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似乎准备在这里守着。 严峰迟疑许久,才跟着走了过去。 …… 闻柏舟依然走在路上。 这条路很黑也很远,但神奇的是,他并不觉得焦虑。 他笃定了目的地就在前方,所以身边的一切都不会将他动摇。 那些随着他的脚步打开的门越来越多,里面的环境逐渐变化了。 门后多出了许许多多的人。 有啼哭的婴儿,有哀嚎的孩童,有惨叫的少女,还有濒死的老人。 风一阵阵地吹着,寒风带着声声凄切的呐喊,萦绕在独行之人的身侧。 那凉意不仅仅只是在耳畔,它刮在身边,就要浸透到骨子里去。 闻柏舟觉得越来越冷了,他把手插进衣兜里,裹紧了衣服慢慢地走。 眼前猛地打开了一扇门。 门内流血漂橹,有浑身染满血污地人睁大了眼,朝着他伸出手。 闻柏舟注视着那双眼睛,默默倒退了一步。 “你这个伪善之人!” 门内有人怒号。 紧接着,无数咒骂从其他门里传了出来—— “你见死不救!”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懦夫!” “你这个欺世盗名的败类!” 听着那些高高低低咒骂的话,闻柏舟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只是不想走进那些门而已。 “我不是医生,没办法治病救人。我也不是圣人,做不到普度众生。我没什么权利,也没有更多的能力去阻止战争。” 他坦然地看着门里的一切,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我承担不来那么多的人命。” 所有的咒骂声突然一滞。 它们尴尬地收了声音,没有了七嘴八舌的怒骂,似乎连呼吸的空气都开始发冷。 闻柏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鼻子,他迈步绕过那些敞开的门,再次往前走去。 随着他的脚步,身后看不见尽头的门一扇扇关闭。不久后,他眼前又出现了新的门。 一步跨出,破旧的大门豁然打开,门后是堆积如山的金银。 又一步跨出,另一扇门后,是数不清的高科技产物。 再跨出一步,门后甚至出现了历史上知名的大艺术家,对方转过头,冲他微笑:“孩子,来,你到我身边来。” 闻柏舟顿住了脚步。 他凝望着那位艺术家,许久后才开口:“我很喜欢您,但我已经有老师了。” 说完,他再次往前走去。 这一次,门后出现的不再是痛骂,而是无数的保证。 “我很欣赏你,你来拜我为师,我会让你青史留名。” “孩子,只要你进来,你将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我有无数财产,我能左右这个世界,只要你来,你就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闻柏舟面对他们,比面对之前的咒骂更要坚定。 “我不缺爸妈,不缺钱,也不缺爱。”他冷静地说,“至于青史留名,我自己会努力。” 他一直坚信着,每一个作品,都有它自己的命运。 作为创作者,他只能保证自己落下的每一笔,都不辜负他的付出,也不辜负他一路走来的感悟。 画笔收起的那一刻,那幅画就完完全全的交付给了观众。 它会有怎样的命运,会被如何解读。都是创作者再也左右不了的事情。 即便他的声名与作品的命运息息相关,他也只能保证自己不浪费每一场经历。 优秀的老师他已经有了,丰富的人生他也正在经历着。他不需要其他外力,来帮助他“青史留名”。 不知道走了多久,寒风已经足以将他冻僵。 可他一直在走着。 并且坚定的走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门前。 那扇门被寒冰封冻,破旧的铁皮上甚至染上了血色。闻柏舟伸手一碰,连指尖都被冻得发疼。 他收回手,只这一瞬间,身侧顿时又打开了两扇门。 门后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两个未来的闻柏舟。 一个他意气风发,被所有的赞美环绕,家人与朋友为他为傲,他是享誉世界的艺术家。 一个他寒酸落魄,身边是无数无人欣赏的画作与酒瓶。他与酒与画笔相伴,无人在他身侧。 他站在两扇门中间,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手中,用力去推那扇打不开的门。 “你不过来吗?”艺术家闻柏舟问,“你只要过来,就能拥有一切。” “你不来救救我吗?”落魄的闻柏舟问他,“我是另一个你,你不来挽救自己的人生吗?” 闻柏舟用力推着门,他低声说:“我从来只认为,只有经历才能造就一个人。我没有经历过的生活,那就不是我。” 他侧头看着那个落魄的闻柏舟,说:“如果你是我,那你就该知道,只有你自己才能拯救你自己。” 他说完话收回眼,更用力地去推门。 寒气浸透了外套,染上了他的手心。 身后寒风呼啸,吹得他很冷。手里寒冰刺股,冷得他牙根都在打颤。 可他没有松开手,他没有犹豫地用尽全力在推门。 “咔嚓。” 冰层破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冰层缓缓皲裂,稀碎的冰屑一点点落入脚下的漆黑,随后是小块的冰块。紧接着,大块冰块如同山崩一样的裂开。 它们坠入漆黑,如同坠入永不见底的深海。 “吱呀——” 铁门被缓缓地推开来。 “砰——” 身后所有的大门齐齐关闭,唯有眼前这一扇,被人用力的推开了一道缝。 闻柏舟用力地挤进了这道只对他敞开了一条缝的门内。 门后,有温暖的灯光倾泻而下,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寒冷。 耳边渐渐多了一些声音:“嘀——嘀——嘀——” 眼前的深黑在嘀嘀声中逐渐消退,有光刺得他眼睛反射性的流泪。 “舟舟?” 手里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温度,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正在呼唤他。 “舟舟,能听见吗?” 闻柏舟眨了眨眼,将眼里更多的泪水逼出眼眶。一个人影逐渐出现在了他眼前。 “……妈妈?”闻柏舟轻声喊,“你怎么了?” 宋女士一贯搭理得精致的头发都散了下来,她握紧了闻柏舟的手又哭又笑:“没事,你吓着我了。” 闻柏舟慢慢回过神,他看了看身侧的环境,想了想才问:“我昏倒啦?” “嗯。”宋女士试了试他的额温,“已经没事了。” “那肯定是没睡好。”闻柏舟说,“您别担心。我就是太累了。” 只这两句话的功夫,严峰已经把医生叫了过来。 宋尧退到一边,看医生给闻柏舟做检查。 闻柏舟配合着医生,一边回答医生的问题,一边问严峰:“家里怎么样了?” “家里一切照常。”严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小律没什么大碍,今天就能出治疗室。” 闻柏舟点点头:“嗯嗯,别的呢?” “都一切顺利。”严峰简单地说。 律恒从火里带出来的那条蛇尸,已经第一时间交给了之前研究灯尾人面猴的专家组。 对于这条奇怪的蛇,专家们异常的重视。 不仅仅在于它的皮足够的坚韧,更在于从芬里尔那里得到的录像。 小蛇如同被蛊惑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游走到大蛇嘴边,被大蛇吞吃。而大蛇就依靠着吞噬同类,从必死的重伤里极快的恢复。 即便早已研究过灯尾人面猴,黑纹巨蟒这样的动物,依然大大的超出了专家们的认知。 这样的蛇,让他们产生了对环境与未来战场深深的忧虑。 艾瑞巴的实验室里先后出现了这样异常的动物,他们想做些什么?真的打算毁灭蓝星吗? 生化专家们聚在一起研究蛇尸,材料专家组里也得到了新鲜玩意。 严峰将那张蜕下来的蛇皮交给了他们。 那张蛇皮刀枪水火不侵,有着极佳的韧性与结构。材料组的专家们简直爱不释手,拿到的一瞬间,就制定下了实验方案,将工作分配给了手下的研究人员们。 严峰忙忙碌碌地安排好这些事情,又赶回医院看闻柏舟。 他心中想着,如果等到第二天的中午闻柏舟还没醒来,他就要去联系大首领,讲这件事告诉他。 大首领为期两个月的国事访问已经走了大半,等中午的时候,大首领的所在国家恰好是晚上十点钟。这时候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工作,恰合他报告。 却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的功夫,闻柏舟就醒了。 他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觉,缓过神来就格外的活蹦乱跳。 等到医生一走,他就掀开被子想要下地。 宋尧把他按在床上,连声追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除了感觉好饿啊,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闻柏舟说,“我就是睡了一觉呀,妈妈你不要紧张。” “已经叫人给你打饭去了。”严峰插话说,“真的只有饿?头痛不痛?身上痛不痛?或者别的感觉有吗?” “没有,统统都没有。”闻柏舟摇了摇头。 “那做梦了吗?”严峰又问,“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你说话?” 这是他最近这一年,以“异世界大门”为关键词看了无数的小说,得出的一点微小的结论。 闻柏舟奇怪地看向他,好一会儿才说:“严叔叔,你这个问题听起来真不像个中年人。”他说完自己就乐了起来:“有做梦,但是梦里乱七八糟的,我忘记了。” 宋尧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真的忘了?全都忘了?” “唔……也没有吧。”闻柏舟小声说,“我梦见特别多的门,它们都想我进去。” 宋尧一听,心里猛地揪紧了。她抓着闻柏舟的手,温柔地追问:“然后呢?你进去了吗?” 闻柏舟摇了摇头:“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我才不会进去。” 虽然不知道这种认知是怎么来的,但他就是格外的清楚,那些门一扇都不能碰。 碰了,他就回不了家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听得宋尧心惊胆战,她俯下身抱住闻柏舟,久久没有松手。 “别害怕啊宋女士,你可是设计院最牛逼的设计师,这种小事情可不能让你害怕。”闻柏舟笑着环抱住了她,“你们都在家里等我,我不会乱跑的。” “胡说。”宋尧说,“你最爱乱跑了。从来不着家。” “那我现在没有乱跑嘛。”闻柏舟拍了拍她的背脊,“我可有分寸了,不该乱跑的时候从来不乱跑。” 他花了一点时间哄好了情绪失控的宋女士,才看向严峰说:“我觉得我没问题了,我可不可以出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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