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人是明堂高坐的九五之尊陆望安,更因为是他满心爱慕且相思入骨的明月奴。 沈逸实话实说:“生产这种事,谁也不好说,便是在现代,难产而亡的几率照样不低,要不然哪来的一脚踏进鬼门关之说,我只能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傅旻清清楚楚听着,但却不知道怎么答话。 沈逸说着就来气,他正儿八经救死扶伤的一个平头小大夫,如果他有错,完全可以用大晋律来制裁,而不是让他无辜地旁听完整场关于两个大男人掉马、怀孕、公开恋情、流泪逼问的四连苦情大戏。 “生产倒是离得远了,还有的时间好好筹划,关键是陛下的身子......嗨呀,我方才几次想说,都被你们打断了。” 傅旻木然抬头,显然还不能从上两个答案的打击中回神,“怎么了?” 沈逸掰着手指头数:“心内积郁、脾胃失和、气血两亏、阴虚火旺......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日子,怎将自己折腾成这模样?分明我去年过年给他把平安脉时还很健康。不过,都得算是小毛病,于常人,那肯定要不了命,只是活得不太舒坦,但他现在可怀着孕呢,万一是带不住胎,那可就......” 秉承着话不能说尽的慈悲心肠,沈逸换了另一个话头,“而且你也晓得,陛下有多不喜欢看大夫。” 这一点,傅旻自然是清楚的,太医院那群,基本都能算得上“吃空饷”了。 傅旻看着沈逸,眼里尽是请求,“尽力调养吧,陛下那边,我来去做工作。” 旁人说万句,大约也不如傅旻打一个手势来得好使,沈逸如今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小皇帝这样信任傅旻,五六年就给他捧上了左相。 傅旻自己有实力、有本事是一回事,怕还夹带着旁的吧,也怪不得小皇帝天天跑出宫到自家府上来、回回坐小亭子里发呆,那傅旻不就在亭子几步外的竹林里下棋...... 当时无知无觉,如今回头复盘一下,发现处处都是端倪。 沈逸:“那就最好,待他醒来我再去看看,应该还吃了旁的药,需得加减。” 傅旻也无二话:“嗯,玉嬷嬷可能带了药来。” “诶,子怀,”沈逸欠嗖嗖地凑过去,腮蛋子快贴到傅旻耳垂,“能不能采访一下,这左相变皇后,是什么感觉?是什么体验?” 傅旻脸离开两寸,又转头看他,眼里尽是“你想死为什么不直说”的疑惑。 “别这么看我啊,”沈逸委屈巴巴的,“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当时明月奴走的时候,你如何漏夜找我借酒浇愁可还历历在目呢。要说来,如今他怀有身孕且情况危险虽全仰仗你勤奋耕耘,但我刚刚自己静坐想了想,一来,你不知他是浥水族特殊体质,二来,你也不知原来小乐师就是小皇帝,三来,说起来还是他先甩的你......就,我觉得你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其实,你就算有错,也错得并不多。” 听了他叽里呱啦一大通,傅旻不为所动,“然后呢?” “然后我就是想问问,之后你们俩怎么办?是把他当小乐师,继续处下去?还是当成小皇帝,孩子生下来就一别两宽?” 当成小乐师的话,那就当真坐实了这幕后皇后的身份,说实话,挺考验心理强大程度的。 身高一米九,鞋码四十六的皇后......沈逸光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若是当做小皇帝的话,前头那些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就都算完?说着此生唯一,但换了个身份就完全另一个态度,那这爱情也太潦草了。 朝堂之上,低头不见抬头见,见的都是前男友,这样的尴尬都算轻的。关键是孩子呢?让亲生骨肉管自己叫大伯吗? 想想就觉得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傅旻自然也想得到这样的情况,便也坦然道:“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是一下子接受不太了,但并不代表着永远不能接受。” 他说着长长叹了口气,“一切以他意愿为准吧,他让我怎样做,我便怎样做就是。我总是听他的。” 朝堂之上听小皇帝的话,朝堂之下听小乐师的话,却原来听来听去,听的都是一个人的话。 “兄弟......”沈逸感触颇深地拍了拍傅旻的肩膀——不能怪他方才歪屁股,这哥们儿实在太惨了。 穿书一场,剧情蹂躏还不算,感情之路居然也这样波折,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安慰的话都说干了,沈逸搜罗不出什么新鲜词儿,想了想,试探开口:“要不你整两口吧?” 酒不是好东西,对伤口恢复也不利,但浇浇愁还是能成用,可能这大醉一场就想通了呢,想想子怀当时被甩,不也是喝了一场就振作起来了? 傅旻摆手,“饮酒误事,不喝了。怕他要找,酒气再冲撞了他。” 此话有理......都这样了还给对方想着呢,真是太爱了!沈逸再次觉得这兄弟是个真汉子,能扛得住事儿。 他想了想,又从荷包里掏出来一盒卷烟,抽一根递到傅旻手上,“来一根?” 这是他自己造的卷烟,但里头卷的不是烟叶,因为这个年代还没有烟草传入,所以里头卷的是茄子叶,茄子如今已经是平民饭桌上的菜,叶子好寻、造价不高,里头也有尼古丁,可以当做烟草平替。 二人上辈子拜职业所赐,都是会抽烟的:傅旻是因为接不住领导同志、客商乡贤的散烟会稍显不合群而学的,沈逸则是因为熬大夜要提神学的。 俩人本就没什么瘾,到这里又都没什么需求,便就撂下了。 茄子叶卷烟还是沈逸一时兴起搞的小发明,可做是做出来了,却一年到头也抽不了几根。 但是,他觉得傅旻这时候又愁、又累,没准需要这个,所以殷勤地掏了出来。 没料傅旻没接,还是摆手,“不抽了,他还怀着身子呢,一会儿叫我,来不及换衣裳。” 如今让傅旻抽烟的场景只有一个,那就是熬夜批折子的时候,毕竟抽烟这味儿不好闻,二手烟还会落到头发上、衣裳上,对身边人也不好,所以他只在独处一室、可以沐浴更衣再见人的情况下才会抽。 都不会让同僚吸二手烟,又哪儿舍得让老婆孩子吸? “也对也对,”沈逸比了个大拇指,“是我想得不周到。” 话刚说完,门口就响起了齐苍的声音:“相爷,陛下醒了,正寻您呢。” 这才睡了多一会儿? 傅旻忍不住叹气,沈逸方才便说他睡眠不济,没成想竟不济成这样子。 “我先去了,”他起身,跟沈逸知会了声,“你先歇歇,一会儿再过来号脉。”
第41章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傅旻听见齐苍唤,便快步赶到了屋内。 “没有,”陆望安皱眉坐着,“你怎么走了?” 傅旻蹲身在床头处,说:“去找沈逸问点事情。” 陆望安问:“是问我的身体吗?” 傅旻没有遮掩,点头,“确实太憔悴了些,乍见时都吓我一跳。” “倒也还好……”陆望安犹是嘴硬。 他打小身体就不好,被拘着吃了好多药,扎了好些针,以至于后来自己大了能做主了,最先要做的事便是拒绝看大夫。 小时候便知道是娘胎里不足而导致的身体孱弱,但不知真正的原因竟是因为父体产子。 他忍不住摸向仍很平坦、没有动静的小腹,无比希望这个小孩能够健健康康的,可别像自己那样受罪。 这个动作被傅旻看在眼里,心都要化了,说不出来的神奇感觉,那里……那里是他们俩的骨肉啊,奇妙又芃芃的爱意恣意生长,他也想摸一摸,但却忍住了,到底没有伸手过去,只是反驳:“怎么还好了?若真还好,玉嬷嬷又哪会随行而来?” 陆望安没说是来相看你的,毕竟母妃让玉嬷嬷跟着本就存了两个打算。 他只是嘴硬:“就是还好!成年之后,我就好健康了,极少生病了。” “嗯,”傅旻还想哄人睡会儿,便不与他呛声,只顺着他说,“还睡会儿吗?才刚躺下没几久。” “还想睡会儿,”陆望安点头。 他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熬出来了个头疼的毛病,现在头正疼得厉害。他近来入睡是难,但睡着了却也难醒,有些像是昏迷,但今日却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到底没睡踏实,傅旻一走他就醒了。 傅旻重新整理床铺,扶着他躺下,说:“那快睡吧,这次我不走了。” “你还会走,”陆望安笃定。 傅旻看向他。 陆望安躺在床上,仰颈看着傅旻道:“昨儿一整宿都在我这,你还没来得及去与现场其他人议事,还不知晓陆琰采取了什么动作。你不放心,你一定会去。” 傅旻被戳中了心事,他确实不放心。 但又未完全被戳中心事,如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不如眼前这人重要,兹要是答应了陪他,那便绝对不会走。 他苦笑,“说了不走,便不会走。” 陆望安却拧着脖子,说:“你来陪我一道睡。总归你也是十几个时辰没合眼了,难不成是铁打的人?” 傅旻刚待婉拒,便见陆望安又坐起来,眼见着上了脾气,“你就是不肯接受我,你明知我就是明月奴,却就是不肯接受我。” 是闹小性子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处,陆望安心里确实是害怕的,他见傅旻在靠近与远离之间不停地摇摆,忽而这、又忽而那,这太吊人、太吓人了,他怕他最终选择远离。 以君臣之礼为纲,以祖宗家法为义,从此二人间楚河汉界一划,过河兵卒一般再不回头。 所以,要逼他,逼他说“不会”。 君子重诺,大事之上师哥必不马虎,言必信,行必果。 果真,傅旻无奈地开了口:“我不是……” “不是?”陆望安乘胜追击,“那便过来陪我睡。” 傅旻知道若拒绝,会惹得人真上火,如今顾忌他怀着身子,也实在是没了旁的法子,只能点头,“且等我半刻,我忙碌一夜,还落了水,不洗漱的话脏得很,你先闭眼歇歇。” 这一下子给陆望安点醒了,糟糕,只顾着撵师哥上床,却忘了自己自打茶楼厥过去后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也未洗漱呢,“等等……我也没……” 傅旻见他当即起了身,动作还挺猛,想到沈逸方交待的低血糖的毛病,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忙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了,别下床了,我稍后打水过来。” 陆望安这才放心了。 看着傅旻离开的背影,他总不自觉想到在春和斋的日子,每逢下值,师哥便这样,从丙字一号到丙字二号,脱下绛色英武佩大綬的朝服,换成青色细布弓袋袖的常袍,在房中忙忙碌碌,做饭、洗碗、打水、拧帕子......
101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