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也是闻枫燃的宝贝,一点锈都没有,擦得锃光瓦亮,链子都是专门上的好油。 闻枫燃紧急赶到包子铺买了三个大肉包,全给小傻子塞书包里。一路狂蹬自行车,遇上谁问都大声喊着回答,嘿呀没什么急事就是送我弟弟去上学。 他弟弟要去上学了!!! 小傻子!往后!有学上了!! 包子铺老板娘有点担心:“可别是骗人拐小孩的,你打听好了不?” “不能!他们让陪读,我也去。” 闻枫燃特别笃定:“要真是骗子我扭头就跑。” 修车行老板不信:“扯淡!哪个学校能收你那个弟弟啊,钱多烧的想做公益了?!” “万一就有人钱多烧的呢?” 闻枫燃这回不生气了,咧着嘴熊他:“我要挣那么多钱,我也去搞个学校,专门收上不起学的学生。” 修车行老板一宿没睡着,想起从自己这拼出来的五菱宏光居然能赢三万块的事就糟心,顶着“当初但凡留了张改装图纸”的不散阴云暴跳如雷:“你还想挣那么多钱!做梦呢!把我排气管钱还我!!” “等我挣了钱就还你,我这几天先不去打拳了!”闻枫燃歇了两口气,又开始玩命蹬自行车,“下午我去城东工地砌砖挣钱去!” 修车行老板皱了皱眉,他其实一直不赞同闻枫燃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要命地干活……可各人有各命。 谁活着都不容易,在他们这种地方,实在没有那么多能替别人操的闲心。 尤其这小子都穷疯了,居然还一身不知道哪来的骨气,不该自己挣的钱就不要,愣得不像筒子楼里出来的人。 要修车行老板说,那个斯斯文文叫“庄衍”的都说把奖金给车主了,就该先把钱收下——然后要么踹了对方自己开车,自己去赢那三万块。 要么想办法把人扣下。 甭管用威胁还是什么办法,逼着摇钱树继续把命豁出去,继续给他们挣钱……那群人的规矩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 修车行老板的胸口倏地一沉,狠狠掐灭了烟,那点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忍不住替这小子高兴的心思像是骤然泼了盆冰水。 几个魁梧的身影拦在闻枫燃的自行车前。 大片纹身,有人拎着铁棍,有人的光头上有寸许长的疤。 和这几个人比起来,闻枫燃这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单薄得真像个高高兴兴蹬着自行车要去上学的学生。 “几位几位。”修车行老板讪笑着过去,点头哈腰地挨个散烟,“你看看你看看,小孩子不懂事瞎喊,吵着了吧?” 修车行老板踹了闻枫燃一脚:“还不快点说对不起!等什么呢?” 闻枫燃死死攥着自行车的车把。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人——都是黑拳赛那边的人,也有武馆的拳手。 他昨天没去比赛。 他太高兴了,把这事高兴忘了。 小傻子还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闻枫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儿和他们起冲突,更不能在这里挨打……可假经纪人跟他说,不要把背弯下来。 不要弯下来,要行得正站得直。 闻枫燃僵在原地,他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飘在天上得意忘形的心脏重重被拽下来,然后—— ——然后被一只手接住。 那只手从五菱宏光的车窗里探出来,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递给他一颗糖。 一颗糖、一块石头和一张糖纸。 副驾驶那个漂亮到极点的小孩正在解宝宝专用安全带。 “小老板。”穆瑜冲他笑笑,温声说,“我来送保健品,要我顺路送你上学吗?”
第37章 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修车行老板捏着那半包红塔山, 额头上的汗往外冒。 这里连三岁小孩也会被教,绝不准在这条街惹事——几个牵头办黑拳赛的武馆,就开在不远的地方, 那些人动手甚至不用水管。 闻枫燃连命都不要了,跟那群水蛭一样扒着人吸血的混混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人其实就在不远处,抱着胳膊旁观。 闻枫燃的身手不错, 这回终于见了血,以后只要轻轻推一把,就知道要怎么狠。 这些人对闻枫燃很满意, 打算让他去打成年的黑拳赛, 但闻枫燃昨晚居然没去。 昨晚逃了拳赛, 今天还要送弟弟上什么学。 摇钱树要跑,可没那么容易。 “傻小子,快跑!”修车行老板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狠命扯闻枫燃,“上车,你会开车吧?开着车快点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那个叫庄衍的居然下了车, 带着孩子去跟那几个人讲道理。 ——和那种人能讲什么道理?! 就该先带小崽子跑啊! 连那一堆改装的豪车都能跑赢, 没道理跑不过这几家黑武馆吧? 就算这些人恼羞成怒,又要杀鸡儆猴,应该也不至于对孤儿院那群无依无靠的孩子下手,再怎么说也先顾眼前…… 闻枫燃被他扯得一晃, 没走, 踩着自行车后脚撑, 让那辆宝贝自行车立稳。 他把小傻子抱起来, 放进了修车行老板怀里。 “你干什么!”修车行老板胳膊上多了个孩子,快急疯了,“要管你自己管,拿走拿走——” 闻枫燃说:“老板,自行车送你,抵排气管。” 修车行老板皱紧了眉,胸口反而腾起浓浓不安,一把没抓住,眼睁睁看着闻枫燃走过去。 少年的身板还单薄得明显,瘦得能看出骨型,拳攥得太紧,肩背微微战栗。 那双眼睛的光往深暗的漆黑里渗,阳光很烈,一根电线的影子落在他脸上,像是割开一道口子。 四周的视线越来越多,惊恐的,不安的,怕惹火烧身的,别有用心的。 孤儿院没了闻枫燃,就是等着叫人撕扯的肉。 修车行老板其实知道闻枫燃跑不了。 成年人的本能,会在实在没得选的时候忍着痛和良心趋利避害,但少年心性凛冽,鲜血淋漓不知回头。 “这是我经纪人。”闻枫燃走过去,对武馆的人说,“你们有事和我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人没哄堂大笑,反倒愈发有了兴致,颇为兴奋地上下打量他:“经纪人?要当明星啊?” 闻枫燃拦住假经纪人和他家的漂亮小孩。 他在发抖,但藏得很好,尖锐的耳鸣声淡了,能听见隔着一条街的喇叭声。 一道高墙隔开两个世界,对面是车水马龙的主干道,这边石板早被超载的车压裂,路旁全是小摊小贩,脏水横流。 “好啊,有的是人喜欢看明星打拳,拴着铁链子在笼子里,打到爬。” 为首的拳师在脖子上比划了下,笑着去捏闻枫燃的下巴:“长得不错,是个好苗子。小子,你要真成了明星,分成给你提一点五……” 闻枫燃“啪”地一声重重打开了他的手。 那人脸色骤然阴沉,爬在脸上的疤狰狞起来,盘踞在阴影里。 像是条蜈蚣。 深秋了,风卷过树梢,一片叫霜打过的红枫叶打了个圈,曳着坠下来。 那只被打开的手收回去,按着手背慢慢揉了揉,活动了两下手腕。 闻枫燃嘴里咬得满是血腥味,他拼命逼着自己继续还手,可在武馆被打得人事不省、揪着头发往台阶上撞的恐惧扼着喉咙,像是真有条铁链拴住手脚。 他像是忽然被抽离了身体,第三视角在看着自己浑浑噩噩挨打,看着那只能砸碎不知多少砖头的手高高举起来,看着一个不大点的影子—— 看见那个拳师抬腿要踹假经纪人家的漂亮小孩,闻枫燃脑子里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下:“别动他!” 闻枫燃不要命地冲上去,抓住那块早就看好了的灰青色硬砖头,闭着眼睛重重砸下去,他甚至听见了自己手臂骨头用力过度的咯吱声。 砸了个空。 手上挥空的力道反馈很明显。 闻枫燃抱着那个漂亮小孩在地上滚了一圈,手臂牢牢护着小孩,踉跄着爬起来。 他攥着什么也没砸着的砖头,红着眼睛喘粗气,有些发愣,看着远比自己狼狈、远比自己滚得远,撞翻了好几个摊子的剽悍拳师。 ……整条街都在这几秒里静了静。 拳师挣扎了两下想站起来。 一条冻鱼晃了晃掉下来,又把他咣叽砸回去。 另几个跟班木头桩一样呆在原地。 漂亮小孩挂在他胳膊上。 精致得像个年画娃娃一样的小脸满是严肃,比他还处变不惊,抬起小手给他了个大拇指。 闻枫燃:“……” “不,不是。”大野狼臊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解释,“不是我。” 不是他用砖头把人拍飞的。 …… 他刚还怀疑是这小孩钢筋铁骨十万马力,把人给撞飞的呢。 首先得排除错误答案吧。 假经纪人的腿不好,昨天奔波肯定是真累到了,今天用了手杖,斯斯文文站在不远处合理避险。 不论怎么看都不太像。 包子铺老板娘和面是一把好手,但也应该没有这种深藏不露的本事。 卖花布的老板娘应该也不对。 修车行老板……修车行老板正在全力控制小傻子,不太成功,胳膊上已经被咬了一排牙印。 ……唯一的正确答案,就只剩下“漂亮小孩深藏不露,原地起飞,撞飞邪恶坏拳师”了。 辍学前就读于初中二年级、看武侠小说小人书无数的血红大野狼,在除了这个答案无法解释的静默气氛里,看着假经纪人家的离谱小孩,陷入了无法言明的隐隐敬畏。 但漂亮小孩好像也非常认定,是闻枫燃用那块砖头把人拍飞的。 为此,还把地上的枫叶捡起来仔细擦干净,别上一枚小别针,给闻枫燃颁发了“英雄勋章”。 漂亮小孩面无表情,整理好衣服,自己回了假经纪人身边。 那双黑眼睛冷淡沉稳,从他胳膊上蹦下去的时候,有种“不用谦虚、做得不错”的特别威风一方大哥的气势。 闻枫燃顾不上太多,捧着带别针的枫叶屏着呼吸装口袋里,把砖头扔了,擦着手过去接小傻子。 小傻子嗓子都哭哑了,被修车行老板不小心掉地上了好几次,出门前仔仔细细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又成了个小泥球。 “没事没事,没事啊,哥这不没事吗。”闻枫燃不嫌脏,把小傻子抱过来,“好好不怕,不害怕啊。” 小傻子情绪失控起来,根本无法交流沟通,哭喊咬人拼命挣扎,大人都要头疼不已。 闻枫燃一点也不生气,任他咬任他踹,把人抱在怀里晃着拍着小声哄,耐心地一遍一遍重复“没事啊没事嘛”。 他抱着尖叫个不停的小傻子,向修车行老板道谢赔礼,后者冷哼一声,扛着他的自行车冷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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