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庆祝合作愉快,下一个任务是找稳重成熟的大人给饺子当裁判,三鲜馅和肉馅至少都要尝一整盘。 “商量了一路,想方设法哄你吃糖葫芦。” 老片警把车开回孤儿院,下车找地方抽烟,看着满地乱跑的小屁孩笑着摇头:“真是……” 他想说“没想到”,又想说“太好了”。 还想告诉这个突然就出现在他们这儿的人,这些孩子有好些年没这么撒欢了,多谢你救他们,多谢你拉住那个臭小子。 这些孩子现在都变成好人家的孩子了,以后健健康康、堂堂正正地长大,自己能养活自己,就会多出更多个好人家。 老片警到最后也没能挑出最合适的一句,于是只好拿出一包烟塞给穆瑜:“拿着抽,不抽也拿着。” 烟是他们这的硬通货,抽烟的自己留下,不抽烟的拿来送人。老片警这包烟是买来一整条、准备答谢那个匿名举报的人的,咬牙花了半个月的工资。 不能不答谢,那些人差一点就放了那把火,那把火差一点就烧了他们家,老片警的妻儿那时候都在家里睡觉。 只可惜到最后也没能联系上人,打进来的举报电话再打回去变成了个空号,可能是不愿招惹事端,也或许是不想留名。 穆瑜没有推辞,温声道了谢,把那包烟仔细收好。 “抓人那天我做了个噩梦。”老片警用力搓了把脸,深吸口气呼出来,“梦见我家真叫火烧了……还好梦是反的。” 老片警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跟对方聊起这些。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确像臭小子说的那样“一看就知道绝对是好人真的真的”,也或许是因为那场梦里也有一个人叫庄衍。 梦里的庄衍和面前这个人天差地别,在那场煎熬过头也漫长的梦里,庄衍是第一个倒在闻枫燃手下的人——后来还有很多人,还有放火烧了老片警家的那几个恶棍。 那时的警方已经分析出闻枫燃的作案逻辑,闻枫燃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还是去了。 警方赶到的时候,那个浑身是伤的黑影,就站在街角的枯树丛里,早已死去的枫树枝杈尖锐嶙峋,树衣上满是血迹。 老片警在梦里挣扎着推开别人往前跑,可他往前走,那个欠扁的臭小子就往后退。 “我要你帮我报仇了吗?”老片警的嗓子在梦里哑得像是生吞了口沙,“闻枫燃,你过来,跟我回家。”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失望还是绝望,亦或只是愤怒,铺天盖地的愤怒——这孩子凭什么被推进这种命运里的愤怒 臭小子依然往后退,瘦得仿佛只剩一折就断的骨头,两只手藏在背后朝他很乖地笑,身上全是自己向自己挥刀的伤。 “没有家。”梦里那个臭小子的声音很低,很平静,“阿叔,我把家搞丢啦。” “好早就搞丢啦,我不该教弟弟妹妹出门的。” “我该告诉他们孤儿院外面都是坏人,不要出去,这个世界好多坏人……” 老片警喊得嗓子里都是血:“闻枫燃!” 那孩子张开手臂往后倒,摔进早荒芜的枫林。 / 闻枫燃扛着九号小黄人,九号小黄人扛着二十九号小小黄人,摇摇晃晃站起来用力挥手:“阿叔!” 老片警一眼就被吓得魂飞胆丧:“给我下来!!臭小子你不怕摔了我害怕!你饶了我这个心脏——闻枫燃!!!” 闻枫燃笑得肚子痛:“不会摔坏嘛!这里都是落叶!” 孤儿院的红枫林在今秋长得比哪年都好,一树一树的红叶绚烂,像是浇不灭的火在阳光底下漂漂亮亮地烧。 三号小黄人特别喜欢摄影,闻枫燃就超级大方地用自己挣的钱买了个二手相机给他,照了好多照片,有几张上了杂志、其中一张听说还拿了奖。 拿奖居然还能给钱,上杂志也能给钱,三号小黄人本来想偷跑出去打工的,拿到稿费兴高采烈回来给其他小黄人讲,先别急着出去打工。 他们力气小,干苦力肯定挣得钱少,要出去挣钱,至少要把数学好好学到能算明白自己挣了多少钱吧。 他这次去领奖的时候还听杂志社的老师讲,警方破获了一个好大的窝点,里面全是坏人拐小孩。 特殊教育那边的老师听他们说了想法,也耐心地把小黄人们叫到一起,让詹霜天坐在边上,认真地给他们讲。 不能因为急着想帮家里挣钱,就偷跑出去,这样会有危险。 真出了危险,家里的人肯定要伤心。 小黄人们盯着老师放的新闻片段,吓得抱成一团,一想那个结果就坚决不干,谁也不敢擅自再打听外面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卡车快回来了,狗蛋驴蛋你们两个出门去路口接!” 血红大野狼誓要给雪团兄弟证明自己的统治力,插着腰挥斥方遒:“龙仔虎仔去拿花布!要跟老板娘说谢谢!二丫带着弟弟妹妹去买糖,喜欢什么糖随便买,哥挣钱了!” 院子里的应声清脆,新学校的生活让一群小屁孩迅速适应了和外界的交流,尤其长跑队和武术队——几个小丫头都痴迷武术,练得比小子还专心,二丫还用新学会的踩脚戳眼踹裆大法,救了一个差点被坏人欺负的小姑娘。 孤儿院在入冬前做了翻修,重新盖了通透敞亮的大瓦房,还盘了闻枫燃心心念念的地暖。 他雪团兄弟说这东西可舒服了,铺上个毯子,冬天能在地上打滚。 这些小屁孩们在学校半工半读,学习好的玩命学习、实在不开窍的就玩命练体育,视频电话里争先恐后跟哥讲,学校的天文台能看见可多星星。 进步最大的是小傻子,现在连闻枫燃都得改口叫人家“詹霜天”了,雪团兄弟远在花滑队编写的火柴人教材特别好用,连学校的老师都说进步快得不可思议。 闻枫燃乐得合不拢嘴,三两下窜到最高的那棵树的树枝上,指挥小屁孩们分工合作准备过年。 处变不惊的雪团兄弟对他们的方言非常感兴趣,正拿着火柴人笔记本,在和孤儿院里的一群小黄人认真学习。 三十几个小屁孩争先恐后地教,挺大的一个院子,听取咩声一片。 …… 老片警掐灭手里的烟,也一并狠狠掐碎掉那个离谱的梦。他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格外郑重地朝穆瑜道谢:“有劳。” 他其实应该问一些问题——比如对方显然不是庄衍,那么真的庄衍哪去了,眼前这个人又是谁,真实身份是什么,接下来又有些什么打算。 这也是老片警这次会来“帮忙”开车的原因。 但老片警送他们回来,在这里抽了一支烟,发现自己完全不想问,也完全不想进行这项调查。 所以老片警只是给穆瑜塞烟,同时谨慎打听:“……我们这伙人没干什么不合法的事吧?” 穆瑜笑着摇头。 “那就行了。”老片警长舒一口气,他很高兴和孤儿院这群小屁孩一伙,不过他必须得回家包饺子了,“你们也好好过年!新年快乐!” 院子里三十几个羊咩咩嗓门清脆:“阿叔新年快乐!!!” 老片警咧了下嘴,又抹了把脸骑上自行车匆匆走了,头都没好意思回。 这大概是孤儿院成立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 也是闻枫燃这辈子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话是这么说,血红大野狼长这么大,其实也就正正经经过了一个年。 毕竟年关难过,讨债的偷东西的收保护费的,往年这时候闻枫燃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就算消停半个晚上,也是坐在最高的那个房顶不睡觉。 今年不一样,小屁孩们要么比之前长得高、要么比之前身体壮、要么比之前成绩好。 小傻子不傻了,不再抠包子馅给他吃,改成悄悄找到三个装硬币的饺子藏兜里,等到吃完饭才塞给他。 给哥一个、给雪老师一个、给神仙老师一个。 闻枫燃笑得坐在地上揉眼睛,没纠正小傻子磕磕绊绊的说法,把人抱在怀里顶脑门,教他说:“长命百岁,快乐平安。” 小傻子藏在他怀里含含糊糊:“长命平安。” 闻枫燃摸出一个钢镚,和红包一起,塞进小傻子的衣服口袋里。 大家都得回家过年,修车行老板匆匆来匆匆走,连拉货的卡车一起扔下一捆仙女棒,小屁孩们兴高采烈地举着往外蹦火星的仙女棒满院子乱跑。 “哥找到家啦。”闻枫燃贴着小傻子的额头,“特别好的一个家,像场梦,不想醒。” 小傻子听懂了“不想醒”,依然对这个词代表的含义十分应激,啊呜一口结结实实咬在他哥的手腕上。 闻枫燃疼得一哆嗦:“……” 醒了。 很清醒,不是梦。 全都是真的。 小傻子盯着他哥发誓“每天都睡觉、每天都睡醒”,才放心地自己爬上床,盖好小被子睡着了。 闻枫燃帮他把灯关了,又摸了一把被窝的确暖和,才把门关严,拔腿直冲枫树林。 他雪团兄弟在枫树林那件小屋的门口,见他过来,就沉稳地打了个手势。 闻枫燃立刻取出记了满满当当的一整本笔记:“老师休息了吗?” 他雪团兄弟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累了。” 闻枫燃皱紧眉,两个人一起坐在台阶上,一人拿出一盏小台灯,开始研究闻枫燃的笔记。 大野狼的直觉一向相当敏锐,除此之外,数学当中的统计学也学得非常好。 穆雪团选手的观察力向来出众,除此之外,记忆力也非常优秀。 所以,理论上只要他们收集的样本数据足够多,就能总结出什么情况下能让老师更舒服一些。 不落枕、腿也不疼、也不会一个人出神地想心事,能完全放松下来的那种舒服。 “这里要加一次吧。”闻枫燃一下一下咬着铅笔头,“这块的点对吗?是不是应该再高一点,我觉得有一点保守。” 已经在幼儿园学习了初等数学的穆雪团指挥若定:“这里上,这里下。” 闻枫燃“哦”了一声,跟着改:“我觉得可以再多一个变量,这个条件可以加进去。” 他雪团兄弟冷静点头:“行。” …… 两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专心画折线统计图的小同学,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台灯悄然变成了三盏。 最亮的一盏护眼灯给两个小同学照着本子,暗中向宿主通报:“宿主!大野狼和雪团还差98.9%就算对了!” 穆瑜:“……” 系统小声辩解:“这种计算对他们来说太复杂了,我都要跑五分钟呢。” 穆瑜有些哑然,撑身坐起来,披上外套:“我是认为,我们在这件事上出现了些误解。” 穆瑜说:“我的身体其实也没有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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