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沈莳摇了摇头。 如果管家真是凶手,那么“密室”就是他走得最失败的一招棋了。 事实上,作为郦家大宅实际上的二把手,在郦员外卧病在床、甩手不干了的时候,他可以利用大量的资源,差遣任何人去他想让对方去的地方,有一千一万种更妥当的方法处置三小姐的遗体,而不必使用“祠堂密室”这么个让自己成为第一嫌疑人的愚蠢方案。 “没错,所以这密室不是管家干的。” 吴景澜微笑着同意道。 沈莳再度挑眉。 ——吴景澜让他不必在意失踪的锁头,又不像是管家监守自盗搞出来的假密室…… 他歪了歪头,“这么说,破解‘密室’的关键,不在这道门上啰?” “嗯。” 吴景澜也没刻意卖关子,“进去看看,你或许就明白了。” —————— 祠堂里没有光源,沈莳从背包里摸出两支冷光棒,一支扔在了门口,一支扔在了棺木旁边。 这个空间呈正方形,单面墙的长度约为六米,两支冷光棒已足够照亮整个空间。 设置好照明之后,沈莳才开始检查这间“密室”的内部情况。 在出事以后,管家就命人迅速清理了祠堂,将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郦家大太太的棺木,还有各种葬仪用品,甚至包括灵堂里的一切布置全都撤掉了,最后只剩三小姐支离破碎的残躯,以及一口临时赶制的薄棺材。 沈莳先去检查两扇窗户。 两扇窗户位于祠堂的东西两面墙的正中央,呈正方形,边长约六十厘米左右。窗户没有镶嵌玻璃,也没贴上油纸,只密密地安装了长条形的铁栅栏,像极了牢房里的护栏,栅栏间的间隙目测大约只有七或八厘米,即便是身材纤细的小姑娘——比如三小姐,也钻不过如此狭窄的缝隙。 沈莳打着手电筒,逐一检查每一根铁栅栏,特别是上下两处接口,看看有没有被人卸掉又重新镶嵌回去的痕迹。 毕竟利用窗户出入密室也是侦探小说的常规操作了。 简单的入门诡计比如:利用栅栏的特殊花纹,切断栅栏后再很有技巧地重新焊接回去;或是直接将整个窗框拆下来,行凶后再装回去等等。 到了后来,又在这些基础手段上衍生出了高难度的花样。 比如窗户栅栏本身是内外两层结构,其中某一层可以旋转,当它转到特定角度时,图案就会形成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的空隙;或者栅栏本身是某种记忆合金,可以在A温度下变形,在B温度下恢复原状;再或者它由某种熔点很低的金属制成,用电热刀就能轻松切开,等杀完人之后,再稍稍加热并“黏”回去就行了等等…… 但就沈莳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上述那些经典的物理手段似乎都没有在这两扇窗户上实施过。 虽然经历了百年时光,但那每一根栅栏仍旧十分结实,没有拆卸或是焊接的痕迹,更不像是使用某种性状特殊的金属制成的。 沈莳左右徘徊了好几圈,终于得承认,密室的突破点也不在这两扇窗户上。 他只得转而寻找其他线索。 —————— 根据管家讲述的现场情况,这个房间曾经被人洒满纸钱后又泼满鲜血。 杂物可以搬走,但墙壁和地板处沾染的血迹却很难轻易清除。 沈莳遂在屋中仔细找了找,希望能找到当年残留的血迹。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毕竟他们探查的这幢大宅是货真价实的废屋,案发时间距离现在已有近百年,长时间无人料理的祠堂自然逃不过岁月的摧残,此时墙壁上、地板上到处是难以名状的污渍——成片成片黄紫灰黑的斑驳霉斑、雨水混合灰尘干透后的污痕,甚至还有草籽在缝隙里生根发芽,硬生生把地板撑得翘起开裂的部位。 就凭沈莳对痕迹学那半桶水的了解,他实在分不清楚哪片污渍是当年案发后留下的血迹,哪片又仅仅只是时间在此地刻下的烙印而已。 沈莳:“……” 看来从血迹分析疑点的方法也是行不通的。 他将目光转向房间里唯一的一样东西——那具装了三小姐遗骸的棺材。 “……好吧,我最讨厌的环节来了。” 沈莳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 从第一场真人剧本杀开始,他就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凶案和尸体,生生把他从高中生物课上连青蛙都不太忍心下刀的文艺青年逼成了敢给最惨烈的尸体搜身的粗神经。 但即便这样,这回沈莳要去检查的是一具死了好几十年的木乃伊,还是很挑战心理承受力的。 他拉着吴景澜来到了三小姐的棺木前。 正如沈莳在监控影像里看到的那样,女孩儿幼小的躯体被分割成十多块,放在了一具小小的棺木里。 其实原本以郦家的财力,不可能给嫡幺女用这么一口一看就做工十分粗糙,木材也绝对说不上好的薄棺的。只因三小姐去世得突然,死相又如此骇人,管家八成是觉得不能就这么任由尸体散落着,才差人临时买来一口棺材,将她的遗骸安置在其中。 既然是匆忙找来的成品棺木,自然就无法要求质量了,只能凑合着用。 沈莳低头,忍住不可控的生理性的恶心感,强迫自己仔细观察三小姐的尸体。 棺材里的尸体纤细而枯瘦。 或许是凶手嫌死者的衣物碍事,在分尸时就脱掉了女孩儿的衣服,放在棺木里的尸块没有衣服,像医学院解剖中心的教具般,一块块拼接成了一个人形,部件相当完整,唯独缺了颗脑袋。 三小姐的尸体已经革化,软组织干枯萎缩,在骨头表面形成一层柔韧的灰黑色薄膜——虽没有烂成一具枯骨架子,却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块骨头的形状。 另外,沈莳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情况。 想必当初管家指挥几个仆佣从祠堂各处收集三小姐的遗骸并将其收敛入棺时,应当是像拼图一样,一块一块地放进去,拼成一个人的形状。 可在百年间,三小姐的尸骸慢慢脱水,软组织严重萎缩,使得尸块与尸块间的缝隙大得明显有些不自然,反倒令人愈发容易注意到骨头的切口。 沈莳学着吴景澜先前的样子,拿起三小姐枯瘦干瘪的右腕。 这是沈莳第一次摸到革化的尸体。 那触感,实在是特别到他此生都不大想感受第二次。 三小姐的右腕很轻,摸上去干燥、粗糙而又带着点微妙的韧性,细细的桡骨和尺骨断端支棱起来,从皮肤未曾包裹的伤处刺出,呈现出一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灰褐色。 沈莳仔细地观察切口的情况。 软组织萎缩了看不清楚,但骨头的断面平整且利落,应该是用某种很有些重量的宽刃锐器给切开的。 “吴哥,你觉得分尸的工具是什么?” 沈莳抬头问吴景澜。 吴景澜回答:“我猜应该是斧子、砍刀或锯子吧。” 沈莳摇了摇头,“骨头断面没有锯子特有的‘W’状纹理,我觉得不是锯子。” “嗯,有道理。” 吴景澜笑道:“那就是斧子或是砍刀一类有些分量的刀具吧。” 沈莳:“……” 他倒是见过九个地缚灵中的某“鬼”手里拿着类似的刀具,可那不能作为指认谁是凶手的证据。 毕竟若是有心,搞一把斧头或是砍刀根本不是难事,要解开三小姐的死亡真相,首先还是得先找出密室的成因。 “对了,这条绳子。” 沈莳轻轻拨弄了一下挂在断腕上的那条霉烂的红绳,“这应该是保姆秦嬷嬷编的那条吧?” 吴景澜点头。 “可她明明说过,她当时把绳子系在了三小姐的脚上……” 沈莳抿了抿唇,“难道说,是凶手将它从三小姐的脚上摘了下来,再戴到了她的手上?” 吴景澜:“嗯,确实有这个可能。” “可是为什么呢?” 沈莳歪了歪头,甚感迷惑: “这么细一条绳子,不管是在脚上还是在手上,都不会影响凶手杀人分尸吧,为什么非要移动它不可?就凭尸块手上一条红绳,也不可能搞出什么密室操作呀!” 对于沈莳的疑问,吴景澜只笑了笑,并没有吱声。 于是沈莳只得继续自己琢磨。 棺木里的尸块分解得很碎。 她的四肢被切成了小块状,从骨头的长度来看,每一块的大小都不超过成年人一个巴掌的宽度。 两条大腿更是整齐地砍成了一截一截,每一段的长度都十分均匀。沈莳脑补了一下它们“新鲜”时的状态,估计就跟超市冷柜里卖的成品肉排差不多。 而三小姐的身躯被截成了三段,胸口一块、腹部一块、盆部一块。 即便软组织已革尸化,被皮肉包裹住的胸、腹、盆腔仍然有相当的体积,每一块长宽都超过了十厘米——反正大到绝对不可能在不被挤坏的情况下,从窗户缝隙里塞进来就是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三块体积较大的尸块的存在,这间“祠堂密室”才能成立。 沈莳:“……”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某种猜测。 ——难道说,是因为这样!?
第391章 9.冤鬼宅-35 “……或许,密室的关键……” 沈莳将那只干枯的小手放回到棺材里,目光落到胸、腹、盆腔三块大“零件”上,“……就是这个分尸手法?” 吴景澜点了点头,笑道:“看来,我们这次又想到一块儿了。” 可沈莳并没有因为找到了悬案的突破口而表现出松一口气的模样。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只可能是‘那个人’干的……” 沈莳凝眉作沉思状,“可这解释不通啊……‘那人’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没错。” 吴景澜的推理也正是被卡在了这里。 其实就“密室”的难度而言,这间祠堂密室利用的是人们的思维惯性和心理盲区,最多只能算是中等难度。 沈莳觉得自己想出的密室破解方案能完美解释每一个细节,包括为什么要用如此多此一举的方式进行“分尸”,还有为什么要把祠堂现场布置成那种触目惊心的血淋淋的样子,可谓是基于目前所知线索下的最优解答。 可问题是,这个解答有个非常要命的问题——唯一可能是凶手的人,却根本不存在杀人和布置密室的时间。 如果不能解释这其中的矛盾,沈莳和吴景澜都无法指认“那个人”就是本案的真凶,也找不到三小姐丢失的头颅。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莳蹙起眉,“难道说,是保姆秦嬷嬷撒谎了?” 吴景澜:“可她撒谎的理由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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