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桃K:“……” 红桃K有点狐疑:“一小口一小口吃的?” “唉,唉。”小信使可累坏了,拍着肚子,“当然。” 吃饭可是件非常耗体力的事。 还有一点撑。 不然他现在怎么会连小勺子都拿不稳,捧着这么好吃的冰镇红糖槐花粉,半天才只能吃下去一小勺。 这其实还只是早饭的一小部分,路南柯没舍得吃太多,把剩下的都留下来,准备让玫瑰花今晚再带去给这家的真小孩。 路南柯今晚必悬梁刺股、火柴棍撑眼皮,跟玫瑰花一起去找这家真小孩究竟是谁。 “我今天本来也想亲自送信的,但大肥羊先生非要说,我现在的生机很珍贵,必须要精打细算,用在刀刃上。” 小骗子叹着气,是他自己要哄的大人,他有什么办法:“我只好把自行车借给他,请他帮我的忙啦。” 他们约好了,大肥羊先生负责骑着他的宝贝自行车,去那几个有点远、路上有点颠簸的地方送信和快递。 路南柯负责在这儿等,哪也不乱跑,就等着坐在自行车上,威风凛凛地被载回家。 “你就这么把自行车借出去了!”红桃K这才反应过来,张口结舌,“你那个宝贝自行车,不是从来不借给别人的吗?!” “当然不借给别人!”小骗子小声反驳,“可那是大肥羊先生诶。” 红桃K哑口无言:“……” “万、万一。”红桃K说,“我是说万一!你别瞪我——万一他是骗子,把你的自行车骑走,再也不回来了呢?” 小骗子那叫一个得意:“你以为我没有早做准备吗?” 红桃K拍着胸口,总算放心:“还好还好。” 他的好兄弟还没有完全沦陷,红桃K拿出扑克牌,你一张我一张:“你做了什么准备?” “我那个自行车很容易没气。”路南柯信心满满,“最多只能骑一天,然后就骑不动了,不打气不行。” 红桃K:“嗯嗯!然后呢?” 小骗子相当沉稳,捏着小勺子,慢慢搅红糖水里的槐花粉:“然后。” 他得意极了:“我早就把打气筒藏到自行车的外卖箱子里了。” 红桃K:“……” 路南柯笑得直不起腰,拉住扔下扑克就要走的好兄弟。他坐都坐不稳,歪了歪差点摔倒,被红桃K手忙脚乱扶住:“路南柯!你气死我了!” “你气死我了!”红桃K教训他,“我告诉你,你这样迟早被人家拉出去卖钱,你还要帮那位大肥羊先生数!” 小骗子被扶回去坐稳,眼睛弯弯,又嘚瑟又气人:“我不光要数,我还要做他钱包上的扣子呢,我还要开一朵花,塞他钱包里,香他一个夏天。” 可惜大肥羊先生不肯把他拉出去卖钱。 小槐树其实是很值钱的,死了的小槐树比活着更值钱——这件事外面有不少人都知道,红桃K每天都被鸽子们带进来的消息吓得心惊胆战。 但大肥羊先生对路南柯说,他的愿望是养好一棵最娇气最难养的小槐树。 他们家最缺一棵能活很久,能放肆地长大、放肆开花的小槐树。 不是那种可以乘凉、可以开花,可以长一树叶子,绑一树红绳的。 是饿了能张大嘴吃烤鸭,渴了能抱着加槐花蜜的牛奶吨吨吨,能穿着漂亮的衣服,神气活现蹦蹦跳跳到处跑的那种小槐树。 ……这个愿望可有一点难达成。 一向负责替别人实现愿望的小信使,这一次不太有自信。 但路南柯想,至少在大肥羊先生改变心意前,他得努力让这个心愿有那么一点点实现的希望。 万一自己的身体实在太不争气、太糟糕,糟糕到连最棒的种树人也救不了,路南柯也未雨绸缪地做了两手准备。 小骗子本来也是要把宝贝自行车送给大肥羊先生的。 他准备了一个逻辑非常缜密的梦,到时候就骗大肥羊先生,说他转世投胎,变成自行车了。 “……”红桃K实在听不出这个梦有什么缜密的,但他至少听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想活很久!你想长大,对不对?路南柯,这才是你的愿望!” “不光大肥羊先生的愿望是这个。”红桃K说,“你自己的愿望也是!你的愿望就是实现大肥羊先生的愿望!” 以前那个小骗子的愿望,可从来都不是这个,从来都不是想活下去、想长大。 别人不知道,但红桃K是清楚的。 以前的路南柯从没想过这么多,从没念念叨叨这么多话,从没忍不住在说起这些的时候高兴。 这会儿在高兴的路南柯,才是真的在高兴——不是那种很漂亮的笑,甚至眼睛都没像平常那样弯起来,可就是在放光。 小骗子自己没发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睛的颜色变了。 变成了仿佛是被水洗过的、明净又澄透的,最像太阳的亮堂堂的金色。 “谁说的!”路南柯正忙着用玫瑰花瓣造梦,差一点就做完了,赶紧否认,“别捣乱,我的愿望是想变自行车……” “你的愿望变了!你现在想活很久了!” 红桃K大声喊:“你根本就不想变成没知觉的树,你想活!我看出来了!” 红桃K紧紧抓着他:“你就是想长大,对不对?路南柯,你想活下去然后长大!” 路南柯的手指被震得一哆嗦,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梦塌成了一地玫瑰花瓣,愁得直叹气:“喊什么,喊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红桃K想不通:“这有什么危险的?” 路南柯拿出一块随身小黑板:“完不成愿望的意识,死后会变成什么?” 红桃K:“魇啊,大黑球嘛。” 路南柯指指自己:“我的愿望呢?” 红桃K说:“是活——”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嘴闭上。 ……直到现在,红桃K才终于彻底想明白,路南柯为什么要一直坚持着那个“想变成树”的愿望。 因为一个愿望是“长大”、是“活下去、活很久”的小信使,在死的那一瞬间,愿望就会彻底落空。 魇会被愿望破灭的怨气缠绕,会不停地捕捉猎物、并对猎物施加自己生前所受的伤害,路南柯可绝对绝对不想变成一个拎着斧子到处砍人的小黑球。 真变成那种造型,他倒是应该能用最后一点力气把斧子劈向自己,让自己没力气出去害人。 所以问题不在这儿,问题在爱漂亮的小骗子是真的受不了那个造型。 要是浑身都缠着洗不干净的黑气,小骗子是会伤心到不行,把这辈子没哭出来的眼泪全哭干的。 “所以我们都要假装不知道。”路南柯压低声音,告诉红桃K,“万一我撑不住了,就抓紧时间拼命骗自己,争取把自己骗过去。” 红桃K也知道这事重要,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大声嘟囔:“那万一你撑住了呢?我觉得你多半能撑住,你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小骗子的眼睛在那几秒钟里,亮得像是要发光了。 金色的眼睛又漂亮又难过,那是种红桃K没见过的难过,明明快要哭了,可又因为这个假设实在太棒、太叫人期待,所以咬着牙必不肯哭。 “那我可就要去当大肥羊先生家的第二个真小孩啦!”小骗子牛皮哄哄地叉腰,“把我赶出去也没用,我的根都埋在他们家了!” 虽然把自己的根和“遗言”一起奄奄一息交出去,然后就人事不省的小骗子,并不知道大肥羊先生那一晚上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但小槐树路南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根已经被埋下去了。 哪有小树会不知道自己的根被埋下去的——哪怕那只是些小木头块,暂时还吸收不了水分、吸收不了养料,甚至很难算是在活着。 “你把根都给他啦?!”红桃K重重叹气,“完了,完了,路南柯啊路南柯,你作为骗子的荣耀是真一点也不剩了……” 路南柯才不会被他的三言两语动摇:“你不懂,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大肥羊先生被我骗了。”路南柯神神秘秘地说,“我骗他是小木块,埋下去可以招财转运。” 红桃K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吧,可万一有什么事,你能还拔根就跑吗?” 那倒是不能了。 根从土里被刨出来一次,就相当于一次伤筋动骨的重伤。 路南柯的小木头块们经不起再刨一次了。 但小骗子觉得这不是问题:“我为什么要拔根就跑?我凭本事骗的家诶。” 他这次可是这家堂堂正正的小树——虽然是编外的小野树,但这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次,他是以一棵又娇气又难养活的小槐树的身份,跟大肥羊先生回家的。 不是鸠鸟占了鹊的巢,也不是李树代替桃树僵。 这还是第一次,小骗子没有顶替别的什么人的身份。 小槐树从没这么理直气壮过,大摇大摆地叉着腰戳在凭本事骗的家里,被大肥羊先生领着测身高、称体重,在门框上画线。 大肥羊先生领着他,站在窗户前一起晒太阳,用金盏花汁细细地染小卷毛。 “再说了,它们现在也很好。”路南柯拍着胸口保证,“我能感觉到。” 路南柯能感觉到,那些宝贝小木头块被埋在了很松软肥沃的土壤里,浇了一点点水,有很多空隙通风。 ——甚至好像还被细心地拼成了个小木桩的造型。 那种大部分埋在地下、但也有一小段露出来,光秃秃地戳在地上的小木桩。 小骗子已经开始美滋滋地担心,这个造型会不会有一点不好看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大肥羊先生申请,可不可以给小木桩带个头盔,或者假发,最好是金栗色的小卷毛。 红桃K听得不知是喜是忧,但好兄弟的状况看起来明显比以前好,让他放心了不少:“那你……唉,算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叫你出来打牌。” 红桃K跟他拉钩:“你可必须要好好实现那个、那个我们都不能说的,秘密心愿哦。” “我知道我知道。”路南柯跟他神神秘秘拉钩,“我今晚还真要找你帮忙——你会骑自行车带人吗?” 红桃K眼睛一亮:“你要出来打牌吗!” “唉,唉,没这个时间啦。”小信使摇头叹气,“我是要去找红布条。” 因为骗自己的那个梦不小心失效了,小骗子暴露了自己真正的愿望,所以必须未雨绸缪,先做些防范。 能拖延“魇”成型的方法并不是没有,只是路南柯从没这个条件——被外面那个世界的人所牵挂惦念、祝愿和守护的意识,就不会变得那么快。 这些发自本心的牵挂、惦念、祝愿和守护,在槐中世界会变成非常漂亮的红布条。如果所守护的那个意识已经完成愿望、安然消散,这些红布条就会留在最近的槐树上。
311 首页 上一页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