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养在这样一个性情不定、病痛缠身的老人身边,有着一个以玩弄他为乐的哥哥,简纾就像照不到太阳的小草很快就枯萎下去,身体越来越差,也愈发不爱说话。 北君和简舒偶尔来简家看简纾的时候,阴沉的孩子又表现出一副快乐的样子,粗神经的父母并没有看出儿子的不对劲,一直到俩人去世都不曾知道简纾在简家被虐待的事。 于是,受伤了或是生病了,简纾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呆着,不哭不闹,有人的时候就用疼苦来麻痹神经,表面上没有一点反应;没人的时候就一个人默默哭泣,哭到后来,发觉也没什么好哭的,就跑去书房继续研究阮世礼,或许真相找到了的那天,他就能解脱了吧。 曾经被剥夺的那些应该撒娇的时光,此时都在阮世礼身上讨了回来。在简纾第一次某名对着阮世礼发脾气,但阮世礼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好好哄着他的时候,巨大的快乐就吞噬了简纾的理智。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但,这样的他又和简臣有什么区别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阮世礼,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简舒抽泣着伸手环上阮世礼的脖子。 抱着他的人依然和之前每次一样,温柔地轻拍他的后背,“简纾,听好了——我不是你,你也不是简臣,如果这样的方式能让你好起来,我只会开心。” “不是这样的。”环着脖子的手收紧。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阮世礼轻轻叹了口气,“我生病的时候脾气也不好,但,每次妈妈和爸爸都会哄着我,我摔东西也好,故意气他们也好,他们从来不会生气。” 这是阮世礼第一次在他面前称阮昆丁和安娜贝尔为爸爸妈妈,简纾愣怔。 “甚至就连我的叔叔阿姨,甚至照顾我的夫人,都会包容这点怨气。简纾,爱你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这点怒气是负担,因为相互亏欠,相互包容,爱才有存在的意义。” 阮世礼一字一顿缓缓说出的话让简纾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困意翻涌,靠在阮世礼的肩膀上,简纾朦朦胧胧地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片段。 原来,他的爸爸妈妈也曾安慰过他,在那间为世人所不耻的别墅里。 大哭大闹的小简纾被简舒紧紧抱在怀里,一旁是慌张举着玩具的北君。 “第一次看你是笑着睡着的。” 阮世礼轻轻地将简舒放到柔软的大床上,坐在床边,轻轻地捋开黑色长发。 那道岁月中留下的疤痕被茂密的头发遮住,已经完全找不到踪迹。 ----
第76章 那位家主 == “去哪里啊?” 简纾小心地跟在阮世礼身后。午夜零点,偌大的简家庄园中静寂无声,安静得可怕,虽是深夜,这样毫无人气的寂静在贵族庄园也是非常少见。 “去看真相。”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阮世礼牢牢地牵着简纾的手。 简纾微微皱眉,这怎么看? “嘘——”阮世礼步子突然一顿,大手捂上简纾的嘴,揽着人猫腰躲在一座低矮的石像后,四周的灌木丛正好将两人遮住。 简纾顺着阮世礼的视线向远处看去,原来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位置站着两个人!两人站在一片光秃的土地上,他们周围的植物非常稀疏,土地上的草明明在春季却像是被喷了毒药般恹恹地垂着,此外本应该赏心悦目的后花园活像是十几年没打理过,荒芜破败。 站在土地上的两人,一个显然是简昉千,另一个按照身上穿着的服饰和举止,应该是简昉千的夫人。 此时,他们正激烈地争执着,没有注意到躲在石像后的简阮二人,但事实上,有心人一看就能发现这两人,长腿长手的少年根本没法完全被小小的石像挡住。 “简昉千!你疯了!你们整个简家的人脑子都出问题了!”女人的声音尖利得直直刺入人的耳膜。 简昉千显然没有要和她争执的意思,声音平淡,毫无起伏,“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女人在看清身前男人眼中的神色时,不自觉地后退,带着丝绸手套的手慌张地向周围探去,企图找到一些能够防卫的东西,“我是你的妻子!我给你简家生了孩子……不,你不能杀我!不能!” 此时宛如撒旦般的男人一步步向几近疯狂的女人走去,语调却格外温柔缓和,“爱丽丝,连我的亲哥哥都愿意为了这个家牺牲,你也应该为这个家去死感到荣幸才对。” 女人已经后退到底,背后是封死的墙面,在看清男人手中拿着的东西时,她彻底失了力,顺着墙面无力地滑下,双手拽上身前的西裤,“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简昉千背对着简纾和阮世礼,他们看不清他做了些什么,只能看到女人眼中渐渐失去高光,她的脸颊上抚着一双宽大的手。 “爱丽丝,我会死的,只要在这个家里的人,没有能逃掉的,或早或晚罢了。” 简昉千的话音刚落,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就在破败的墙边响起。 “什么感觉,看着太祖父杀死太祖母。”一直沉默的阮世礼忽然开口,为了避免被发现,两人贴得很近,简舒能清晰地感到阮世礼胸膛的起伏,他身上有别于此时刺骨寒意的温暖。 简纾没有回答阮世礼的话,视线依然聚焦在瘫倒在地的女人身上,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预料的东西。 暗红色的液体在灰白的墙面上晕开,空气中有细微的□□与金属摩擦的声音,沾着血珠的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简纾分明看到那刀面上映着石像后的他和阮世礼,只要简昉千一回头,就能发现他们两人! “没感觉。”沉默了一会儿,简纾平静地开口,推了推阮世礼,示意他往里挪一挪。 “真没感觉,于我而言简家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都没有什么差别。”简纾见阮世礼不动弹,只得自食其力,将横在他腰侧的长腿往里搬,刚刚那刀面上就这小腿格外明显。 在被简昉千扣下来的那天,他隐隐就预料到简家死人的真相。完全没有仇敌,没有任何值得费劲被抹除的家族,为什么会无故横遭此难? 在经过繁华的主楼来到简家庄园的内部时,简纾就明白了。 他看到的这百年前的简家与百年后他成长的地方没有任何的区别!已经爬满藤曼的荒废喷泉池,没有人居住的破落小楼,四处野蛮生长的植物……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回家了。 简家已经完全是个空壳了,一个一戳即破的美丽泡影。 没有人能拯救这个家族,必然没落的结局在庄园的角角落落叫嚣。 于是,清楚明白这个事实的简家人,决定最后一搏。 死人案,极其奢华的宴会,全国最有名的权贵……他们将这些最能吸引贵族的元素集合到一起,在灭亡前最后开出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这一个月以来的报纸全部在报道简家的事,那些本来死去不会被任何人得知的简家人,成功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历史上,一桩找不到凶手的闹鬼杀人案上。 可,事实上,被吸引来的贵族根本不会去想着怎么拯救这朵马上就会消失的烟花,只是被美丽吸引驻足,在一切结束后,又转身离开。 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在意?那为什么那时候听到简家出事会留下来?”阮世礼贴着简舒咬耳朵。 他本以为怀里的人会沉默或者给出毫不相关的答案,但,简纾却扭过头,一双蓝眼直勾勾望进阮世礼的眼睛,嘴角高高扬起,左脸颊上显出深深的酒窝,“因为舍不得你啊。” 简家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简舒和北君离开这个世界以后,这个家里唯一让他放不下的就是简媛与爱思玲夫人。 这么多年,他赚到的钱大多都寄回了简家,生养的那份恩情也早就还完了。 简昉千,简昉万……此时大多的简家人愿意为了延续这份贵族的荣耀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家族高于个人。 但,简纾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事实上,他和阮世礼很像,自己的人生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在那些没有尽头的黑夜,在台灯幽暗的灯光下,死死撑着沉重眼皮的他,说到底是快乐的。 书里的那个人活得是那样肆意,他站在万人之巅,他敢与天公试比高,他在枪林弹雨中欢笑,他在逃亡求生中轻吹口哨,他享受生活的一点一滴,而神奇的是,这样的他好像也有仰望的人。 在那些被销毁的文字中,简纾知道,这位首相偷偷抹去了一些事实,如论他如何去寻找也找不到的事实。 那些消失的事实中藏着他快乐的源泉。 这样的首相会爱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吗?还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家碧玉? 夜半,他合上书桌上厚厚的书页,端起早就凉透了的咖啡,空出的手轻抚书封上那双深深的黑色双眸。 柔软的指尖皮肤用力在黑瞳上摩擦,硬书封已凹下两个浅坑。 为什么能用一辈子去研究一个人?为什么能至死也要再见你一面?哪里会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家族使命!天下哪里有这么傻的人? 人都是自私的呀。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在听一次听到你的故事时,就心动了。 “阮公子——你们——” 简昉千的右手还握着滴血的刀,他有些惊恐又有些不解地看着石像后两个的少年,他们相互紧紧拥抱着,高贵庄重的西装与潮湿黑暗的角落形成鲜明对比。 “嘘——” 阮世礼的右手从简纾环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下穿过,点在唇前,眼里满是温柔。 “碰——”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悲鸣。 在阮世礼笑起来的那一刻,简昉千忽然想起了初见爱丽丝的情形,有着一头金色软发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她的眼睛里盛着整个夏日的美好。 那些年少岁月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暖流淙淙自黑色深渊中泻下,冲去重重污泥,被深埋下的笑颜一张张变得清晰。 “千千,跟牢万哥哥别走丢了!” “简昉千你要早反了啊!又把老师气走了!” “嗨,我是爱丽丝,你呢?” “昉千,我不在了以后,你要和昉万好好相处,还有家里的弟弟妹妹,你们做哥哥的一定要做好表率。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让他们去吧,为了这个家他们付出得足够多了,剩下的时光就还给他们自己吧。” “不行!不能这样!哥,我们不能就看着家族就这么没落下去!” “死?……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啊。” “哥哥,你不后悔吗?” …… “爱丽丝,我会死的,只要在这个家里的人,没有能逃掉的,或早或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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