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旻将陆望安揽在怀里,一手轻轻覆上他的小腹,颇带着些期待地说:“待你之后月份大了、身子沉了,若想出去玩,我便用这个推着你去,省的累着你。” 前世全家去过的大型乐园里就会提供轮椅出租服务,傅旻见到有新手爸爸租了轮椅推着月份已然不小的太太,靠着天鹅湖边的木栅栏拍照。 他当时被弟弟拉着去排小火车的队伍,轻轻扫过一眼,只记得了园区简便的轮椅与二人脸上的幸福笑容。 如今,自己竟也有这样幸福的期待了,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不对啊,”陆望安挠挠头,“待月份大了......玉嬷嬷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傅旻是门外汉,虽然最近在恶补那本《生活常识与孕期护理大全》了,但总怕哪儿还有学不到的,便着急问:“玉嬷嬷怎么说的啊?” “玉嬷嬷说了到后期身子重了,就更要走动,才会好生些,还说我跟我父王一样都懒的不动弹,但越是这样越要走,那时候先皇都每天拉着我父王走起码两刻钟呢,”他顿了顿,将玉嬷嬷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十,“少爷啊,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傅旻:“......玉嬷嬷这是借你的嘴敲打我呢吧?” 陆望安得意地望着他,但笑不语。 “放心,”傅旻将陆望安抱得紧紧的,“你不爱走,咱们便不走,你觉得累,咱们便不动弹。” 平日里当皇帝实在是太累了,陆望安每每处理完了公事,都恨不得化成一滩黏黏胶,人生理念便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能站着那就一定不会走着,可以走着那必然是不会跑着。 当时玉嬷嬷跟他说,越是身子重、越要努力走的时候,他都要哭了:这都是什么样的人生疾苦啊?抱着个大西瓜还不够累?还得抽空就搬着大西瓜玩儿呐? 今儿师哥这一席话,让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转圜的余地,“怎么了呀?什么意思呀?” “我跟沈逸早商量好了,待到你发动,就立时为你剖腹取子,直接将开指之痛略过去。既然多走动是为了开指的,那就自然不用走了,身子沉了便好生歇着就是。” 沈逸跟自己说,其实生子之痛,痛不在十指全开真正要分娩的时候,而是在前头开指之时,另外,虽个人的体质不一样、生产时的情况也不一样,但是第一产程里出现意外的几率其实比第二、三产程高上许多。 而若是剖腹的话,几乎是属于将这三个产程浓缩成一个产程了,沈逸的意思是:他会在陆望安真正分娩前苦练技术,努力将剖腹产的时间控制在半个时辰以内。 所以综合来考虑的话,剖腹其实是更加稳妥的方式,安全,也省得陆望安受许多罪。 虽听闻后来刀口恢复与宫底按压也挺受罪,但已然是遇到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讲究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剖腹更有竞争力些。 但这个方式可把古代人陆望安给吓毁了,本还谈笑风生的一张红润小脸霎时廖白,哆哆嗦嗦地问:“剖腹?是将我肚子划开?然后把孩子拿出来吗?” 那我会不会死在这一遭里啊? 肚子都划开了,这大人还能活? 上次听说的给人开头还是开腹的是谁来着?哦对,是华佗,要这招真能行,那曹操至于斩了他? 除了这次外,就是什么民间传说里面恶婆婆为了抱孙子剖开难产新妇的肚腹、最终去母留子的事儿...... 陆望安明确地察觉自己全身发麻:虽然知道兄长和师哥绝对不会害自己,但说破天来这都是切肚子的险着,若不慎好心办了坏事可怎么办? 陆望安想哭。 “怎么了明月?”傅旻晃了晃陆望安。 陆望安扁着嘴,将自己的顾虑全部说给了傅旻听,说:“师哥,我就是害怕。” 傅旻哽住了,他不知道如何跟陆望安解释他与沈逸都来自于几千年后,在那个真实而非如这里一般杜撰而来的世界里,剖腹产手术寻常的不得了,甚至一个医生一天都可以做几台,迎接许多小生命来到世间。 在得知怀孕、又见他掉马之后,二人曾在寂夜里相拥、长谈,谈及那些甜蜜但似蒙纱的过往,也谈及抱憾分开两两难忘的曾经,最后抱在一起红了眼眶,说此生不再欺骗、不再隐瞒。 但穿书而来一事,非同小可,最起码,近期并不是坦诚的好时机。 想了半天,他只能选一个比较好让陆望安接受的说辞:“不要怕,不会要了你的小命呢,若是真有这样大的风险,我如何会答允呢对不对?” 陆望安点头:“对。” 但还是害怕。 傅旻想了想,又说:“沈逸曾经为你难产的族人行过一次剖腹手术,接生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待再回兴国,可以去看看。” 沈逸当时写信来说自己正观察男子产褥期,是确有此事:当时他误打误撞进了浥水寨子,路过正挣扎在第一产程的那个男子家门,听见了他惨叫声响彻整个寨子,彼时那人羊水已经破了十二个时辰有余,所剩无多,加上胎儿臀位无法扭转,是铁板钉钉的难产了,寨子里的稳婆束手无策,净手退了钱、出了门。 男子的伴侣跪在床边哭干了眼泪,家中的长辈甚至已经在开库房清点麻布了。 若非到了这样“死马当活马医”的程度,想必沈逸也是无法施行剖腹手术的。 最后手术很成功,只是碍于种种限制,可能术后伤口恢复不会很好,但一刀保下了两条人命,已然是天大的功德。 分娩男子的伴侣抱着孩子给沈逸磕头,拦都拦不住,直磕出来了满地的鲜血,之后他出门叩拜苍天—— 感谢老天赐了他们一个女孩子,便不用再经其生父这般难的分娩了。 傅旻将上头那些情况本本分分地交代给了陆望安听,怕他还是不信,便又补充:“当时沈逸完全是没有准备就上了场,现在人恢复地也还不错,只是你的族人没有月份比你大的了,这次就只能是唯一的经验,不过他会更加认真准备的,明月,你真的放心。” 陆望安这才是真的明白为什么师哥在自己说出怀孕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嗤笑自己,而是疯了一样地将兄长“请进门”了,本还以为是猜测兄长博览群书定能应付得来这样的场面,却原来兄长竟已研究过了他们族人的特殊体质。 不得不说,经过这样的开解,陆望安是真的有点放心了,要真说还有点不放心,那大概是—— “把肚子切开,得多疼啊?” 虽然师哥说了有麻沸散,但是他觉得开腹这样的程度,麻沸散管用不管用,那还两说,当时寨子里的人确实是走投无路了,痛与命相较,那定然是命比较重要。 但莫说自己如今才怀了三个来月,便就是满了十个月,那且还有的选呢。 自己是真的怕疼,若顺生更不疼些,那他大约会搏一搏,选顺生。 傅旻自然是了解陆望安,知道他被养得娇,冬天畏冷、夏日怕热,怕苦怕疼怕累,但兴王妃与薛诚已将人娇养了这么些年,没道理到自己手上就开始放养了。 他自然也是愿意好生将人捧在心尖尖上的,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只会一味地喂好话与他听,有些情况,提前知道利害未必是坏事,于是傅旻坦然:“疼,是肯定会疼的,但明月,这样更安全,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了。” 陆望安忧心地托起了下巴,“那我再想想。” “好,不急。” 说话间已经到了陆望安府上,前头一辆车上已传来了下马凳落地的声音,后头一辆马车上也传过来了沈逸带着他的大家伙下车的动静。 傅旻拍拍陆望安的屁股,说:“明月,你先下去。” 陆望安明显还没有在他身上待够,但是耳边传来车轱辘转动的声响,兄长已经往这边儿赶了,估摸着不瞬就会来打车帘儿,念及此才恋恋不舍地由人伺候着下了车。 彼时,三辆车内,便只剩傅旻一个“带伤带功”之人了,老贤王、肃王、陆望安、以及下头一溜下人都已经绕着他这辆马车围成了已个圈。 马车之外,沈逸推着轮椅在等“功臣”下车,脚趾头已经忍不住开始动工了:这么多人围观还得全须全尾地将这个“将死之人”演活了去,要多社死有多社死,哎呦呦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又犯了...... 傅旻一打开车帘儿——好家伙上车的时候可没见这么多人啊,如今竟有这么乌泱泱一片人在迎接他,晃得他眼底一黑,当即将车帘放了下去。 他不信邪,重新打开车帘儿一次:很好,奇迹并没有发生。 倒是老当益壮、眼神倍儿棒的老贤王开口了:“快快来人去接相爷下车,这是怎么话说的哦,怎么虚弱到连车帘儿都打不开了呀!唉呀呀这这这......” 傅旻:“......” 沈逸紧紧抓着轮椅,狠狠咬着嘴唇才能忍住不笑。 陆望安在人群中,不断点头附和着自己的皇伯祖,双手用力捂住嘴,憋笑憋得想死。 傅旻服了。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由着一群五大三粗的侍卫上手,四仰八叉地将自己从车上抬下来,又乱七八糟地将自己安排到轮椅上,他闭着眼睛假寐,唯有不睁眼看方能稍微减轻一点他的尴尬。 耳边不断传来大家的问候—— “相爷可还能支撑吗?” “若不能行,可定要说出来啊。” “待到回京,陛下必会与相爷加倍封赏,您可一定得撑住啊!” “相爷,相爷,可别睡啊!千万别睡!” 傅旻:“......” 该死,戏过了。 侍卫们担心那个身形孱弱的小大夫推不动身长七八尺的左相,便主动接过了轮椅。 这倒是正遂了沈逸的愿,别说是他,连陆望安都没心思抢着推轮椅玩儿了—— 听着前面那些担心傅旻当场驾鹤的声音不绝于耳,沈逸与陆望安磨磨蹭蹭走在后头,憋笑憋得直打摆子,压根推不了轮椅。 进府门直接去了备膳的花厅,这顿席备得简单,一来席上有个重伤中毒的大功臣,二来老贤王与肃王奔波一天,也确实是乏了。 陆望安按照之前安排将傅旻留在了这边住,席罢,两人对坐在圆桌旁,一人捧上了一碗鸭汤细面——傅旻为了全了这个“快死”的人设,拢共只喝了几口汤,陆望安为了表示自己忧心臣子、食难下咽,一顿席没吃几口,二人正凑在一起加餐呢。 现时傅旻的妆还没下,满脸的憔悴破败模样,瞧得陆望安又是一阵笑。 傅旻放下筷子,“笑吧笑吧,忍一下午了吧都,可给你和沈逸憋坏了。” “没有没有,”陆望安又重新拿起来筷子,“也没有很好笑。”
101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