高一级的身份才能接触到的东西了。 并且,它一定价格高昂,不是普通的系统能够轻易负担得起的。 ……系统007一定是耗费了它自己的能量来购买这个了。 喻听泉叹气。 快舰恰好到站,来到了老城区的最边缘,1区。 喻听泉一边下车,一边纠结了好久,才轻声对系统007说:“7哥,其实……我没什么关系的,痛就痛一下而已,并不会对我自己本身的魂体产生什么影响。” 但是,系统007耗费的能量却实打实是它自己攒下来的。 为了他这具注定马上就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身体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好像真的很不值当。 但是,系统007好像不这么觉得。 它只是用它惯有的那种风轻云淡、又带着点轻快的声音回答:“没有啊,能够帮助你一点儿,我都会觉得很开心的,小泉。” 1区是一块还没来得及开发太多土地的平原。 很难得一见的绿色原野龟缩在五颜六色的建筑之中,显得原始又渺小。 好在山野的风卷过极远处的雾气,带着草木清新的气味。 这阵风把喻听泉的头疼吹散了一些,他按照老大的约定,登上了车。 夜色沉沉,野风晃荡,一切显得空茫而辽远。 喻听泉忽然很想和系统007说点什么,就小声问它:“7哥,你为什么成为系统。” 系统007笑:“不为什么。” 喻听泉不相信,在这个有些魔幻的世界里,系统空间作为睥睨众生的存在,所收取的宿主都是带着自己愿望而来的。 系统007应该也有愿望,不然的话,系统空间不会小气到连工资也不付出的地步。 “真的没有啦。”系统007觉得自己的话喻听泉应该也不会信,语调轻松,“也许我有一个愿望想去实现,只要攒到1万积分,就能购置系统商城里最昂贵的货物,愿望。” 窗外的风撩动喻听泉垂落在脸颊侧边的发丝,显得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系统007只是笑:“不记得了。” 喻听泉有点失望,小声嘟囔着:“骗人干嘛。” 系统007也笑:“没骗你,骗人是小狗。” 喻听泉分不清系统007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意骗他而已,就不再纠结。 他小声道:“7哥,那……那个什么什么屏蔽的东西,花了你多少积分啊?” 系统007沉默了一瞬:“八千。” 喻听泉也沉默了。 怎么这么贵啊! 是不是专门来坑他可怜的7哥的积分的! 过了一会儿,转运车车到了站。 沉默了好久的喻听泉忽然出声了:“7哥。” 系统007轻声应答:“嗯,我在。” “那个积分,我会还你的。”喻听泉的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定,“真的。” 系统007失笑:“不用,小泉。你好好的就行。” “我的一切——包括积分,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你都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因为,我的程序化的生命,就是属于你的。” …… 二十分钟后,喻听泉抵达了老大指定的基地。 那是一家报废的工厂。 所谓狡兔三窟,老大的秘密基地不知道有多少处。 上到各类明晃晃的酒吧和科研基地,下到阴暗的地下室,都有老大见缝插针的势力,根本无从寻找。 比如说这一处的工厂基地,喻听泉就从来没来过。 他环顾四周,不由自主地轻轻按了按心脏。 冷铁生长在他的身体里,如果不是这一次几乎要夺走他生命的疼痛袭来,喻听泉几乎感受不到它与其他血肉筑成的常规心脏有什么差别。 ……它也会有规律的跳动,把源源不断的血液供给到四肢百骸,如同最忠实的部件,成为了喻听泉身体中的一部分。 可惜,这个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在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并且,还是由应该让主角击垮的反派给他植入的把柄。 ……实在是不应该存在了。 喻听泉猜想,这一次,应该会让他的死成为宋清竹清肃整个部门的阶梯,之后的宋清竹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样的结局,对于一个小小炮灰来说,确实是有一点点小小的残忍,但是对于作为主角的宋清竹来说,就再合理不过了。 挺好的。 也算了结一桩心愿嘛。 喻听泉叹气。 适时,通讯器忽然响起来,上面跳动着的一串陌生又熟悉的数字昭示着老大的名字。 喻听泉没什么理由不接,于是很轻松的接通了:“老大。” 也许是知道自己快离开这个世界了,语调甚至还有点小轻松。 老大阴惨惨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出来:“喻听泉,你来了没有?” 喻听泉点头,又再一次意识到老大是看不见自己有没有点头的,只能用声音回答道:“来了。” “你推开门,乖乖在里面等。”老大吩咐他,语句之中含着些微的不可抗的威胁意味,“不然的话,你死了可别怪我。” 喻听泉耸了耸肩,不太想和老大争辩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来都来了嘛。 通讯挂断。 喻听泉一边往厂房走去,一边小声和系统007说:“这老大挺坏的,替他办了这么久的事情,一毛钱报酬都没拿到,还想过河拆桥杀人灭口鸟尽弓藏的,太讨厌啦!下辈子谁敢跟着他身后做小弟,这点呢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系统007不禁莞尔。 喻听泉……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成语。 品类……嗯,挺丰富的。 可爱。 系统007如是评价着,轻声应和喻听泉的话:“小泉说得对,下次我一定仔细甄别人物剧本,争取再也不做大冤种了。” 喻听泉对于这个回答颇为满意,点点头:“那我下个世界应该还是反派,不是炮灰了吧——7哥!炮灰太难啦!不仅戏份少,还得被反派压着作威作福,讨厌!” 他絮絮囔囔地抱怨着,一边推开厂房厚重的门。 系统007就安静的陪在喻听泉的身边,沉默地听着他小声哔哔的抱怨。 下一秒,随着一阵灰尘的扬起,喻听泉推开了那扇天蓝色、还绘着彩色油漆的大门。 走近了喻听泉才能看清,上面画着一只停靠在一根枯树枝上的黑乌鸦,阴惨惨的,有点瘆人。 喻听泉快步走进去,拉亮了里面的灯。 光线昏暗,四处都是尘烟,像是清早起床时看见的外面的雾气,升腾着氤氲。 暖黄色的炽灯光仿佛被这样的尘烟凝为实质,形成一束一束的光柱,甚至还能看见里面正在舞动着的细小灰尘,尤为漂亮。 可也实在呛人。 喻听泉捂着口鼻,有些不耐地扇了扇鼻尖旁边的气。 ……他有点灰尘过敏来着。 好在这里有灯,能够看清厂房里大致的情况。 喻听泉有点好奇,便往前走了几步。 然而,那扇门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显得很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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