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师,可是咱们源江府、甚至是整个曲海省,唯一一个曾任两朝太师的人!”说到这里,说书先生与有荣焉。 他一拍惊堂木,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徐公,源江府人士,自幼敏而好学,博闻强识,乡人以之为神童。公稚龄入府学,人皆以其幼欺之,时有同窗入室而来,见公手不释卷,戏之曰:‘黄口小儿,何不见竹马?’,公泰然答曰:‘书中自有趣,何必见竹马?’……后府学有试,公占魁首,诸生不服,得其卷而视之,皆愧惭,掩面而去,再无二议……” “学正闻此奇事,召公而来,三问三答,考校完毕,学正喟然叹曰:‘岂有天生麒麟子乎’?” “当是时,人皆称公为‘麒麟子’……” “只可惜,人有才,天妒之……”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公受大任而降世,亦受大任垂青之苦……” …… “……最后,徐公虽受多番磋磨,却始终坚韧不拔、固守本心,终于在众人冷眼中崛起,升为中书令,扶持末帝,传法天下,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讲得绘声绘色,而这种天之骄子堕落底层、尝尽世态炎凉,又凭着自己的努力重回巅峰、打脸趋炎附势之人的戏码,也得到了台下众人的纷纷叫好! 其故事之曲折、剧情之反转、爱情之感人,都让底下的人们听得如痴如醉。 说书人在台上讨着赏钱,而听众们还在为徐公错失的爱情惋惜不已,包括且不限于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热情活泼的边疆少女、为父报仇的冷艳刺客、击鼓鸣冤的柔弱孤女……甚至还有端庄美丽的南朝公主——天知道说书人是怎么把这两个完全不在一个时代的人凑到一起的。 然而说书先生把徐太师的感情经历说得有鼻子有眼,好似他亲眼见过似的,不禁让人信以为真。 茶楼里,坐在窗边的一个青衣道士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将赏钱放在桌子上,转身静静地离开了这里。 穿过热闹繁华的闹市,迎面而来的是一家书铺,上书三个大字——“三更斋”,有不少衣着寒酸的书生在里面走动。 “快,‘三更斋’新出了万谨言方公的诗集,据说把万公的诗都整合了一遍,是史上最完整的一版,晚了就借不到了!” 有两个书生匆匆越过青衣道士,飞快地朝书铺走去。 和厌恶诗词的雍朝太/祖相比,正朝太/祖对诗词无甚喜恶,只是他手下有大臣对诗词极为推崇,认为诗能言志,在大臣的建议下,正朝太/祖把作诗也纳入了科举范围。 于是,在雍朝被斥为“淫诗艳词”的诗歌,又重新登上了历史舞台,迅速地在正朝兴盛起来。 而万世通的诗,也像是被剥开石壳的珠玉一样,终于被世人挖掘出了它们的光彩。 青衣道士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砌成的路上,周围柳树成荫、郁郁葱葱。 走到清潭边,却发现这里竟然围聚着一群读书人。 原来是他们当中有人即将要入京赶考,于是众人在此送别。 “袁兄、乔兄,路途迢迢,此去珍重。”众人向即将远行的二位举子敬酒。 “哈哈,放心!我可没有如此文弱!”那被称为“袁兄”的黑面大汉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豪爽地笑道。 送别的人中,有一白面书生微皱眉头,有些担忧地说:“袁兄,我听闻此次春闱,恰逢戎狄使臣入京……那些戎狄向来野蛮凶残,你们到了京城,一定要小心谨慎……” 闻言,那“袁兄”当即眼睛一瞪、眉头一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些方外野民、昔年徐公手下败犬罢了,当我怕他们吗?” 白面书生无奈:“袁兄,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戎狄,已经和百年前不一样了……” 闻言,众人都有些叹息。 当年中原内乱,南北两朝相互征战,兵力疲弱,不料却给了戎狄可乘之机。 见中原衰败,戎狄卷土重来,再次大举入侵,想要一雪昔年溃败之耻,他们很快就打得中原节节败退。北朝软弱,只能割地赔款,北朝废帝甚至与虎谋皮,和戎狄合作,许诺北疆重地,一同攻击南朝。 而戎狄的加入,也使得南北朝末期的局势越发混乱。 如今正朝虽然统一了南北,继承了雍朝的领土,但疆域,却始终没有恢复到雍朝徐公执政时的鼎盛时期。 戎狄占据草原,已成气候,对正朝广阔肥美的土地虎视眈眈,只是依旧有些忌惮统一的中原,而正朝刚统一不过数十年,一切都在重新发展,虽然太/祖同样想要收复北疆的土地,但却也忌惮戎狄的强横骑兵。 于是乎,正朝和戎狄却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平衡中,虽然边境摩擦不断,但始终都是一些小摩擦,尚没有人来打破这个平衡。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平衡,终究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此次戎狄使臣入京,也许就是为了打探正朝的虚实。 “唉,”那“袁兄”大口喝下碗里的酒,就将酒重重摔到地上,遗憾道,“恨不能与徐、方二公生于同时,征战北疆,打得戎狄败退千里、再不敢犯!” “袁兄此言差矣!”他身边将要与他一同进京赶考的乔姓书生摇着扇子笑道,“难道如今就不行了吗?” “江山代有才人出,又怎可让古之圣贤,专美于前?” 听到这话,众书生纷纷振奋起来。 “乔兄说的是!” “昔日方公能弃笔从戎,我等又为何不可?” 于是,这一帮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便趁着临别之际,在柳下立誓,要为万世,再开太平。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光,那是对未来的期望。 也许这光芒,会在数十年后被残酷的现实和丑陋的欲望磨灭,但在此刻,在这些稚嫩的脸庞上,却依旧显得尤其珍贵。 离别在即,众人折柳相赠。 那“乔兄”抱着一堆折柳,突然促狭笑道:“依我看,当年徐公做过的最妙的事,莫过于到处去种柳树了……过去人们离别后,总会留下一堆光秃秃的柳树,自从徐公把柳树种满了天下,这道路旁的垂柳,就再没有秃过了……” 闻得此言,众人皆忍不住一笑,倒是把离别愁绪笑散了许多。 “诸位珍重,就此别过了!” “珍重!” 马车缓缓离开,在夕阳下离去,走向未知的命运。 新的时代,又将有新的人,和新的故事。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如同轮回。 但这些故事,都已经和道士无关了。 他已跳出了轮回。 青衣道士坐在柳树上,看着年轻人们依依惜别,又各自散去。 他伸了个懒腰,悠然地从柳梢上飘下。 现在,他终于能安静地欣赏一下清潭边的美景了。 然而道士才走了几步,便听到前方传来一个小女孩“呜呜”的哭声。 “你怎么了?” 那小女孩原本哭得正伤心,却突然听到上方传来声音。 她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她的眼前,竟出现了一个不似凡人的道士,青年样貌,却满头白发,一时竟让人猜不出他的年岁。 “仙、仙人……” 小女孩不禁看呆了。 “发生什么事了?”仙人弯腰问道。 听到仙人的问话,小女孩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了,她哽咽道: “我娘生了病,可是家里没钱,娘不肯去治病,现在病倒在床上……人人都说,我娘要死了……”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猛地跪倒在道士面前,不停磕头道:“仙人、仙人!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求求你了!” “起来吧。” 女孩被仙人扶了起来,仙人递给了她一张黄纸。 “将这张纸贴在你母亲额头上,她的病就会好了,拿去吧。” “谢谢仙人、谢谢仙人!”女孩激动地说道,她又要跪下给道士磕头了。 不料她却听仙人道:“不用谢,这可不是免费的。” “啊?”女孩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局促道,“可是我没有钱……” 怕触怒仙人,她忙道:“不过我可以做牛做马,报答仙人!” 那仙人笑了,眉眼弯弯,很是好看,只是笑中,似乎还有些无奈:“我可不要你做牛做马。” 他打量了女孩一眼,随即从女孩的发间,拿下了一朵绢花。 仙人说道:“就用这个来抵吧。” 这是女孩的母亲还能行动时,用衣服剩余的边角料为女孩做的,虽然不是很好看,而且也已经老旧了,但对女孩来说,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她眼里最珍贵的东西。 女孩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朵绢花,忍痛跟仙人做了交换: “谢谢仙人!” “不用谢,”道士笑道,“这只是一场交易,你不过是用了一样珍贵的东西,换来另一样珍贵的东西。” 道士摸了摸女孩的头,冲她眨了眨眼:“我可是锱铢必较的。” 作者有话说: “法度者,正之至也”出自《黄帝四经·经法·君正》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出自《孟子》
第323章 游戏 一百年过去了, 人类的世界经历了从统一到分裂、又从分裂到统一,但妖怪们的生活却发现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凌山虎们依旧是过去的模样,绞尽脑汁地学习人类的知识, 只是法家的崛起带给了他们新一轮的困惑和烦恼, 不少小老虎看着自己家里堆成山的儒家典籍,嚎啕大哭,等长辈们送来能堆成另一座小山的法家经典时, 他们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正太/祖即位后, 将徐覃在南北朝时期被废弃的变法之策重新从历史中翻了出来,推行徐覃的施政理念, 崇法抑儒,科举考试范围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上行下效,除了少数儒生,整个正朝都推崇法家学说,人人以学法为荣。 而这一重法风气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小老虎们花了几百年时间才啃下的儒家经典都白啃了,为了近距离了解人类,他们又要从重头开始学起法家理念。 无外乎好长一段时间,凌山省人都能听到山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幼虎嗷叫声, 个个嗷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嗷呜……呜……故当今之时, 能去私曲就公法者……呜呜……民安而国治,呜……能去私行行公法者, 则兵强而敌弱……嗷呜、呜……” 凌山深处, 王家小课堂重新开课, 除了小老虎们要继续在这里培训法家知识外, 其余大老虎们也被老祖宗王公给抓了回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乖乖坐到位子上,跟着小老虎们一起学习法家经典、推陈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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