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槐树自己想活。 想活就能扎根,只要能生根、能长叶,一棵树就能活。 红桃K这才松了一大口气:“他想!他可想了,不过这是我们的最高机密……” 红桃K:“……” 一不小心就出卖了好兄弟的最高机密,正在大口大口吃绿豆冰沙的红桃K,压低声音跟几个小红布条拉钩,决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路南柯。 红桃K尽职尽责,一路把好兄弟和被好兄弟骗回家的、不识路的大人送回了家。 他又检查了好几遍路南柯的状况,还壮着胆子去查看了那些伤口,发现的确不再流血、甚至已经没过去那么狰狞恐怖,才彻底放下心。 安顿好了好兄弟的红桃K吃饱了绿豆冰沙,本来想道别,却被邀请留下陪小槐树一起睡。 这家的三千条规矩里,小树的好朋友大半夜还没回去,外面还正在下雨的话,是要被邀请留宿的。 而一起勇敢地完成了冒险、坚定地守护朋友到最后一刻,这种壮举也完全值得一份“勇敢者夜宵套餐”。 …… 路南柯又香又沉地睡了好几个小时。 只睡了几个小时,就提前从沉睡的休眠里醒过来,睁开眼睛的小槐树,是连饿带馋被香气勾醒的。 “你真醒了!好兄弟!”红桃K喜出望外,把那一根炸得油光锃亮、外皮又香又脆的大烤肠挪开,“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还难受吗?” “啊哦。”路南柯闭上眼睛,脑袋一歪,“馋死了,我被你馋死了。” “别胡说!”红桃K笑得差点打滚,还得横眉立目监督他,“快呸快呸,去晦气。” 小信使睁开眼睛,听话地跟着呸。 红桃K相当满意,赶快扶着复活的好兄弟坐起来,把烤肠掰下来一小块,扇着风晾凉:“快,张嘴。” 路南柯得意地“啊”着张嘴,弯起眼睛,慢慢嚼着那一小块香喷喷的烤肠。 “你可真厉害,好兄弟,听说隔壁片区的老信使也被救过来了!” 红桃K等他嚼好了全咽下去,又分享了两口冰镇可乐:“可惜以后不能当信使了……嘿,也不可惜,他变成意识了,要定居在槐中世界。” 老信使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变成意识反而能骑着自行车到处溜达,不用躺在床上,心情简直非常好,还连夜跨片区送来了致谢信。 老信使的心愿是“能收到外面那个世界寄来的一万封信”。 ——当然,这就是个为了能永居槐中世界,随便想出来的、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老信使在外面那个世界早就没有牵挂,不要说家人朋友,连认识的人都没几个,反倒是在槐中世界有好多棋友,天天凑在大槐树底下玩象棋。 “他还说要旅行呢!”红桃K把信塞给路南柯,眉飞色舞地讲,“他说他送了一辈子信,这回可自由啦,要约上几个老意识开船出海,潇洒走一回。” 小信使靠在抱枕上,听得眼睛金亮亮:“真好。” 红桃K用力点头:“可不是。” 对能够自由穿行两个世界的信使来说,送了一辈子信安然退休,永远定居在槐中世界,这可是最最满意的安排,是每个信使毕生的最高追求。 至于那棵已经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当然也功成身退,在一夜之间悄然落尽叶片,又因为那场及时的春雨在根部破土,顶出来了新的小苗。 这是另外一种信使的轮回。 就像树木的繁衍生息,可以靠播种、可以用枝条扦插,也可以由老树在沉睡之前发出一颗新芽。 这颗新槐树芽会长成小槐树苗,再长大成树,随机抓一个幸运的小意识当新信使。 红桃K这叫一个羡慕到睡不着觉,趴在床边:“你们信使可真酷啊,我怎么不是信使呢?你说我要是也有棵树该多好,那会儿就能跟你联手。” 他用竹签扎起一个炸馒头片,假装是路南柯那片金叶子,咳了一声,一本正经:“信使上前,护卫一方……” 小信使当时还挺庄严英勇的,这会儿满脸通红,攒足了力气拿枕头砸他:“那得有叶子!不准用炸馒头片!快给我吃一口你的炸馒头片!” 红桃K还是第一次被优雅的小骗子拿枕头砸,笑得满地打滚,赶紧把炸馒头片给他:“快吃快吃,你快点吃,伤就好得快了。” “你要快点好。”红桃K跟好兄弟拉钩,“咱们也潇洒走一回,就跟梦里那样,骑自行车去草地上放风筝。” 路南柯眨了眨眼睛,慢慢嚼着金黄酥香的炸馒头片,摸了摸手腕上的红布条。 ……聪明又勇敢的无敌大信使,其实还有许多事,都完全没能弄清楚。 比如究竟是哪里来的红布条。 小骗子完全想不通,槐中世界以外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牵挂、惦念跟守护,能把他从那一团黑气里抢出来。 布条当然也分很多种红,这种很鲜艳的、亮堂堂的红色叫“期待”,有人在期待着和他见面。 红布条打成了结,用的是平安扣,这种结缘代表他有一个家,这是家里的人在问他归期。 明明小骗子推着那辆自行车,对每一个人的告别,都是“后会无期”。 “管他呢,反正红布条可不会说谎。”红桃K被麻辣烫香得忍不住,捧着一大碗坐在床边,吃得唏哩呼噜,“你这就是被抓住了。” 红桃K摇着头叹气:“路南柯啊路南柯,你不是号称‘万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吗?这下你可翻车翻大发啦,有人把你这个小骗子给抓住了。” 这下路南柯可没办法随随便便跑掉消失不见,没办法一个人走到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只要有红布条就能找到他。 有红布条领着,漂泊再远的灵魂也能回家。 小骗子那当然不甘示弱:“你怎么知道是我被抓住了?可是我先抓住的大肥羊先生。” “我早就把我的红布条,偷偷缝在大肥羊先生口袋里啦。” 小骗子得意地晃晃脑袋:“大肥羊先生是最厉害的种树人,说不定是他的小树林在想我——他们在想,唉,唉,有一棵漂漂亮亮的小槐树怎么还不回家啊。” “那肯定是一片超级漂亮的树林。”路南柯说,“我也可以长在里面,吹风、晒太阳、跟其他小树比谁漂亮……算了不比了不比了,大家都漂亮。” 最会哄自己的小槐树已经开始想象那个场景,靠在抱枕里慢慢眨眼睛:“我把伤养好了,我们就能比谁的叶子多,谁长得壮实,谁个头高,谁最会喝水……” 红桃K抱着麻辣烫的大碗,叼着菜叶含含糊糊一语戳破:“你眼睛红了!路南柯,你又要哭鼻子!” “我没有!是你的麻辣烫太呛了!”路南柯大声说,“快给我分一小碗,我要被香晕过去了!” 红桃K早给他准备好了,得意洋洋拿过满满一小碗麻辣烫:“吃麻辣烫可以,那你在外面当了有家的小树,养好伤以后,可不准不回来。” “当然!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小信使斩钉截铁,“我可是罩着这一片的无敌大槐树,我必要承包咱们这个片区一百年!” 红桃K这才抹了把一样被麻辣烫呛红的眼睛,高高兴兴咧嘴笑起来,指挥好兄弟“啊”地张大嘴,一点一点喂他吃能把人香晕过去的麻辣烫。 两个好兄弟挤在一张小床上,一边聊天一边大口大口吃夜宵,一边看外面的雨叮叮咚咚,砸在窗户跟屋檐上。 夜雨滋润万物,洗净沉浊,等太阳升起来,阳光会比平时更亮。 “对了,对了。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太惊讶。” 红桃K压低声音:“我怀疑……我可能知道咱们这一片要来的新信使是谁了。” 小信使刚吃了一个甜不辣,腮帮鼓鼓囊囊,眨了眨眼睛:“是谁?” “就是你家这位大肥羊先生!”红桃K的声音压得更低,“他能跟外面的人交流,你睡着的时候我看见的!他嘱咐外面一个代号‘Blood-red wild wolf’的神秘特工,给你的小树买最漂亮的小花棉被!” 小信使眼睛睁得圆溜溜:“哇!!” 红桃K:“……” 小骗子正准备配音鼓掌,看到好兄弟掀被子就要走,笑得东倒西歪:“好了,好了,我跟你说实话,你快回来坐好。” 红桃K被他哄了好半天,才抱着胳膊一边“哼”一边坐回去,扶着绝交零点一秒的好兄弟重新靠好。 路南柯缓过口气,眼睛弯弯,开始给他仔细讲:“我早就猜到了。” 其实也没那么难猜——别的不说,就说他们这一片最近来的新人,也就只有一位大肥羊先生。 更不要说,要想帮他把根种在家里,至少也得能离开槐中世界才行。 小信使奄奄一息地留遗言,把根交出去那天,就是在试探大肥羊先生是不是新来的信使了。 结果当然也毫无悬念:淳朴、善良、毫无防备心的大肥羊先生,完全没有任何提防,就这么露了馅。 红桃K终于想明白了,一拍大腿:“所以你才让大肥羊先生给你当信使助理!” “对嘛。”路南柯打了个响指,“那可是隐藏考核。” 小信使晃了晃脑袋,遗憾地叹气:“可惜大肥羊先生不认路。” 不认路的信使,自然通不过隐藏考核。 通不过考核,也就不能接替小信使,负责这一片信件和快递的投递工作。 也就不能接受小信使的遗愿和嘱托,不能替一个想要远走他乡的小骗子完成一场弥天大谎,不能帮死去的小槐树给这里的意识朋友们送信编故事。 ——这些事,那位刚进槐中世界就被哄得迷迷糊糊,要不是小骗子心软,只怕要被骗得晕头转向的大肥羊先生,当然都是做不成的。 “对了,对了。”红桃K最近偷着看《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信使》,正好想起这一段,“信使刚进槐中世界,也会犯迷糊,这就是考验之一了。” 小信使背着手点头:“当然,比如我,就一点都没犯迷糊。” 红桃K给他热烈鼓掌。 身为前辈的小信使谦虚地摆了摆手:“总之……唉,就算我再心软,这场考核也是不能给过的。” 大肥羊先生还是更适合当全世界最好的种树人。 既沉着冷静、又英勇无畏的小信使,只能铁面无情地宣布继续留任,赶紧养伤赶紧康复,继续罩着这片他最最喜欢的地方。 至于被遗憾淘汰的新信使,也只好继续最喜欢的种树事业,安稳地生活和休息。 不能享受身兼两职、忙到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风里来雨里去送信送快递,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把自行车蹬出火星子的荣耀了。 红桃K扶他下床去洗漱,越听越高兴,嘴咧得合不拢:“原来是这样,真可惜,真可惜……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弥天大谎’,什么‘送信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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