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淡漠地闭上眼。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再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不管是衣物,还是生死。 都由他去。 萧怀舟有些恼,又有些气。 刚才的狠话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回应。 他狠狠从谢春山口中抽出手指,复又点在对方肩头凹陷处。 他不会仙法,但凡人亦有可以控制人的手段。 这是穴位,可以让谢春山暂时无法开口,也无法咬舌自尽。 算是暂时安全了。 只是他也失了兴致,刚才话放得太狠,如今谢春山真的可以任凭他搓磨了,他倒是不太敢下手。 总不能真的伸进水里面去做些什么吧。 恰在此时,观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四公子,宫里来人了,说是您得了头筹,晚宴必须去。” 台阶来了。 萧怀舟从水中抽离自己的手,随手从旁边丢了一条长巾给谢春山披上,便故作冷漠丢下一句:“榆木疙瘩最是无趣。” 然后推门而出。 他没有让观书进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谢春山不喜欢别人碰他,所以这世间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碰他,旁人皆不可。 屋子里的汤池是一直烧着碳的,控制住水温,对修炼寒冰之术的谢春山伤势有帮助,所以并不需要将人拖回屋子里去。 屋子里烛火安安静静地跳动着,只留下一地残留的水渍,还有外面小厮传达‘四公子’的吩咐:“以后院子里做事手脚都静些,四公子最近头疼,不喜吵嚷。” 谢春山微微别过头,‘凝视’窗外。 ‘四公子’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也确认从来没见过此人。 他的仇家是仙门百家,这‘四公子’却好像认识他,甚至还熟悉地很。 谢春山回想起那人纤细的脖颈,与自己贴的极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狼崽子的气息。 很凶,爱呲牙,却不敢真的下口咬人。 嗤…… 装凶的小兽。 他后知后觉觉得,这锁链若是锁在‘四公子’身上,倒是更合适。 他本该是个死人,死在刚才的路上。 如今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了一会儿。 谢春山沉在水面之下的另一只手掌中,浅浅握着一片细微的石片。 这是他刚才从汤池内壁以指为剑削下来的。 石片锋利如纸,划开血脉不费丝毫力气。 两个时辰之后,身上穴道尽解。 窗外一树寒梅,幽香泠冽,院中无人,安静至极。 谢春山重新闭上眼。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染红一池温汤,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不断流逝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谢春山:看来你很喜欢放喉咙里。 萧怀舟:我可以解释! 作者:让我们恭喜怀舟第一次‘深口侯’(bushi)
第6章 萧怀舟磨磨唧唧往外走。 他是真的不太想进宫,他对什么东夷世子没有一点儿兴趣。 正琢磨着应该要用什么生病的理由搪塞过去,一抬眼却看见站在廊下的‘宫里来的人’,竟是二哥萧长翊。 屋檐上的雪压得多了,逐渐从瓦片上掉落,在他与萧长翊之间形成一道‘雪帘’,让他没有能看清萧长翊最开始的表情。 雪落之后,萧长翊带着标志性的假笑,一脸‘宠溺’。 “母后怕你身子弱进宫路上受累,特意命我来接你。” 未能趁着‘雪帘’的时候翻个白眼,萧怀舟内心直道可惜。 “怎么会受累呢,众所周知,我的马车可是最豪华的。” 萧怀舟敛去不耐,换了副笑脸:“二哥莫不是想要蹭我的车架?” 萧怀舟嬉皮笑脸惯了,讲话任性妄为,萧长翊对这话也不以为然,并不会认为在针对谁。 “老四你身体太弱,自然得配上最好的,借二哥蹭一蹭车架也不是什么大事。” 分明是想借他的光去宴会上搏一搏东夷世子,到被萧长翊说出几分兄友弟恭的气氛来。 萧怀舟将手往袖子里揣了揣,现在还不到跟萧长翊撕破脸的时候,兄友弟恭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他羽翼未丰,若跟萧长翊对立了,到时候忙的焦头烂额的是太子萧怀柔。 得不偿失。 萧怀舟安安静静一路跟着萧长翊走过檐廊,一点儿犹豫也没有。 倒是萧长翊先沉不住气了,率先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听闻老四你带了个道君回府里,不需要安置一下再去吗?” “二哥来校场之前不是已经瞧见了吗?” 萧怀舟不以为意,见到他停也没有跟着停,反倒是擦身而过将萧长翊丢在原地,自顾自上了自己的‘豪华’马车。 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只留下湿漉漉的青石板。 萧长翊黑色长靴踏水而过,跟着掀帘进去,语气有些玩味:“这名头你可不能挂我身上,我来时可没瞧见,免得有人说我见死不救。” 萧怀舟只以冷嗤一声作为答案。 他纨绔不羁惯了,喜怒无常是众人给他贴的标签,所以对萧长翊什么态度,萧长翊都不会在意。 全天下都知道他萧怀舟心里只在乎一个太子,毕竟他与太子才是一母同胞,命运相系。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皇宫行去。 萧怀舟想到上一世自己的愚蠢,更加不想开口。 还是萧长翊继续道:“你随便捡个什么回去也不会有人管你,不过一会儿是晚宴,你今天拿了头筹是要与东夷世子喝杯酒的,别到时候让我们那位尊贵的世子知道你往府里带人,他呀,东夷就这么一个世子,脾气大的很。” 软刀子带刺,结结实实递给了萧怀舟。 他上辈子可没发现这位二哥惯会拿捏人心。 一来点出了已经默认他萧怀舟要与东夷世子联姻的事情,二来又强调这位世子脾气如何不可一世。 在一个纨绔面前夸赞另一个纨绔,可不就是在挑事吗? 以他前世的脾气,定然是不会服气这位东夷世子,然后在宴席上闹出一个不快来毁了这门联姻,接下来萧长翊再上门说几句好的,将世子收入囊中…… 一把好算计。 “来我大雍的地盘,谁还惯着他的脾气。”他顺着话说,准备待会儿在宴席上再给萧长翊回过去一刀。 此时嘛,顺他的意,免得萧长翊啰里八嗦游说个没完。 聒噪。 马车虽然很宽敞,但是旁边坐着个有着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萧怀舟怎么都觉得有些闷热。 他掀开车帘透透气,一路都是白雪蜿蜒在房顶之上,苍苍茫茫,干净剔透。 像极了那个人。 虽然是高山冰晶,可是干净地纯粹,爱恨简单。 厌恶你便是厌恶你,不会给你一点儿好脸色,连你死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样算来,谢春山虽然冷漠,却比萧长翊让人顺眼地多。 “瑞雪兆丰年啊,看来明年是个好时节。” 萧长翊冷不丁提了一嘴,意味深长。 窗外雪粒子顺着风飘进来,融化成一滴雨落在萧怀舟眉心。 瞬间清冷的感觉袭击了他的感官。 瑞雪兆丰年…… 他好像记得,来年并非丰年,还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嗤,萧长翊果然有八百个心眼。 他们的车子距离皇宫并不是很远,等马车在宫门前停驻的时候,里面丝竹晚宴之声才刚刚响起。 一路被宫人举红灯笼引入大殿,萧怀舟这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了前世未曾谋面的东夷世子——故里祁。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位东夷世子与传言十分符合,确实骄纵任性。 比如此时此刻,这位世子正一脚踩在陈阁老的桌案上,提着酒壶灌陈阁老酒喝。 将那位向来迂腐的陈阁老气得满面通红,却又不敢言。 陈阁老是守旧派,每年上书参萧怀舟的帖子,没有个一百也有八十,无一不是批评他一无是处,身体羸弱不堪大任,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诸如此类。 故里祁也算是做了萧怀舟一直以来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所以萧怀舟特意等陈阁老将一壶酒都被迫喝完,这才慢慢悠悠晃进大殿。 恢宏浩大的大殿,两条金龙盘旋在正中两根朱红色金色楠木上,随着萧怀舟走进去的步伐,整座大殿安安静静的。 唯有陈阁老咳嗽连天,好不可怜。 萧怀舟和萧长翊先给父皇萧择见了礼,又拜了拜贵妃明婉柔。 明婉柔是萧长翊生母,嫡后病逝后她便执掌了后宫,与皇后无异。 一直没有重新册封,是因为不能让萧长翊也成为嫡子。 “你就是校场上赢了的那个皇子?用你们大雍话怎么说来着——手无缚鸡之力,该不会是比试的时候做手脚了吧?” 故里祁放下酒壶,端起不屑绕萧怀舟走了两圈。 东夷是游牧名族,最擅长的便是骑马打猎,每一个人都生的五大三粗威武壮实。 但故里祁生母是大雍公主,所以故里祁生的唇红齿白,多了几分大雍的气息,与萧怀舟并肩站,比萧怀舟还矮了一个头,又小了两岁。 一看就是个很好骗的小屁孩。 怪不得上辈子能被萧长翊玩的团团转,先联姻后掌权,最终被毒死在自家宫殿里,白白将东夷拱手相让。 萧怀舟决定救人一命。 “我家老四只是幼时手臂受了伤,断了筋骨,倒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校场上最轻的弓箭还是拉得动的。” 萧长翊适时出声。 果然引得故里祁注意:“你又是谁?” “我乃大雍二公子,萧长翊。” 萧长翊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身着黑色鎏金衣袍,刚才在雪地里看不出,此刻站在流光溢彩的大殿之上,衣袍纹绣就有些夺人眼球,衬得萧长翊玉树临风。 像只求偶的开屏野山鸡。 萧怀舟别过头憋笑。 “我管你们谁是谁,总之谁赢了下午的彩头,快拿出来给我。” 故里祁将手摊开。 校场的彩头是一只唯有大雍才有的小云雀,团团黄雀还会唱歌,甚是可爱。 故里祁的草原只有雄鹰,未曾见过这般软萌的。 也算做一个讨他欢心的礼物。 但萧怀舟压根就没拿。 “我没要。” 他很坦白,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给萧长翊让出表演的舞台。 萧长翊也不负众望:“世子想要的云雀,我已经派人带来了。” 说罢潇洒地拍拍手让人将小云雀呈上来。 萧怀舟盯着这团黄色毛绒绒的小东西,啾啾啾不停,一时间也有些晃神。 谢春山会不会喜欢这个? 故里祁果然被吸引了目光,少年心性凑过去提起鸟笼逗云雀,一派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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