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昨晚听的那一期,好听的声音告诉他们了个秘密,这里其实是保险公司,小孩有特权,用一张糖纸就可以自己给自己投保。 自己给自己投保的小孩,能健康平安地长大,还能收到偶像送来的神秘礼物。 闻枫燃往信封里一口气塞了三十四张糖纸。 那个信封被他连夜出门扔进了最干净的一个邮筒里,深夜做贼一样狗狗祟祟扔的,生怕叫人看见。 闻枫燃在信里忐忑地写,天下第一牛逼的穆jin出先生,你过得好吗?我想你开心,你要好好活,天天高兴长命百岁。我想在你这里给我和我弟弟妹妹投bao,他们都是乖小孩。要是有0.000001的可能,我还想要一个你的qian名,你能再写一句话吗?就写给天下第二牛逼的小孩。 闻枫燃说:“哥以后不当小孩了。” 小傻子帮他抹脸上的水,低头舔舔,发现是咸的,又抬手抹。 “飞机怎么会掉下来啊。”闻枫燃想不通,“我要是死一下,能不能换飞机别掉。” 小说里是这么讲的,重生啊穿越啊,大野狼最爱看都市牛逼战神。 他要是牛逼战神就好了,肯定要打掉老王八的第二口烤瓷牙。 还要徒手接飞机。 飞机那么大,飞得那么稳,怎么会掉下来啊。 小傻子懂什么叫“死”,吓得死死抱着他。闻枫燃也就是这么一问,随手胡噜小傻子的脑袋:“没事没事,哥瞎说的,学校自然与科学课讲了……” 他抱着小傻子站起来,想去关灯,忘了自己已经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腿一软就栽在了地上。 自然与科学还讲了,人太久不睡觉会昏倒。 小傻子用力推他,闻枫燃昏昏沉沉地发抖,醒不过来,梦里都是飞机往耳朵里扎的嘶吼。 两个小时后,闻枫燃醒了,爬着去拿水喂给把嗓子喊劈了的小傻子,手抖得洒出来一半,把电台给泡坏了。 闻枫燃没去修,他对着电台愣了一会儿,没想起这是什么东西。 十一岁的孩子大脑承担不了这么多事,他的脑子把最难受的那一部分藏起来,密密麻麻缠上最结实的黄胶带。 人会回避最不想回顾的记忆,血红牛逼大野狼把那个电台放进仓库,他没再想过追星的事,一想就头疼,只记得自己没救了、自己不是孩子了。 没有一个大好人会在没人听的深夜电台,等小孩的信、念小孩的信,哄没有家的小孩睡觉了。 没人会来救他了,那封信没寄出去。 他没有偶像了。 / 穆瑜抱着睡着的闻枫燃,放在校长室的休息间,替他盖上被子,又用浸了温水的毛巾把脸擦干净。 孤儿院那群小黄人打过来视频,一看到哥哥在睡觉,立刻牢牢用小手捂着嘴。 霜天从雪团哥那里知道了人必须睡觉、不睡觉会“啊哦”,小黄人们深信不疑,安静迅速地给庄老师展示了他们铺好的床和被子。 图书馆的一楼早就被老师们布置得很好,考虑到孩子们不适应分开住,特意做了两间大通铺。现在一群小黄人已经洗漱过了,换上“武术队和长跑队本来就统一发的”秋衣秋裤,正在暖暖和和的电褥子上无敌兴奋地打滚撒欢。 血红大野狼蜷在柔软的被子里,被光晃得往枕头里蹭了蹭,拿爪子挡眼睛吭叽了一声。 一群小黄人挤在镜头里小小声地“呀”。 小黄人们被庄老师用三块钱封口,隔空拉钩钩,绝对保密,假装没看到枫燃哥睡觉的时候会撒娇。 …… 视频电话结束后,穆瑜放下手机,坐在床边。 他摸了摸闻枫燃渗着冷汗的额头,想要画一个方框,却又在最后一点线条即将闭合时,抬手轻轻挥散。 系统小声在旁边假装台灯:“宿主。” “我有一些错误的想法。”穆瑜和系统讨论,“我刚才在想,这段经历带来的记忆,或许加重了他的负担,他原本不必活得这么辛苦。” 系统也认为这种想法不对:“穆瑾初是大好人。” 穆瑜哑然,他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把血红大野狼湿漉漉的毛毛擦干。 小狼崽睡得咂嘴,舒服地甩甩毛,用脑袋一下一下笨拙地拱他的手掌心。 系统主动变成手帕替换装,溜进穆瑜手里:“宿主在想什么?” 穆瑜展平棉花手帕,把系统叠成了一只带篷小船,放在大野狼的脑门上:“没什么。” 他现在的确没在想什么——几分钟前,他在想那个电台。 他在想如果没有那个电台,闻枫燃是不是会活得轻松些,倘若不是获得过某个渺茫的希望、又眼睁睁看着希望被夺走,是不是就不会被自我毁灭的深渊吞噬。 但很快,穆瑜就及时纠正,意识到这种侵入性的负面念头并不应当被发散。 他决定转而思考雪团和大野狼叠在一起,会不会变成糖霜山楂。 系统把时间线的记录拉回几年前,搜索了半天闻枫燃记忆里的那个频道,错愕地发现并不存在:“宿主……这个世界里没有109.95这个频道。” 穆瑜从商城买了一袋糖霜山楂:“是啊。” 系统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全世界频广播!宿主——” 全世界频广播是穿书局的一项特殊业务,每个下属的子世界都能听到,相当于对着整个穿书局所属的世界广而告之——所以要租借一个频道的价格也非常昂贵。 系统这才意识到,原来闻枫燃听的那个广播,在意外停播之前,一直都是穆瑜在做:“宿主为什么要租借频道做广播?” 穆瑜:“因为价格非常昂贵。” 系统:“……” 穆瑜:“……” 系统:“好,好的” 好有道理。 它的宿主为了能多花钱,真的尝试了很多办法。 #Q^Q# 系统犹豫半晌,小心翼翼问:“那宿主为什么……没有继续做下去?” 系统就没听过这个广播。 它还在上系统学校的时候,要是听见了这么好的广播,一定会哭着寄一千张糖纸过去的。 穆瑜分给它一颗糖霜山楂,并不隐瞒:“我生病了。” 系统立刻高度紧张:“什么病?!” 穆瑜其实也不太清楚:“不知道。” 只知道像是陷入了一片白雾,无人的悬崖下如刀的峭壁不管用,疯狂的浪涛间唯一亮着的灯塔也不管用。 他最后做了那样一期广播,是打算把自己的财产,以“保险公司”的名义,分给所有寄去糖纸、自己给自己投保的小朋友。 大野狼听电台听得不认真,他白天要打工晚上要打拳,还要做练习生,太累了,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没听到寄信是要把信放在树荫下的邮筒里。 必须是树荫下的邮筒——因为那些邮筒其实都是树们帮忙长出来的,偷偷伪装成邮筒,沉稳地混进每个世界的邮政体系里。 穆瑜和树的关系很好,每个世界的树都会帮忙,把信转送到一颗大榕树底下。 那颗榕树独木成林,盘踞在一座岛上,绞杀了一切敢靠近的植株,却也庇护一方水土,有数不清的鸟兽栖居其间。 榕树只肯接纳一个人上岛,连穿书局的员工去,也要被那些粗壮的气生根冷冷盯住,随时提防着被一条气生根抡出十万八千里。 穆瑜连续几个任务没去报到,被穿书局的工作人员发现时,就靠在那棵树下,被迷宫似的板根层层叠叠护住,意识波动淡得只能让最精密的探测仪出现丁点涟漪。 “是过去的事了,只是个小插曲。” 穆瑜说:“现在我又变成了很惨的打工人,钱稍微多一点,就要被抓进最终考核世界。” 系统假装没听到,棉花手帕叠成的小船绕着穆瑜转:“宿主现在有工作热情,打算通过最终考核了嘛。” 穆瑜笑了下,轻轻点头:“是啊。” 他帮棉花小船推了一把,让美滋滋到处乱漂的校长在办公室里自己玩,又顺手画了个方框,帮大野狼做了一场心心念念已久、怎么都做不成的“和童年偶像亲切握手拥抱并肩回到孤儿院”的梦。 虽然大野狼估计不会信……但穆瑾初其实也住过孤儿院。 从三岁住到五岁,然后被领养。领养他的人叫林飞捷,是穆父的旧友。 林氏在娱乐行业深耕,外带诸多极限运动俱乐部之类连锁副产业,最拿得出手的是峰景传媒——顶尖的经纪公司,电影起家、培养的明星艺人数不胜数,在业内有相当程度的发言权。 两家的家境其实天差地别,会有联系是因为赛车——穆父名叫穆寒春,和妻子同为某极限运动俱乐部的教练,林飞捷是那家俱乐部的老板。 一次相当惨烈的意外,让穆瑾初失去了父母,也让林飞捷欠了穆家两条命。 新闻里的画面很清楚,穆寒春把林飞捷推出严重变形的赛车,然后赛车被剧烈的爆炸瞬间吞没。参与救援的妻子扑进火里,等到火扑灭时,只剩下两具无法分开的骸骨。 两年后,有媒体借题发挥造势“林氏忘恩负义不顾恩人之子”,林飞捷才得知老友的儿子竟然流落到孤儿院,于是将五岁的穆瑾初接回了林家,当亲儿子养大。 林家还有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当时已经出国留学,小的比穆瑾初还小一岁,因为这件事还闹了好大一通脾气。 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人,命运通常大致相同,只在细节处有所差别。 系统忍不住问:“宿主,您也是这样长大的吗?” “有些不一样。”穆瑜给它画有区别的地方,“我没有兄弟。” 到被林家领养这里为止,穆瑜的经历都相差不多。但他所在的那个世界,林飞捷妻子早逝,并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 林飞捷其人野心勃勃,沉迷赛车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也沉迷于博弈较量所带来的刺激,却不在乎箕引裘随一干身后事。 在穆瑜的印象里,林飞捷最后是找了些分家的孩子过继挑选,在过世前签署遗嘱,将公司和财产散给了满意的分家子弟。 系统拿着和血红大野狼同款小破本,偷偷摸摸记“鸡饮球随是什么意思”。 “……箕引裘随。”穆瑜换了个词,“子承父业。” 系统:“……” 穆瑜五岁就被按着背《道德经》,的确没有足够设身处地体谅系统,给它包了个红包:“我下次注意一些。” 系统其实也挺想学新词,欢天喜地收了红包,把新知识点记下来,跟宿主一起继续分析世界线:“宿主……林家有没有儿子,好像影响不太大。” 林飞捷没有儿子,即使后来为了继承公司,随便从分家过继了几个,穆瑜也是影视公司在镜头下从小养起来的大公子。 所以穆瑜理当背负起公司的责任,理当改志愿去读表演学校,理当被一个叫沙阳洲的疯子老师往死里不依不饶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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