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梁皇帝齐咸将他送来这里,一是不愿见他后每每想起自己被大楚摆了一道的憋屈,另一点想法,恐怕也是怕大楚以质子之名,行刺探之事。将他扔来这行宫里,饶是阮笳有什么想法,也是无处施展。 东梁日日想着反攻大楚,以报战败之耻,自然也提防大楚皇帝有同样的想法。 只不过,这倒是东梁皇帝多虑了,因为现任大楚皇帝,阮笳这具身体的生物父亲,确实就是个真正的废物点心。 若非先皇留下的军队实在强悍,单纯以阮笳生物爹的实力,大楚恐怕早已被东梁吞得渣都不剩。 大楚先皇也并非不清楚阮笳生物爹的能力如何,但可惜先皇一生奉献于朝政,不爱女色,膝下还活着的成年皇子就那么一个,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不过生物爹的皇子皇女倒是多得大楚内宫中都要塞不下了。 阮笳脑中天马行空地想着零碎的事件,心中已然确定,这行宫必不能长久待下去。 刘内监推着他从御花园中一处门洞穿出,又穿过一道巷道,疲累之下刘内监一时疏忽了避开一些路线。 就在这时,两人左侧忽而传来几声异常响动,阮笳的目光一下便锁定了那边。 “过去看看。”阮笳道。 刘内监却像是想起些什么,有些犹豫支吾,但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倒不是别的,而是阮笳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已经自己操控着轮椅往那边去了,行动竟非常自然流畅,半点不费力。 被指使着推了两个多时辰轮椅的刘内监骤然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心下愤愤,却也只能赶紧跟上。 巷道尽头拐角处一转,在高耸的宫墙下藏着一个小小的宫殿,也就一进的院子,比阮笳的住处还要简陋些。 在院子正中,一个和阮笳年龄相仿,也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正不支跌倒在中间。 少年周围站着三四个奴仆打扮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和刘内监一样着紫袍的太监正一下下抻着手里的长鞭,眯着眼睨视地上的少年,似在威胁。 阮笳甫一出现在院门口,地上的少年视线便与他交汇,不着痕迹打量一圈后又很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挪开了眼。 倒是异常敏锐。 阮笳并没有进去院中,也没发出任何声响。他半身与院门交错,默默打量着院里的几人,直到追上来的刘内监实在不安强行要走,才由着刘内监推他离开。 当阮笳轮椅刚离开小院院墙范围的之时,身后忽而响起了一声长鞭破空,推着轮椅的刘内监同时抖了一抖,脚步更快了几分。 两人又远远行了一阵距离,阮笳才似是终于乏了,纤薄的身体微朝一边歪斜,手肘虚撑在轮椅扶手上。 “回去吧。”阮笳道。 手酸脚酸,兼之刚才误闯不该去之地,心中惴惴不安的刘内监骤听到这话,感动得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不等他这口气收回,就听阮笳立刻又问道:“那少年是何人?” 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刘内监惊得险些呛坏了去。 他目光游移,好半天不作声,直到阮笳住处的宫殿轮廓越来越清晰,才在阮笳金眸越发危险的压迫下,喏喏开口。 “是一个罪人。”刘内监答道。 话刚说完,他立刻转移话题,装出眉飞色舞的模样说些旁的话,脚下步子更是一下快了许多,似是忽然就不觉得双腿酸软疲累了。 阮笳眸光微转,也并未再追问他什么。 许是因着这次误闯,也可能是阮笳最初那句警告生效,一整天刘内监都十分乖觉,没再做什么捉弄挑衅之事。其他小太监、侍女们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独自出头挑衅。 为质三年,阮笳的宫内第一次这般和谐宁静。 夜间。行宫入夜一片宁静,本就偏僻少人之地,此时更寂静得连虫蚁都不刚高声鸣叫。 就在这沉沉的宁静之中,阮笳居住的正殿忽而有几声极轻的响动,像是风吹过失修的窗棂,又或是猫儿跃过飞檐,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与此同时,白日的巷道拐角院子前,一个人影缓缓现身。
第67章 残酷暴戾的残疾君王03 “ 飒!”一声破空声响。宫墙下小院中, 少年一身灰衣干练,将手中一截树枝舞得锵锵有声。 他身姿尚未脱去稚嫩,行动收发间却已略看得出游龙之姿, 手中树枝更是去势凌厉非凡, 一招一式甩的全是致命杀招。 月夜寂静,少年两步踏前一个腾跃, 树枝猛刺上前, 空中飘落的半片残叶便被牢牢固定在了枝尖, 穿透处正是一条浅浅的叶脉。 “好!”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在寂静中响起,“你果然武力天赋绝佳。” 少年猛地一怔,他面前的院门随即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露出门后端坐着的, 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一身浅青衫的病弱少年。 正是白天在这小院门外, 与他对了一个眼神的阮笳。 “大楚质子。”少年一字一顿道,声音含着变声期的沙哑。 阮笳净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操着轮椅慢悠悠行到小院正中,停在少年面前两步远外。 “既然你认识我...”整齐衣摆,阮笳抬眸缓声道,“按照礼节,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金眸笑看着少年,话音刚落, 面前忽然白光一闪, 少年已然在一眨眼间上前, 手中树枝不偏不倚正点在阮笳喉前。 以少年刚才穿透叶片的力道, 只消再往前一寸, 阮笳的命就要悬于一线。 阮笳下颌微抬, 眸中笑意冷了下来,脸色却不见丝毫变化。而看眼前的少年,一双点漆一样的眼含着蓬勃怒意,被羞辱的委屈毫无掩饰地展现在他俊朗稚气的脸上。 两人在小院月下静静对峙着。或许是阮笳的表情过于冷静无辜,少年的树枝在经过一段时间后缓缓移开了半许。 “怀、安。”少年再次开口,说的便是自己的名字。 他虽白日有意遮掩了自己的武艺,但似乎本性并不怎么圆滑,否则也不必真和阮笳通知名字。 只有名字,没有姓氏。 阮笳心中一转,立刻道:“你,姓齐。” 不是疑问,却是肯定。居于行宫的未净身男性,算来确实只有这一种身份可能。 齐怀安,与男主东梁国太子齐怀珵,名字只差了一个字。 少年,也就是齐怀安冷哼了一声,脸上白眼一翻,反手收回树枝转身便朝院内屋子走去,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不欲多言。 阮笳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说道:“我今夜来此,要和你做一个交易。” “不干。” 齐怀安沙哑着声硬邦邦道,嘭一声关上了主屋的门,也不管阮笳还在他的地盘没走,有没有什么隐患。 ... 第二日,齐怀安一推开门,就再次对上了阮笳那张苍白又极俊秀的脸。 阮笳换了一身衣衫,显然是今早刚来。他昨日的浅青长衫换成了与青天一样的颜色,更显得清俊无辜、孱弱无害。 然而落在齐怀安的眼里,凭着昨日和阮笳那一番对峙,以他自小野兽般的直觉判断,这人的本性绝不是表面这样。 “早。”阮笳和气地打了个招呼,手中端着的茶杯递给身旁哭丧着脸的刘良。 他朝着刘良道:“你先出去候着吧。” 刘良正迟疑间,想着齐怀安的身份犹豫不决,就听阮笳接着说:“如若遇见了昨日几位行宫掌事太监,就告诉他们我是个有恃无恐之人,未免闹得难看,还是互相客气些行事为好。” 他这话说完,自己没什么表情,在场其他两人却同时脸上神情一震。 刘良是意外于他只昨日就猜到那几人掌事太监的身份,又震惊于他这番全然不惧那些人的态度。要知道那几人手段可阴狠至极,他们太监里一贯是最恐惧的。 而齐怀安,他惊讶之后便露出一脸若有所思,更像是悟到了什么一般。 等刘良唯唯诺诺退下,小院里只剩下阮笳和齐怀安两人。 齐怀安看着阮笳,脸上的态度好了许多,只是表情还有些奇怪的别扭尴尬。 看他眼神动态,阮笳稍微一想就知道,他多半是觉得阮笳主动出口对抗那几位掌事太监,算是他欠了阮笳一个人情,就不好再那样生硬。 阮笳心中觉得有趣,嘴上却半点不是奔着融洽而去。 “那么,昨日我提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他话一说完,齐怀安刚柔和了一分不到的脸又黑了下去。 “嘭”一声,阮笳再次收到了一份闭门羹,只多加了一句:“我听人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阮笳金眸眯起,露出如猫一般狡黠的神情,心道,这话其实也没说错。 又过了几个瞬息,主屋内传来了飒飒声响和脚下踢踏声。 那群太监今日不来找事,齐怀安为了躲避阮笳,竟然就干脆在屋里练起武来。 之后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一旬时光转眼而过,阮笳每日必来齐怀安处造访,一日不落,而齐怀安一直没有松口。 阮笳也不着急,他的质子时光还有七年有余,非常耗得起。 随着到小院的日子越长,他甚至指使刘良在院中添了张茶桌,又搬来些自己住处的观赏花草。每日茶水、果盘、点心一点不落,很是舒坦。 齐怀安每天看到他这副赏春游园般的闲适模样,只觉得脑仁抽抽的,就连练武力气都重了几分。 不错,因为阮笳日日前来,齐怀安长期在屋中施展不开,练武效果着实不佳,他只得又重新回到了院中。 掌事太监既然不来,刘良被阮笳支使离开,他也不必非得挑夜间瞧不清的时候练习。 终于,某天练完一套武功后,齐怀安看到刘良那太监屁颠颠走进小院,为阮笳捧上一碟刚出炉热腾腾的酥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 也不知是点心香气诱人,还是刘良太不讨齐怀安喜欢,等刘良走后他再也忍不住,第一次主动开口和阮笳说话。 “我从前听说你那处太监也不好惹,你是如何将他...驯服成这般?” 他眉头皱得死紧,少年稚气脸上的困惑半点不作假。 齐怀安看着和他一般年少未长成的阮笳,后者甚至瘦弱无力、双腿残疾,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让刘良那太监忌惮惧怕的。 如果不是惧怕,这行宫里天高皇帝远的太监们,断不会做如此好人。 阮笳指尖捏着一块酥点,不紧不慢地答道:“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有耻且格。” 齐怀安听得脑仁更疼,脸也皱起道:“麻烦,一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我教了他一些从掌事太监手里夺权的法子。” 酥点被阮笳在指尖把玩,有几片酥皮不慎落在了院中青石板地面上,阮笳轻轻瞧了一眼,忽而凝眸看向皱眉的齐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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