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每天中午,都会来给徐覃送烛台。 送完烛台,林苏就没事干了。毕竟徐覃已经对他的叨叨叨免疫了,而且他也不好意思总在耳边打扰人家,徐覃可能也要参加恩科,乡试对徐覃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既然没事干,想到他还没有把潭县逛完,他就放下烛台走人了。懒洋洋地拿起折扇,去欣赏这原汁原味的古代风光去了。 想来有了烛火,徐覃也不会因为在昏暗地方看书而损坏眼睛了。 可惜他还是太天真了,他知道徐覃难搞,却不知道他居然这么难搞。 等林苏逛完风景回来,试试看这次能不能约到徐覃吃饭时,才发现这人又换了个阴暗角落待着。而他之前放的那盏烛台周围空落落的,光亮照了个寂寞。 好,林苏彻底和徐覃杠上了。 如果徐覃是一个真实的人,三番五次忽视林苏,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林苏也懒得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可徐覃并不是真的人类。于是,气恼之后,林苏就冷静下来了。 众所周知,在《第二人生》中,没有不可以攻略的NPC。 很不巧,林苏虽然大部分时间看上去很随和,但他实际上相当执拗。 而且,他还是个隐形(?)的肝帝。 于是他下午也不离开“三更斋”了,就跟着徐覃,徐覃跑到哪里,他就拿着灯走到哪里。 显然徐覃又屈服了。 纵然徐覃始终阴沉着脸,林苏却彷佛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无可奈何,甚至自暴自弃。 当然,也可能是他脑补过头了。 在书铺里,林苏也不好意思就看着大家努力学习,自己却什么都不干。于是他干脆开始练字。不论古今,一手好字,总能给批卷老师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而林道安的书法技能,只有一级…… 林苏拿起他新买的毛笔,蘸了蘸墨水,被染黑的笔尖一点点靠近洁白的宣纸。无暇的纸上出现了一个墨点,然后墨点又变成了一横……越来越多的字在上面出现。林苏照着他收集来的书帖,开始一撇一捺地练习。他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渐渐忘了周围的存在…… 徐覃彷佛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又彷佛没有。长长的刘海掩盖住他的神情,他慢慢伸出手,终于把书翻到了下一页。他站在那里,如同一棵干枯的树。 盈盈的烛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照在纸上,照在书上,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把它们和他们的颜色,也染成了午后特有的暖黄。 练完了一本字帖,林苏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看向徐覃。 徐覃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手上的书已经换了一本。 看着徐覃,林苏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他的刘海那么长,把眼睛遮得这么严实,是怎么看见书上的字的? 不过他没见其他人留过这么长的刘海,徐覃也不会告诉他,这个问题大概是没有答案了。 “道、道安兄。” 林苏压下繁杂的思绪,看向来人。 叫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少年。 这是林苏这段时间在“三更斋”熟悉起来的学子,叫黄洪。他是个农家子弟,常常在家里帮忙干农活,所以虽然身量不高,却很壮实。 他迟疑地看着林苏,有点想过来找他,但是目光一碰到徐覃,就像触了电一样,马上别开脸。最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苏。 原来不知不觉已到酉初(傍晚五点),“三更斋”该关门了。 林苏安抚地冲黄洪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向徐覃。 “徐兄……” 话没说话,徐覃像是怕他又开始不停地叨叨叨一样,快速推开了他,风似地越过案台,跑掉了。 今天又是没能约到徐覃的一天。 林苏失落了一会儿,又提起精神,跟黄洪他们一起去吃饭了。 众人去了林苏自己常去的那家面馆,林苏叫酒家上了几份阳春面,每碗都加了肉。 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大家也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酒足饭饱,就开始聊天,交流下自己学到的知识,或者向林苏请教问题,林苏自然来者不拒。这些人的家境微寒,也没拜个如李夫子一样学问好又不在意贫富的夫子,以林苏七级的“四书五经”技能,已经完全可以给他们当老师了。 “道安兄。”喝下一碗热汤,一个瘦高学子猛地放下碗,实在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气愤,义愤填膺道,“那徐覃这般无视你的好意,你又何必总是对他这么好!” “不过是一个奸生子罢了,下流的东西,竟还敢给别人摆脸色!” 正在交流的学子们都噤了声,这片角落顿时安静下来。 林苏也不笑了,反而皱起眉头:“薛兄,出生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事,而且以徐兄的才华,也值得我敬佩。” 这倒不是假话,徐覃在身世暴露之前,一直是隔壁县有名的神童,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还是案首,进了府学并受到了学正的赏识,学正曾多次当众称赞他,称他为“麒麟儿”。林苏还读过他的文章,的确行云流水,辞藻华丽,堪称锦绣。 这瘦高男子名唤薛兴修,听了林苏的话,越发忿忿。 眼看他就要口不择言,这时连忙有人出来打圆场。 “好啦,大家都是朋友,何必为外人起了争执。”又暗暗冲薛兴修使眼色。 薛兴修梗着脖子不理他。 那人只好无奈地朝林苏赔罪:“兴修心直口快,还望林兄不要介怀。” 林苏冲他摇摇头,眉头却不舒。 林苏与他们混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对徐覃的排斥。若不是林苏学识渊博,又愿意指点他们,而且脾气温和、待人以诚,明里暗里地接济众人,不然就凭林苏总接近徐覃,早就被他们列入拒绝来往名单了。 他想着该怎样才能让大家摒除对徐覃的偏见,心里又不免叹了口气,徐覃整天一副阴恻恻、拒绝交流的样子,嘴巴闭得像蚌壳,几乎让他无从下手。 他都死缠烂打那么久了,与徐覃说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徐覃就只说几个字。 薛兴修不说话,气氛有些僵硬。 虽然薛兴修的话让他有些不悦,但他的初衷毕竟是替他鸣不平。林苏叹息一声,知道这人既固执自尊心又强,只好先递了杯茶水过去,诚恳道:“薛兄待我一片好意,为我不平,我怎会不知?” “只是献帝燕妃生丹太子,武祖悯后孕荒帝,可见父母的品行,并不能代表儿女。” 献帝燕妃、武祖悯后都是雍朝之前的统治者。献帝是宣朝的末代皇帝,燕妃则是他的宠妃,两人荒淫无道、残害忠良,但他们生出的孩子丹太子却是个温厚仁善的人,可惜宣朝被两人败得太多,丹太子无力回天,后来诸侯叛乱,献帝让位给最终胜利的诸侯□□太子以身殉国。 宣朝之后便是武朝,武祖本是一边陲小镇的伙夫,靠着战功,被献帝封为诸侯,后来起兵,夺了皇帝之位,成了武朝开国之祖。武祖能征善战、知人善用,悯后贤良淑德,但生下的荒帝却心性残忍、横征暴敛,最后人民不堪其害,揭竿而起,武朝二代而亡。 胜利的农民首领成了文朝开国之君,文朝之后,便是雍朝。 “薛兄的好意我感怀在心,只是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林苏先递了台阶,薛兴修也不能无视,更何况他并不想和林苏闹僵。 纵然对林苏关于徐覃的看法有些不服,但他终究还是接过茶水。 薛兴修一饮而尽,心里不免又生了几分羞愧。唉,我明知道道安兄品性高洁,对那徐覃有些同情,又何必在他面前大吼大叫、贬低对方呢。 只可恨那徐覃太不识抬举。 想到自己与林苏的争执都来自对方,心里不免对徐覃又厌恶了几分。 道安兄根本不知道,那徐覃,就是一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终于多了一点点环境描写,感觉回到了小学写作文的时候,像挤快用完的牙膏一样,死命地挤句子,想要用上各种修辞手法…… 结果写得更慢了。
第16章 黑影 经了这遭,众人也无心情再高谈阔论,各自告辞散去了。 夕阳快要耗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了,它的余晖洒落在地上,渐渐被黑暗吞噬。街道上几家店铺早早地挂上了零星几个灯笼,灯笼外包着淡黄色的纸,晚风吹来,里面的烛火轻轻摇曳,散发着微弱光芒。 乔括走在了最后,他看着林苏欲言又止。 乔括是这群贫困子弟中难得的圆滑人,刚才也是他出来打圆场。 见乔括迟迟不出声,林苏忍不住说道:“乔兄,你有话就直说吧。” 乔括稍稍斟酌了下语言:“林兄,虽然刚刚兴修的话有些冒犯,但是也不无道理。我辈读书人最重清白,无论徐覃品德学识如何,有这样的父母,他的前途便已经注定了,不然他也不会连续两次乡试皆被黜名。” “林兄不要怪我说话难听,我们读书,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徐覃身世在府城无人不知,已受学正厌弃。与他走近,恐怕不会给学正以及各府清流留下好印象,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而且……“乔括踌躇了一会儿,委婉地告知林苏,因为他不加掩饰想要接近徐覃的行为,潭县已经出现了一些对他不利的流言。 林苏有些惊讶,这样都会有流言? 不过反正他都有个”狂生“名号了,再多些流言也无所谓了。 ”多谢乔兄告知。“林苏朝他拱手道谢,”只是人生在世,若总是活在他人的评判下,未免也太累了。我想与徐覃交好,只是我觉得他可交而已。至于他人想要评说,那就让他们评说去吧。“ 说完,林苏又潇洒一笑:”至于功名利禄,不过浮云而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毕竟我的目标可是修仙啊。 乔括喟然长叹:”林兄洒脱,我远不如也。“ 又苦笑一声:”倒是我功利了。“ 林苏却道:”我倒是觉得乔兄比别人坦诚多了。“ 很多读书人都很功利,却不会承认自己功利。 聊了会后,林苏发现乔括居然是一个难得对徐覃本身没有偏见的人,便忍不住向他安利:”乔兄有所不知,这次皇七子出生,圣上不仅增设恩科,而且大赦天下,徐覃的父母毕竟连罪犯都不是,这次恩科,恐怕会放宽对徐覃身世的约束,凭他的实力,中举的概率很大……“ 暗示乔括,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和我一起投喂,不,是交好徐覃吧。 乔括沉默了一会儿,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乔兄,别走那么快啊!” 看着乔括快步远去,林苏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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