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手了?”小战士奇怪地说。 “没有。”律恒冷静道,“我不能碰你了。” 像是手里突然多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柔软却坚定的将他与对方的手分开。 就好像最初闻柏舟凿墙的时候,他从砖头的空隙里伸手来抓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两个人的手在抽掉了砖块的墙洞里,被一张看不见的透明薄膜坚定的分开。 一连试过所有人,只要迈出了门,律恒就无法带着门内的其他人往前走。 “看来这个想法也不对。”他回到门内说,“要换其他人试试吗?” 严峰叹了口气:“你都不行,估计其他人也不行了。” 他心里还想着这个猜测,或许……如果峄城那位地堡里的杨老或者齐老师愿意来带人,指不定还能把人带过去。 只是那位杨老的身体太糟糕了,估计也不会愿意帮忙做测试。 “累了吗?”他问闻柏舟,“还要继续测吗?” “继续吧。”闻柏舟说,“我们试试开车带人。” 小别墅外早已有实验用车在等待,他一开口,严峰就叫人把车开了过来。 可结果却与以前一模一样。 车上载着小战士们,车头刚突出门外,车轮就会被莫名的力量阻挡。如果强行突围,门就有强关的风险。 律恒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强硬地将车倒回小别墅时,车头上已经出现了白色的切割线。 除了足够深的切割线外,还因为他倒车的动作,车头上出现了大量的擦挂掉漆的痕迹。 “拒绝得很彻底啊……”闻柏舟喃喃道,他伸手摸了摸车头上的切割线,指尖被翘起来的铁皮刮了一下。 “看来暂时也没办法把人带过去了。动物实验……就等等吧。等我们到了泽城后再说。”闻柏舟收回手,“今天有捕捉到奇怪的数据吗?” “干扰一直存在。”闻子衿说,“捕捉到的数据波上暂时没什么异常。需要我们进一步的分析。” 她说完,又低头与身边的助手叮嘱了几句,才站起身走到门边:“带我过去试试?” 作为一母同胞的姐姐,她过去的概率理应比所有人都大。 可结果依然如第一次那样,她也被拒之门外。 闻子衿也不在意。过不去,她就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助手身边,低声问:“刚刚有没有出现异常波?” 助手安静地摇了摇头。 “那就回去分析吧。”闻子衿并不气馁,“既然门能提早开,那就肯定有些变化。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严峰颔首道:“确实。这次足足提前了30个小时,缩短的这30个小时肯定有原因。可能在柏舟身上,也可能与这扇门本身有关系。不管如何,有变化就是好事。剩下的只需要我们耐心去摸索。” 闻柏舟听着他的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好一会儿,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大铁门。 大铁门在夜风里半开着,上面挂着将落未落的铁皮,被夜风吹得直打颤。 他收回视线,平静地说:“还有别的测试,就一起做了吧。” 忙忙碌碌几个小时,直到后院彻底被太阳照亮,各项测试才实验完毕。 闻子衿带着信息组收起了自己的设备,又计划在后院里安装新的监查设备。而楼上休息的其他人也已经醒了,正探头探脑地往后院看。 叶驰大嗓门地喊:“背着我们开门测试了是吧?” “是你睡太沉了。”律恒说完,看向闻柏舟,“累不累?先去吃饭还是回去休息?” 闻柏舟伸手勾住大门,将它再次关紧了,才说:“吃饭吧,肚子饱了才睡得香。” 他确实也累了,喝了几口豆浆眼睛就变得迷蒙,坐在那里一口豆浆一口呵欠,小半杯下去,就揉着眼睛说要去睡觉。 其他人一听,纷纷挥手让他快去。 大门凌晨四点才开,也不知道闻柏舟几点醒来开始等这个事。半夜爬起来忙了几小时,现在肯定是疲累的。 等闻柏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连生才收回了视线,看向律恒。 律恒也看着那个已经没有人的楼梯,还未收回视线。 连生顿了顿才开口:“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律恒眨眼收回了视线,只说:“再看吧。” 连生闻言挑了挑眉:“你是不是一整晚没睡啊,昨天就没见你上楼。” 下楼吃早饭的余星野划着轮椅过来,超大声哔哔:“我作证,他真没睡。我昨天两点爬起来吃药,就发现他还醒着。” 律恒头也不抬,他给自己夹了个鸡肉糯米烧麦,才淡定地说:“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连生看看律恒又看看余星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又两点爬起来吃药?吃什么药啊?” “止疼药。”律恒替余星野回答。 余星野对着连生谴责的眼神,露出一个讨饶的表情。 他想找谁替他说说话,可左看右看,身边都是些等着他挨训的感情淡薄的兄弟。 余星野只好讨好地给连生夹了块荷叶鸡:“估计是要变天,我疼得有些受不了了。你别生气,吃肉。” 其实是昨晚太疼,他摸索着下床的时候四肢疼得无力,不小心就摔下了床。那动静把一楼看书的律恒惊动了,他才知道律恒还没睡觉。 连生叹了口气,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他没滋没味的咬了一口荷叶鸡,心里兜着很多事吃了这顿饭,满心都是该说和不该说的话。 可左边是没心没肺的余星野,右边是更没心没肺的叶驰,再抬眼看着归耀安安静静吃饭的样子,只觉得看谁都很糟心。 只有他一个人在操心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就连律恒,都跟没事人一样,镇定的吃饭喝豆浆。 连生放下碗,犹豫了很久,直到律恒起身想要上楼,他才突然开口道:“恒哥。” 律恒转过身,安静地看向他。 连生站起身道:“我有点事情想问你,我们去……”他左右看了看。 原本后院是个聊天的好地方,可现在太多人和机械在后面,反而有些不太方便。 “这样,我们去负一层的阅读室吧。刚好有些问题。”连生说。 律恒点点头,迈步走向他:“走吧。” 余星野指着他俩的背影,冲叶驰说:“你们看看这两个沉迷书本的人,真是不知道鬼片有多好看。” 叶驰赞同地点头:“想看林正英,一起吗?” “一起!”余星野立刻道,“小耀来不来?” 归耀站起身,默默地往后院移动,远离了这俩恐怖片爱好者。 …… 连生带着律恒到了阅读室。 半开放式设计的阅读室里没人。他有些松了口气的走到阅读室的小沙发边,才说:“恒哥,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律恒看着他,没有说话。 连生看着他的模样,就有些憋不住:“你怎么想的?” 律恒平静地反问他:“我能想什么?” “你对小……闻。”连生说着话,又猛地放低了声量。 最后一个字几乎微不可查。 他咽下了闻柏舟的名字,只有些着急地看着律恒:“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律恒镇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我不是不想回答你的话。那就是我的答案,这段关系,我想什么都不重要。” 连生蓦地有些词穷:“不是,你总得……对你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吧?” 对着律恒过于镇定的目光,连生都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焦虑些什么。 律恒对闻柏舟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耐心,这个事连生一直都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律恒对闻柏舟的情绪发生的变化? 连生自己都理不清。 似乎察觉到的时候,律恒落在闻柏舟身上的目光,就有些超越常规的漫长了。 他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闻柏舟。 看闻柏舟跟着其他人说笑玩闹,看闻柏舟在地堡里上上下下的忙碌,也看闻柏舟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个灰败的世界。 他就像是一个独属于闻柏舟的观察者,他的目光只为了那么一个人安静的停留。 如果他们在01号地堡,连生觉得自己说不定还会很高兴,会立刻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子,会去问杨桐,有没有办法可以撮合撮合。 他们01号地堡总是缺少这种……在文艺作品里称为“喜欢”的心情。 绝大多数的家庭组成,或许只是因为合适。 一个人在地堡里生活太苦了,所以需要另一个人来互相支撑。 “喜欢”这种情绪弥足珍贵。 它冲动、浪漫,是令人飘在天上的情感。不属于昏暗的地底下。 可如果是律恒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情感,他想,不管是自己还是老爷子,都会为律恒开心。 律恒以前的日子太苦了一些。 他十五岁就去了运输队,等到其他人满十八岁开始可以跟着运输队出去长长见识的时候,律恒已经可以单独带队执行任务。 他像一根过于紧绷的……钢铁。 无时不刻的不敢放松,永远冲在最前面,也永远不怎么把自己的生死当一回事。 如果他在01号地堡里,有了一个喜欢的人。或许这个人的存在能让他稍微放松一些,也能让他稍微……爱护自己一些。 可偏偏他们不在01号地堡。 律恒也凝视了一个……离他太远的人。 “我对我自己……”律恒慢条斯理地说,“也没什么想法。” 相比起有些焦虑的连生,他显得轻松太多。 “他有他的梦想,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也有。”律恒淡定道,“我不会为了他停留。” 这句话让连生有些呐呐地说不出话。 “你就……一点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吗?” 律恒很轻地笑了起来:“连生,我说了。我怎么想都不重要。” 他与那个爱笑爱闹的人隔着时间、空间的距离。 而时间、空间都是超出了他的能力,无法被他掌控的东西。它们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产生弯曲。 余星野总叫闻柏舟小祖宗。 他的舟舟真的就是个……可望不可即的小祖宗。 “不管我想什么,都不会对最终答案产生影响。所以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律恒强调道,“你也不用太焦虑,我不会因此分不清轻重,更不会因此忘记自己的责任。” “那……”连生犹豫道,“小……他呢?你甚至,都不打算告诉他吗?” “告诉他,并且让他也一起苦恼?”律恒伸手拍了拍连生的肩膀,“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你又何必去让他左右为难。” 他的这位小祖宗,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肠太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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