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莺顿时明白了,原来是羽篁喜欢。 也不是,他可从未说过不喜欢。 听闻儒林山来了一个小师弟,众人都要跑去看。他天生就是练武的奇才,不仅样貌好,连学识也修得极好。邱静不在,暂时由大师兄陆承吉看守山门。 这日他带着羽篁进了山门,向各位师兄奉了茶,叩头后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没有来。 那人便是岑如颜。 他是个练剑的呆子,虽然入儒林山已经是第九个年头,可剑法还是不及其他师兄弟。 他少年十三便来了,如今二十二,什么成就也未达成。于是整日待在后山,修心修剑,练心法。羽篁在儒林山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师兄的道号,从心。他们嘲笑从心,说从心从心,从新开始,从头再来,他是个笨蛋。 羽篁年纪小,心思很重,比同龄人成熟。做起事来像大人,对比其他师兄,他反而更有长辈的风范。 山中弟子不知羽篁是何身份,只知他们的代理掌门邱静十分看重他。还将独门心法传给了他,这小子也争气,学了两个月,竟然都会了。 至此,这些简单的心法秘籍再也不能满足他。他想要变得更强,于是打算闭关修炼,去了后山。这一去,就碰上了那个练剑的呆子。 师兄们知道他要去后山的时候,便警告他。 “阿岂,后山有老虎,千万去不得。” “阿岂,后山还有一个怪人,你去了,会被他无聊死的。” “阿岂,你要是上去了,师兄们想你了怎么办?好多招式都没学会,看不见你,可怎么学啊。” “是啊是啊,阿岂,你不在,师兄们好生无趣啊!” “阿岂……” 他闷声不响,一句话也不回众师兄。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不爱说话,便都宠着他。 那日春雨,漫山开满了桃花。花苞绽放,多到枝条上都被厚厚盖了一层。从山上往下眺望,脚底便能踩到云雾。 他在山崖的断峭旁,看见了手持桃花枝条的岑如颜。就是师兄们口中的那个怪人,练剑的呆子。 盯了一会他练的招式,还是入门那几套。并且,有些根本就不对,招式和心法都是错的。 第一日,他轻轻瞟了一眼。 第二日,他直接无视那人。 第三日,他再次无视。 第四日,那个呆子换了桃花枝,这回用了真的剑。 第五日,他听见呆子挥剑的声音不一样了,他貌似参悟了心法。可招式依旧不对。 直到半月后,桃花渐渐被山顶的风吹得四处飘荡漫天飞舞起来。 呆子练着练着停了下来,他仰头看着桃花,伸手携着风,用内力推起一团在剑尖上,最后将其斩下。 错了,又错了! 羽篁站在他的身后,心里暗暗地想着。 这一招叫做移花接木,他使得招式是错的。 不料,那呆子看着桃花落下,忽地肩膀抖动,而后抱头蹲下。 他难道,哭了? 羽篁站了会,看了看他的背影,最终抬脚走了。 真是个怪人。 他这样想着。 又是一日,终于在岑如颜错了好几招的时候,羽篁忍不住了。他走上前,一把抓住桃枝,道:“错了。” 他个子比岑如颜高,站在他面前时,岑如颜平视着前方,只看见他的身前的衣襟。 他发懵似的仰起脸,观察了一会儿,道:“嗯?” 羽篁带着他的手,将他的手与桃枝一起握紧,给他正确示范了一下秘籍招数。岑如颜瞪大眼睛,看着招数恍然大悟,原来他想了许久的秘籍,竟然是这样的。 “会了吗?”羽篁清冷的声音响起。他再次看向岑如颜,那张白净的脸上,表情可爱极了。 他点点头:“嗯!” 自那日后,羽篁每回经过山崖边就会上去指点一二。一来二去,这个所谓的怪人在他的指点下武功突飞猛进,居然小有学成。 羽篁感到十分满足,凿了石头做成石桌,闲来无事便坐在哪里喝茶看他练剑。 长此以往下去,他待在石桌上的时间,渐渐变得多了。 呆子偶尔会说话,跑来问他,下一招该如何。羽篁原本话少,却被他带得多了起来。 练剑时,岑如颜会问,“阿岂,这样的对吗”。 背心法时,岑如颜参悟不透,便去林中的小竹屋寻他。 后来日常生活,也会跑去找他。 羽篁熟悉了他在身边的日子,看不见他的身影总是去找他,一定要让他待在自己身边才能行。 后来,山下来了信,要让羽篁下山一趟。陆承吉说,在儒林山学了这么久,该下去历练历练了。 羽篁要走了,岑如颜站在那颗已经掉完花瓣郁郁葱葱的桃花树下看着他。 “阿岂,你要走了吗?” “嗯。” “。” “……” 蝉声沉落,日头像个巨大的圆盘,烧得火烫。 羽篁看着他双眼底折射出来的金色光芒,猛地睁眼,绚丽夺目,岑如颜像那轮落日一般,刺得他眼睛生疼,鼻头微酸。 他慢步走近,弯下腰与他两眼对视,第一次冷峻的脸上牵起微笑,对他说道:“师兄,跟我下山吧。” 他把人带下了山,众人一见都十分的震惊。 “阿岂居然把呆子带下山了?” “岑如颜竟然肯下山了!” “天啊!” “苍天啊!” “师兄下山了!” …… 可,下山之路岂是一帆风顺的。 他们遇上了盗贼,羽篁对他说“师兄练了这么久的心法,是不是该让碧洗剑开开荤了”。 岑如颜点点头,当晚就将盗贼抓捕。 采花贼,小偷,江洋大盗,杀人放火的,一路走来,都被他们承包了。 直至走到了扬州,听闻了相思子窟窿头案。 岑如颜有了下一个目标,他追着线索来到了苗疆,枫花林。 羽篁总是抱着手在他身后看着他与贼人缠斗,他一边欣赏自己教出来的人,一边心中萌动。 他打赢后笑着回来找他,每每念他的名字,问他刚才那几招好不好。 “阿岂,这样对吗?” “阿岂,我进步了吗?” “阿岂,刚才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岑如颜在苗疆的时候对他说,前面关山道是自己的家,邀请他去自己家做客。 不料,那关山道是他家,也是羽篁的家。 他的身份是个秘密,只好找了些借口住进了客栈。 白日出门去查相思案的时候,陈媛媛认出了羽篁。于是尾随俩人,直到到了枫花林。岑如颜性格很软,有些依赖羽篁,他看了半响又回来寻他说话。 “阿岂,我好像闻到一股臭味。那些女子是都中了相思子的毒,才被人吸干精血的吗?” 羽篁点点头:“嗯。” 他实在没什么头绪,便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落叶发呆。又开始了,他只要一想事情,就会蹲着纠结很久。这背影,同见到他的第一次一样。 他垂下手,枫花林的落叶沙沙作响,一眼望去连成一片红。不知不觉,已经与他在一起呆了一年之久。 羽篁抬脚走过去,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垂眸道:“师兄。” 岑如颜站起身,思绪被拉回来,转头碰到了羽篁的臂膀。 “阿岂,你又长高了。” 他嘴唇微动,盯了会他的头顶,道:“是啊。” 岑如颜仰起头,硕大的眼睛眨了眨,空中一直掉落着枫花树的叶子,正巧一片红叶飘在了羽篁的头顶上。 他踮起脚,伸手替他摘下红叶:“阿岂,落叶。” 羽篁淡色的眸子收紧,弯下脖颈,吻在了他的脸颊上。 岑如颜拿着落叶手微微颤抖,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阿岂?你——!” 树后有脚步声,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陈媛媛绿色的裙角露了出来。 她疯了一样,大声喊着,表情狰狞。 岑如颜慌了,反手给了一个耳光。 她扬言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堂兄是个断袖。 羽篁似乎在岑如颜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道:“你想我消失的话,我现在就走。” 陈媛媛已经哭喊着四处乱窜,她受了刺激,理智荡然无存。 岑如颜看着自己发麻的手心,这一掌打得很用力,可心里,远比自己打他的还要疼。 他后悔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从未这样想过。 可陈媛媛还在喊叫,官道好像有人来了。如果再不制止陈媛媛,那么他会让整个儒林山蒙羞,让小师弟背负一个喜好男色是个断袖的枷锁。 他狠下心,双眼通红,对他吼道:“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羽篁走了。 他跑去拽陈媛媛,不料她一剑将自己的肚子捅穿了。 就在此刻,他闻见的那股气息扑面而来,北野狐来了。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护在身下,可就在这时,事情反转了,陈媛媛替他挡了一掌。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要救陈媛媛,他麻木了,脑子一片空白,拉着陈媛媛的尸体不停的走啊,走啊。 天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头好晕,身上好疼。 全是血,他身上的血,竟比地上的叶子还红。 他倒在地上,气息微弱,攥紧了碧洗剑,嘴里唤着那人的名字。 “阿岂…” “阿岂,对不起…” “阿…岂…” 羽篁来了,他看着陈媛媛的尸体,再看向岑如颜,疯了。 岑如颜的脸,不见了。 他抱着岑如颜的尸体去了洛川,想要哪里的济世水保存尸身。 他要复仇,要杀了北野狐。 …… 欧阳睢坐在马车上叼着狗尾巴草打盹儿,听见刷地一下,有什么飞了出去。 一道黑影,和另一道黑影。 跟着,那条鸢尾花小路,渐渐走出来两个人。晏江澜抱着柳飞莺,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柳飞莺被放了下来,看样子是有些紧张的,想起他走进去的样子,问道:“公子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吗?” 他点点头,踏上了马车:“好了。” 欧阳睢再看自家主子,神情淡然,冰冰凉凉的,一副不想跟他搭话的模样。他咬咬腮,心想还是算了,问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于是道:“主子请上车。” 晏江澜瞟了他一眼,脸色更难看了,转头就上了车。 欧阳睢眉间微微紧绷:我这是,做错了什么吗? “回客栈。”晏江澜在里面道。 欧阳睢跳上马车,抓起缰绳:“是!” 他只不过是个驾车的而已,至于用那种吃人的眼神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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