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坐在一旁好奇死了,偏偏泽西尔不说,只能耐心等待。
而距离他们不足一米远的另一桌。
“曾经风光无限的碧月山庄第一门徒裴无极,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嘈杂声中,一人道。
“谁说不是呢?裴无极当年是多么钟灵毓秀的一个人,破四阵,降妖兽,平山海冤情,一人一剑就敢独挑万雀楼!我记得当初的碧月山庄可是人人削尖了头都想进的武学圣地,可如今……哎……”
另一人朦胧着醉眼,犹记当年盛况,说着说着面露遗憾,只剩一声长叹。
“呸!事到如今还说那些干啥?!裴无极那个弑师的狗杂.种,今天劳资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六日后能亲自摘下他的项上人头!”
一人狠拍桌面上的三尺长刃,只余一只的鼠眼满是仇怨愤恨。
在这嚣杂喧嚷的环境,台阶之上,靠窗的一角却不受外界的丝毫影响。一身青衣如松的男子头戴斗笠,面容遮挡在白纱之下。他抬起净白素手,抓起桌上的碗,姿态闲雅的将酒送入白纱之下的红唇。
窗外,马蹄践踏着土地,黄尘之中,一队人马自远方极速接近客栈。为首之人衣冠齐楚,头戴金色的羽冠,身着蓝色蟒袍,脚踩黑色鹿皮长靴。执鞭之手食指位置,象征武林盟主身份的白玉扳指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是李盟主!李盟主来了!大家快出来!”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刚刚还杂乱如菜场的环境沉寂了一瞬,少顷,所有人全部起身,出外迎接。
“恭迎李盟主!”
“恭迎李盟主!”
客栈门口站了一群人,所有人双手执剑,向飞驰而来的男人拱手。
单手扯着马绳,李蒙远远见着客栈前众人的仪态,嘴角悄然勾起,目露得意。待马跑至门前,他又收了那不符人设的姿态,下了马,态度谦逊的向四周门派长老打招呼。
“莫长老。”
“齐长老。”
“伯长老。”
抓着乌鞘剑的剑柄,李蒙随着几位长老一同步入客栈。他淡笑着,与身边几人寒暄几句,随后正要接过话题,与几位商议“除魔”妙计,目光落于大厅内的某处,与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对上后,李蒙的步伐微顿后停止,身体僵硬在原地。
那是……
“李盟主怎么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目露疑惑。
冷汗爬满了李蒙的脊背。此刻,外界的万物逐渐离他远去,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眸。李蒙的思绪一半沉浸在当年拿到契约商品的狂喜,另一半则满是羊皮纸上浓黑字迹写好的约束条例。
那上面签着他的名字,而如今……
不!不能让他们将我精心打造好的一切都带走!
“李盟主?李盟主?”
有手掌在眼前晃动,李蒙回过神,涣散的眼珠再次对上大厅中端坐的两人。他急中生智,突然指着二人高喊出声。
“那两个是魔教中人!” ----
第四十章
“那两个是魔教中人!”
是魔教中人……
魔教中人……
客栈因为李蒙的高喊陷入死寂,声音穿过大堂,一路向上消弭于天井。
靠窗位置,青衣男子微微偏头,手中倾斜的酒坛酒水断流,透明酒液悬于瓶口。垂于斗笠的白纱之下,一双清透的眸子染上嘲讽的味道。
“铲、铲除魔教妖人!”
出鞘的兵器发出撕裂空气的长鸣。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句,银光烁烁间,刀枪剑戟朝着二人席卷而来。
利器的冷腥伴随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气,死亡的威胁漫上李宇的脊梁,那感觉仿佛是有一条通身橙黄色鳞片的巨蟒沿着脊背爬上后颈,冷的人骨头缝里都在打颤。
而他之所以还能坐在长凳上没有起身,一半因由是泽西尔袖袍下的手正压着他的腿,另一半则是他看到了对方在手中把玩的小小利刃。此时,那柄宛如水果刀的武器正在皎白的手指间挽着华丽而危险的刀花。
那把匕首的威力李宇是见过的。它能在瞬息之间变大,粉碎女神雕塑就像切碎一块豆腐那样简单。
身旁的男人气定神闲。直逼要害的兵器近了,就在泽西尔抬手准备丢出手中小刀的那刻,一道青影展开双臂,飘然而至。
他如白鹤般降于双方之间,淡青色的袍角翻飞,足尖于桌面轻旋,无形的气流自掌心汇聚。青衣人旋转手臂,几十把兵器被他的内力带动,跟随气流旋转最终弯折于他的臂下。
“呵!”
内力震动,兵器与持利器的主人一并被力量扫飞出去。
“你……”
与众人站在门前的李蒙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斗笠下白纱飞旋,一张如玉的面庞若隐若现。
“师兄……”
李蒙低喃出声。这声音被他身边的何秀派长老捕捉,那位长老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裴无极!”
长凳上,泽西尔的眼眸染上诧异,随后,诧异变成浓厚的兴趣。
而李宇则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神展开……
.
七月的长吉山总是阴雨绵绵。
长吉河水潺潺流淌,远山沐浴在朦胧的烟雨中,只余云端的一点绿意。
粉色的胭脂船静静随水流转,半遮半露的帷幔之下,青伶素手抚琴,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凝视琴弦,轻声哼唱着闽南的乐曲,柔美的嗓音缠绵悱恻又如诉如泣。
帷幔内,青衣人摘下斗笠,负手站于窗前,遥望远山。
滴答的雨声落在船顶,清风徐徐,吹入一室水潮之气。
李宇注视青衣人挺拔的背影,想到刚刚在客栈里的场面,他开口:“裴无极?”
前方的青衣人偏头,露出半张俊雅的面孔,柳眉星目,气质宛如翩翩佳公子。那本应该是一张温润带笑的面容,此刻看起来却如一潭死水。
“有事?”裴无极开口,嗓音低沉清冷。
“我想不到你救我们的理由。”
李宇诚实的开口。
“救?”黑沉的眼眸转向泽西尔,裴无极的喉中涌上一声嗤笑,“不,我是怕那一位杀了所有人。”
这理由把李宇整懵了。就立场来讲,如果泽西尔真的动手杀了那些人,局面似乎对裴无极是有利的才对吧?
仿佛看穿李宇的疑惑,裴无极将手中斗笠丢出,看它精准挂于柱上的挂钩,才幽幽开口解释。
“魔教的恩怨,无需外人的介入。”
三两句对白,令李宇初步了解到这位名震江湖的裴无极是个怎样的人物。身为魔教教主,对方却是个不弑杀滥杀、恩怨分明的人物。
一旁的泽西尔弹弹刀尖儿,感受到裴无极的视线,他掀起眼眸。
紫色的凤眼中漫上兴致之色,泽西尔勾起红唇,感兴趣的问道:“他们都在说你杀了你师傅。”
仿佛点的火不够,泽西尔补充道:“传言属实么?”
“……”
宽敞华贵的船舱,凉风掀起帐幔。凝滞的气氛令青伶崩断了手中的琴弦,霎时间,曲声中断,舱内陷入死寂。
李宇将头转向泽西尔。
哥们,你一开口就把天聊死了…… ----
第四十一章
长吉山之所以叫长吉山,是因千年前的长吉仙而得名。它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整条山脉,据说长吉仙的故居便隐藏在此条山脉中的某一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与河流相伴,夏日晴空,山顶挺立的苍松,美。风雨绵绵,岸边亭中才子佳人含情对望的景色,更美。
如果不是与人起了冲突,李宇大概能坐下来好好欣赏这一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风景。
断掉的琴弦还残留余响,青伶抚过拇指上的血痕,忧心而紧张的注视眼前这一切。
河上的寒风吹灭了柱上的八角琉璃灯,青烟徐徐飘渺于无形,将本就不算明亮的船舱拨暗了几度。
无形的窒息感似乎抽走了空气,在无限寂静的舱内,耳畔只余雨水击打顶板的碎响。
表情平静的裴无极转开视线,不接这挑衅。他将目光落于二人中,脾性明显柔和许多的李宇身上。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如果我说我没杀死师尊,你会信么?
舱内静默无声,几人的发丝随清风飘动,裴无极眸色清冷,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李宇思忖片刻,随即回答:“我相信。”
根据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接触,他觉得对方的品性不像是人品败坏且不择手段的人,那位李盟主才像。
又是短暂的沉寂,一声自嘲的讽笑自舱内响起。
“没想到信我之人竟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
裴无极垂下眸:“可惜,你猜错了。师尊……确实是我杀的没错。”
帷幔外飘摇的雨丝倒映在裴无极的眼底,他的眼中却被一场烈火和鲜血吞噬。
三年前,二月十五,惊蛰
碧月山庄,太和殿
须发皆白的恩师颤抖着手,捂着心口上的利刃缓步后退。平时慈祥的双目在此刻变得不敢置信,那样的眼神,如刀般一点一点切开裴无极的心。
血的腥味致使呼吸都变得急促,裴无极看着恩师,再看着指尖上流淌的鲜红,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无极……你!”
恩师跌坐到八仙椅,长袖不慎拨倒了台上的灯烛,却看也不看滚落到角落里的烛台。
“……师尊,我不想的!我没想杀你!”
站在原地的裴无极终于找回了神智,意识到刚刚发生过什么,血丝爬上他的双目。
裴无极急步上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想拔刀!师尊!相信我师尊……”
“滚!!”
搀扶的手臂被袖袍打开,心口处的刀刃将胸前的衣衫浸透,暗红色源源不断在灰色长袍上扩散。白发老人目眦尽裂,蓦然经历背叛,面容瞬间苍老的十岁不止。
横倒的蜡烛火苗舔上柱边的帷幔,在两人身后烧了起来,席卷向上的火光照亮屋子,将面容照得血红而不详。
火蛇攀上木柱,舔舐窗纸,浓浓夜色自火圈里若隐若现,但屋内升高的温度却将室内陈设变得扭曲、狰狞、可怖。
“走水了!庄主的屋子走水了!”
屋外,下人的喊叫响彻长夜,裴无极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直至房门被人猛然撞开,小师妹“爹!!”的凄厉高喊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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