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块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桌案被人从中劈成两半,整齐的接口处露出了细细密密的木头痕迹。 而这道裂痕一直延伸到他们二人刚才背靠着的墙壁上。 坚硬如铁的青石砖亦被这道剑气斩出好大一道裂痕。 好强烈的剑气。 萧怀舟半眯着眼睛,脑海中却忍不住回忆起前世最后一刻的画面。 一道剑气一路摧枯拉朽横扫数千黑压压的士兵。 连带着皇城朱红色的大门都被拦腰而折,轰然倒地溅起数米高的烟尘。 刚才那道剑气虽然凛冽,但与幻梦中的那道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可出手方式却是一模一样,看得出来同属于一个宗门心法。 莫非…… 莫非前世临死之前所见并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谢春山……那个一剑霜寒十四州的谢春山,真的曾来过王都城门外吗…… 萧怀舟紧紧盯着半开半掩的窗户,神色晦暗不明。 那扇木窗此刻已经大开,一人身材修长,提剑而立,悬浮于半空之中,似乎在低头寻找着什么。 那人穿着归云仙府的道袍,从衣衫打扮上来看,应该可以确认是归云仙府的人。 提剑之人手中光华一闪,玩了个花手,便将刚才劈了他桌案的剑给收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开口道:“师兄,你在这里吗?” 这句师兄,肯定是指谢春山。 萧怀舟忍不住仰头,谁料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过暧昧,他轻轻的将头一仰却刚好与低头的谢春山四目相对。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离得极近,尽到彼此的呼吸带着温热的触觉,都可以碰到对方的脸颊。 那些细细密密的热气在脸上的容貌上来回漂浮着,让人无端端生出几分心痒难耐来。 谢春山偏过头,再次提点道:“别乱动。” 复又听到‘乱’这个字,再回想到刚才二人的反应。 萧怀舟一时间有些呼吸停滞,难得乖巧的不敢‘乱动’。 谢春山的注意力都外放在桌案处,察觉到怀中人逐渐安静,他也顺势低头确认一下状况。 不看还好,多看这一眼。 心中一向不会动摇的道心,忽然恍惚了一下。 身-下的人虽然睫毛很长,但自上而下的角度看过去,依旧可以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面一晃而过的受惊神色,然后便是故作不屑,还顺势挺了挺腰板。 ……贴的更近了。 萧怀舟秉着呼吸,听见自己头顶上的人呼吸垂下来,又抬起转向外面。 谢春山的语气淡淡的,回应师弟,“我无事,你回去吧。” 那位师弟收了剑却不愿意走。 “师兄只需要回去与师父认个错便是,为何要呆在这种地方受委屈?” 萧怀舟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跟谢春山现在所处的应该是他们修仙者所谓结界,才会让谢春山的师弟没有办法看到他们俩。 谢春山是归云山府的得意大弟子,所有人都知道谢春山的名头,自然也会跟着不少师弟师妹们。 只是谢春山的师弟为什么会忽然过来? 前世这个师弟也来了吗? 来便来了,还顺手砍了他一条金丝楠木桌案?? 好家伙。 现在还在侮辱他的王府,难道说谢春山住在他的王府里就叫受委屈吗? 萧怀舟忍不了。 他上辈子没有见过这位师弟,多半是他们两个私下里悄悄联络了。 但这一世既然让他撞到,那不得好好表现一番? 于是萧怀舟清了清嗓子,在脑中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后冷不丁的开口: “谢春山,往旁边挪一挪,你压着我头发了,疼……” 师弟:“……” 谢春山:“……” “师兄,打扰了。” 衣袍翻飞的声音之后,外面很快没了动静,屋子外的洒扫声又再次出现,一切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 但萧怀舟知道,这位师弟绝对是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才会灰溜溜地跑路。 悟性很高。 萧怀舟从谢春山怀里钻出来,青丝长发掠过谢春山的鼻尖,一抹很淡很淡的香味留存了一下。 谢春山皱了皱眉。 这味道好生熟悉,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那边萧怀舟已经距离他八丈远,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又不知从哪里变出另一套白色衣袍,丢在他面前的床榻上。 “我倒是不知道,谢道君被我囚在王府里,竟还能私下会客。” 萧怀舟上辈子真以为谢春山是被山门所弃,已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竟然不知道,谢春山还会有师弟偷偷摸摸来寻他?? 当他萧王府是什么? 萧怀舟不知自己心中这股无名的怒火是从哪里来的。 毕竟他曾经那般委曲求全去讨好谢春山。 结果呢,结果不仅对谢春山一无所知,甚至连他身边有过谁都不知道。 他不愿意承认前世的自己在谢春山面前竟然这般卑微和无力,只能掩盖住所有心中的烦闷和倔强,怒气冲冲离开。 直到萧怀舟走出去很远,谢春山才动了动身子。 没等他支起身体来,一口鲜血便从肺里呕了出来,淋漓落在青石砖上,溅出去好远,细看似乎还带着些血肉。 “师兄为何要这样?” 刚才那位师弟的声音再次冷不丁冒出来。 原来他并没有走,只是悄然躲在屋外,将自己隐了去。 “你早已灵府尽碎,即使从锁链里吸取了些许灵力也只能勉强维持心脉,擅动的话很可能逆流攻心。” “他不可因我而死,会妄造因果。” 谢春山抬手,用手腕擦去嘴角血渍,双目微阖,依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系列动作却耗费了他许多力气,稍微一动就咳嗽出来,如同风箱一般,让人觉得他的肺与气管是不是全都粘连在一起乱成一团。 刚才师弟那一剑,本就是冲着取萧怀舟性命来的。 “我来之前就听说他折辱你,他折辱你,他再因你而死,不算因果,只能算是一报还一报。” 那位师弟的语气里,明显是怒其不争,“师兄,你总是会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牵连,若不是因为这些凡人,师父又何必这样对你……” “慎言。” 谢春山音色冷然,虽语气微弱,却蕴含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那个师弟愤愤叹了一口气,最后摇了摇头,无奈走到床榻边上,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般柔声道。 “我来给师兄疗伤吧,这等凡人只知道血菩提可以治愈仙法留下的伤痕,却不知热性的血菩提会与你的功法相冲,他哪里是给你疗伤,分明是在催命。” 谢春山没说话,身体却下意识躲了开了师弟手中泛着蓝色水光的符箓。 王都之内,不得使用任何法术。 所以此时唯有归云仙府特制的符箓才能治愈他背上的伤口。 师弟见他躲开,这才反应过来:“师兄你是故意的?你竟然一心寻死!” 谢春山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热烈,像是要释放掉自己所有的生命,将自己彻底燃烧殆尽,一丝不剩。 “师兄想死是师兄的事情,我与你师兄弟三百年情谊,我不会眼睁睁看你死去。” 那位师弟说罢,抬手拂袖,另一道明黄色定身符箓落下,便将谢春山牢牢困在坐塌之中。 谢春山刚才已经在维护萧怀舟的时候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能任凭自己师弟操控。 源源不断的蓝色术法之力随着师弟手中浅蓝色的符箓,缓慢悠长的融入谢春山脊背上,一点一点修复着他背后那些阴森可怕的伤口。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案旁被打翻的半块血菩提,眼底晦暗不明,分辨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待施法结束之后,谢春山背后淋漓可怕的伤口已经逐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虽说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样,但至少短期之内没有性命威胁。 见谢春山暂时死不了,师弟松了一口气。 “好啦,衣袍在这里,师兄需要我替你……” 师弟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谢春山的后背,嘴巴停顿在半空中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刚才一门心思替谢春山疗伤没有细看,此刻递上衣袍才瞧见他这位高岭之花师兄,左肩上竟然明晃晃印着一圈牙印!!! 整整齐齐,一看便是成人口齿…… 这……那个凡人。 所以他来之前听说那个凡人折辱师兄…… 难道不单单是字面意思上的‘折辱’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师弟:我不干净了,重金求一双没看见牙印的眼睛!!! 作者:捂脸跑……
第14章 谢春山没有发现背后师弟的异常。 衣袍之事,他自己现在一扬手便可以完成。 等他穿好之后,却发觉这身衣服异常合身。 虽然他没有在萧怀舟面前站起身来,与萧怀舟一起并肩而立,但是单凭平日的目光所测距,他就知道自己比萧怀舟高了约一个头。 所以这身衣袍绝对不可能是萧怀舟自己的。 谢春山虽然身受重伤,但耳聪目明的程度绝对超越普通的凡人,整个王府之中,他几乎都已经细细分辨了一番。 除他之外,全都是仆从。 所以……萧怀舟是按照他的尺寸来买的。 谢春山指尖微抖,修长的指节在阳光下暴露了他内心些许的震撼。 他那夜做了一场梦,梦中弹着月琴的少年谈完月琴之后,从背后拥住了他…… 温热怀抱,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让人无所适从。 是一场梦,亦或者不是一场梦。 谢春山分辨不出。 师弟看到牙齿痕迹已经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他高洁如雪的师兄竟然在王府里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也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做那种事…… 师弟越想越不敢想,又不敢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在谢春山面前,只好支支吾吾的遮盖话题,以免被师兄一剑封了喉。 “我,我,我只能为师兄驱除师父的法鞭,师兄仙骨断绝,灵府破碎,若是想要重新修炼,还是需要找到巫族传人,才有机会缝合仙骨修补灵府……” 谢春山没说话。 原本骨节尽碎的双手纱布下,有微不可见的蓝色荧光点点升腾在半空之中,一点一点牵连起他断裂的筋脉。 师弟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这不是他刚才带来符箓的功劳。 他这位师兄天生剑骨,是百世不可得的天才,本身自愈能力就非寻常人可比,不过是普通的筋骨断裂,愈合起来也比凡人快千倍百倍。 棘手的不是肉//体伤痕,而是灵府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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