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敛不认识他。 纪敛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认真观察一个陌生人,审视、警惕,满是防备。 贺铭沉怀疑,如果他现在靠近,青年会凭着自卫本能,毫不犹豫向他发动攻击。 察觉到这点,贺铭沉放弃了上去抱走贺笙的想法。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他知道纪敛不会伤害贺笙,所以不用那么着急从纪敛怀里抢走贺笙,而且,他也没办法现在就抱走贺笙,此刻的纪敛像极了一只护崽的鸭妈妈。 “贺先生,您可要帮小少爷讨回公道呀,纪少爷他趁您不在的时候欺负了小少爷……”短暂的愣怔过后,孙兰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打破了莫名僵持的沉默气氛。 出于她在贺铭沉小时候照顾过贺铭沉的情分,贺铭沉一直很信任她。 贺铭沉的情绪从不外露,她习惯了贺铭沉的冷漠,她的问题没有得到贺铭沉的回应,这在她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在不确定贺铭沉听到了多少,知道了什么的情况下,她只能将最大的筹码扔了出来,将重点从她转移到纪敛身上。 贺铭沉的视线没有从纪敛脸上移开,闻言没有露出一丝惊愕,只淡淡问:“哦,他是怎么欺负贺笙的?” 贺铭沉的无动于衷让孙兰淑费解和不安,焦急道:“我有证据。” 贺铭沉:“什么证据?” 孙兰淑:“我拍了视频,我……” 贺铭沉眸色冷厉,阻止了孙兰淑剩下的废话:“你在清楚纪敛欺负了贺笙的情况下,不保护贺笙,不及时告知我,反而拍下视频留作证据,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孙兰淑:“……” 孙兰淑脸色发白,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根本没有想过,贺铭沉的重点会落在这里。 贺铭沉不该在知道贺笙被欺负的第一时间就找纪敛算账吗? 为什么还要追问她的目的。 她能是什么目的,她从一开始就抱着抓住纪敛的把柄好让纪敛对她唯命是从的打算。 这个原因她敢说出来吗! 再深究下去,贺铭沉迟早会知道她做过的事情,知道她是欺负贺笙的头号元凶。 “我、我是担心您不相信,所以才会录下视频。”孙兰淑努力组织着语言,磕磕巴巴解释,“我也想告诉您,但是纪敛威胁我,我一个佣人,哪敢跟主人叫板啊。” 孙兰淑想清楚了什么,再开口时突然有了底气:“贺先生,您是不知道纪敛有多过分,他趁您不在,私自克扣了小少爷的食物,我反抗了几次,他依然我行我素,我担忧小少爷,给小少爷点的外卖全部被他抢走,我今天原本想去市区采购点食物,给小少爷补补身体的,他又偷偷给轮胎放了气……” 孙兰淑越说越生气,表面是在为贺笙发声,实际是在为自己讨回公道,倒豆子似的将她能想到的罪名全部安在纪敛身上。 她相信在她长期的打压下,贺笙不敢反驳她的话,她刚才跟贺铭沉打小报告,贺笙不是也没什么反应吗,所以她才敢当着贺笙的面颠倒黑白。 她现在只懊恼,纪敛没有打过贺笙,她要是有纪敛打贺笙的视频证据,也就不用愁怎么让贺铭沉重新信任她了。 贺铭沉没有打断孙兰淑的喋喋不休,也没露出孙兰淑想象中应该会有的表情,他专注地凝视着面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青年。 纪敛安静的过分,也平静的过分,冷白的脸在车库的白灯衬托下,面部轮廓仿佛镀了一层银色质感的釉,浓密的长睫没精打采地垂下,一副蔫蔫的样子,他像是没听到孙兰淑的话,没做出反驳,又像是默认了。 回国那晚,在车里看到了别墅内的撕扯画面,贺铭沉头一次体会到世界观炸裂是什么感觉。 等他回过神来,司机已经听从他的命令,调转车子停在了离别墅稍远的地方。 贺铭沉花了点时间缓冲与思考,还是没有决定回别墅,他肯定,现在回去,他想知道的真相会离他远去。 因为纪敛和孙兰淑奇怪的改变,贺铭沉开始重视起了两人。 他让萧默借着看望贺笙的名义,在别墅内的隐蔽角落安装了监控。 这几日,贺铭沉特意暂停了工作,住进了旁边的房子里,一边观看监控,一边留意别墅内外的动静,也因此,他现在才能知道孙兰淑的话有多少真实性,知道纪敛不像孙兰淑说的那么坏。 贺铭沉眉心微皱,不明白纪敛为什么不解释? 纪敛垂着脑袋,紧紧抱着贺笙,仿佛是在向怀里弱小的小孩求助,这副样子反倒更像那个被欺负的人。 贺铭沉莫名觉得这样的纪敛很可怜,让人想怜爱。 察觉到这一想法,他有些诧异,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与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不一样,纪敛内心十分平静,因为,现在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 纪敛在穿来的第一天就做了最坏的结果,并且决定走一条险路。 他是故意激怒孙兰淑的,之前也是故意演戏给孙兰淑看,让孙兰淑以为他很怕贺铭沉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纪敛想的是,即使他能够销毁孙兰淑那些证据,原主对贺笙的伤害已经造成,他无法抹掉原主给贺笙带来的伤害。 他没办法跟贺笙还有贺铭沉解释,他不是原主,他不觉得他们会相信他说的话。 作为占据这个身体的代价,他可以替原主背下这个锅。 他特意查过,如果贺铭沉要告他,他顶多坐几年牢,等出来后再好好生活就行了。 再艰苦的环境纪敛都待过,他根本不怕蹲监狱,在他看来,监狱生活对他来说更像是天堂,有吃有穿还可以学习,最重要的是,他在里面待个几年,还能帮他避开书中的后续情节,他可不想应对纪家那群人,以及原主的原生家庭。 他从来就不擅长应付这些,更别提是陌生的家人了。 孙兰淑根本想不到纪敛会做这样的打算。 她有句话说得没错,有着极端想法的纪敛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纪敛在平静地接受惩罚,一如以往每一次,那些毫无感情的长辈们落在他身上的责难一样。 贺笙紧抓着纪敛的肩膀布料,视线在三个大人身上来回逡巡。 他敏感地察觉到纪敛的状态不对劲,内心焦灼,情急之下,冲孙兰淑吼道:“骗子!” 在场三个大人皆愣住。 贺笙小拳头捏紧,眼睛通红:“你说谎!小爸才没有欺负过我呢!”
第9章 贺笙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关于母亲的多少记忆,他只记得女人温暖的怀抱和那一声声充满爱意的宝宝,而真正对亲人这个词有实感的却尽是让他不开心的回忆。 小孩子最是敏感,也比许多成年人心细,就如贺笙,他能察觉到贺家长辈们对他的排斥。 贺笙从前不懂,为什么爸爸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些叔叔婶婶们会对他笑脸相迎,爸爸一离开后,他们就会翻脸不认,他们的小孩总是私底下叫他小野种。 直到保姆阿姨给他解释原因后,他才明白那些长辈们为什么不喜欢他,也知道了小野种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不是妈妈的孩子,也不是爸爸的孩子。 因为他的存在会抢走那些人最宝贵的财产。 保姆阿姨说他是小偷,他很难过,也很委屈。 他没偷过东西,以后也不会偷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想告诉爸爸,他不想要那些东西了,他们能不能不要讨厌他,不要把他从爸爸身边赶走。 保姆阿姨跟他说,爸爸的工作已经很忙了,他要是再给爸爸添乱,爸爸会不喜欢他。 贺笙亲眼见过贺铭沉的疲惫,他不是百分百相信保姆阿姨的话,而是相信贺铭沉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给爸爸增加负担。 他知道的,爸爸为了让他留在爸爸身边,用了很多努力。 他要当一个乖小孩,让爸爸更喜欢他,这样爸爸的坚持才有意义。 因此,他一次都没有跟贺铭沉打过小报告,他可以忍一忍的,忍到他长大了,他就有能力对付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了。 每晚入睡前,他都会祈祷,希望能快点长大,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睁眼就成了大人,但他又不希望那么快长大,那样爸爸就会变老了。 贺笙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很久,才能看到曙光,没想到,那抹曙光那么快就照到他的身上了。 他要抓住这抹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光,不能让他溜走。 保姆阿姨有些话没有说错,小爸以前的确欺负过他,可是,现在的小爸很好啊,他喜欢现在的小爸。 他不希望爸爸误会现在的小爸,所以,他对爸爸说谎了。 话一旦说出口,那些积压在心底的难过都能轻松地宣泄出来。 贺笙不肯离开纪敛的怀抱,死死抱住纪敛的脖子,一边哽咽着,一边磕磕绊绊地将孙兰淑对他说过的话说给了贺铭沉听。 纪敛侧对着贺铭沉,在贺铭沉看不到的角度,他的掌心缓缓抚过贺笙的脊背,安抚着哭泣的小孩,也是想将掌心的热度传递给小孩。 在贺笙说话时,他的头埋得更低,额头轻抵在贺笙的小脑袋上,覆在贺笙耳边低声道:“宝宝,你很棒。” 贺笙内心触动,小拳头捏得更紧,说话不再磕巴,逐渐增加了底气。 听贺笙说孙兰淑掐得他好痛时,贺铭沉眉心紧蹙,冰冷视线如刀般扫向已然吓得面色发白的孙兰淑。 “不、不是这样的,事情跟他说的不一样……” 贺铭沉:“你的意思是,贺笙小小年纪就会说谎了?” 不断蔓延的泪水骤然停止,贺笙眨了眨眼睛。 雾霾渐渐散去,清晨第一抹阳光穿过顶棚缝隙,洒入了他的眼里。 保姆阿姨常常跟贺笙反复念叨,她在爸爸小的时候照顾过爸爸,对爸爸有莫大的恩情,相当于爸爸的第二个母亲,贺铭沉会不听母亲的话,转而听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的话吗? 长期的洗脑让贺笙相信了这些话。 但,爸爸的反应和保姆阿姨说的不一样,爸爸是相信他的,爸爸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现在不仅有小爸的支持,还有爸爸的支持。 孙兰淑没想到,贺铭沉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的一切解释在贺铭沉眼里,只不过是可笑的垂死挣扎罢了,在耐心听完贺笙的倾诉后,贺铭沉不给孙兰淑解释的机会,直接让助理萧默带走了孙兰淑。 孙兰淑离开后,贺笙没有完全放松下来,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他依旧抱着纪敛的脖子,将小脑袋埋进纪敛的肩窝里藏了起来,俨然一副全心信赖的样子。 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纪敛抬起了头,看向贺铭沉。 “我们谈一谈吧。”贺铭沉声线平稳,却让人无端听出了山雨欲来的感觉。
155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