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楠一直担心,那位贵人把陈岁寒接走后会不闻不问,更有甚者,恐怕会虐待陈岁寒。所以自从陈岁寒被接走那日开始,魏楠便总是定不住心思,每日里胡思乱想的,明明现在已经不愁吃喝,他却生生憔悴了许多。 但是今天一见他,魏楠就彻底放心了。 衣裳可以临时套,但是这好气色不会骗人。 看来,那位贵人的确是对陈岁寒极好。 “好孩子——”魏楠上前一把将陈岁寒搂进怀里,失声痛哭。 陆应渊抬手,叫干活的人放轻手脚,莫要打扰他们二人。 院子空荡荡的,孩子们都自觉地待在房间里,个个都扒着窗户垫着脚,齐齐地战成一排,看外面的大人卸东西。 工人们把一应物资都从车上卸下来,由陆应渊和魏楠清点过后,便拉起板车离开。 魏楠请陆应渊到廊下用茶。 “这些被褥都是晒过了的,先生若是不放心,趁着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可以再拉出来晒晒,”陆应渊道,“我已经联系了人,过些日子会过来给慈幼局垒火炕,到时候就算是到了寒冬,孩子们也不会受寒。” “多谢贵人大恩,”魏楠一激动,又要拜他,“小老儿和孩子们,都感念贵人大恩!” 陆应渊无奈地再次伸手,扶住他:“这事儿啊,我家妹妹同我说了好几遍,我自然是要记在心里的,先生若是要谢,也不要谢错了人。” 他这话可没说错,若是没有薛姝,他们就算是要管,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估计也就草草送些银子就了事了。 哪里会像现在,又是送被褥冬衣,又是垒火炕的,简直是事无巨细,该操的心全都操了。
第42章 默诗 夜幕降临,棠梨居中,薛姝用过了晚饭,正在廊下坐着休息。 青玉递来一本册子,道:“姑娘,月桂小筑那边都搬得差不多了,所有东西都已登记造册,封入库房,请姑娘过目。” 薛姝接过册子,随意翻看几下,然后就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怎么把树也挖出来了?!” 月桂小筑院里的那棵桂花树可不小,得两人合抱呢。 结果……就……挖出来了? “那他们把树放到哪了?”总不能也放到库房去了吧。 “镇北侯亲自登门,把树挪去桂中居了呀,”青玉一脸无辜,“侯爷说了,这棵树陪了姑娘这么多年,劳苦功高,要移到侯府悉心照管才是呢!” 薛姝眨眨眼:“那棵树长了那么大,突然被挪动,会死的吧……” 青玉摆了摆手,道:“不会!侯爷把宫里专门掌管花草树木的女官都叫过来了呢!有那几位女官大人在,定然能保姑娘的桂花树安然无虞!” 一听说连宫里都来人了,薛姝顿时连坐都坐不住了:“怎么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青玉心道,镇北侯亲自下令要瞒着她,就为了明年桂花开时能给她一个惊喜,谁敢多嘴啊。 镇北侯那是上过战场的,一身杀伐之气可吓人了呢。 “今日姑娘一直心事重重的,奴婢才没有跟您说呀,”青玉依旧是满脸的无辜,“再说了,镇北侯做事一向都有分寸的,绝对不会牵扯到姑娘,姑娘放心就是了嘛。” 薛姝的嘴张了又闭上,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她才重新坐了回去:“罢了,就这样吧,你去取我的印章来,再派人跟二妹妹说一声,叫她……先找泥瓦匠来,把月桂小筑重新修缮一番,再搬过去吧。” 她本想说让薛瑶直接搬过去的。 不过掂量掂量自己手里册子的分量,她估计如今月桂小筑里只怕也没剩下什么了,还是找工人来重新修缮一番才好。 “是。”棠梨居中不缺使唤女使,青玉在去书房的路上,随便拉住一个嘱咐了几句,便不再操心了。 薛姝在册子上盖上自己的私印,便将册子交给青玉,叫她送去书房留档了。 夜来无事,薛姝叫人去取了一坛桂花酒,与青玉在月下对饮。 说是对饮,但是青玉懂事得很,知道这是自家姑娘的最爱,她便一杯也不沾,只就着茶水,吃些精致的点心。 最后,薛姝一人硬生生喝完了半坛,最后醉得站都站不稳了,青玉可谓是拼了命才把她从院子里背到床上去的,又一番伺候,累得青玉出了一身的汗,回去还专门洗了个澡才睡下。 这酒喝多了虽然会醉,次日醒来却不会头疼,这是薛姝最喜欢的一点。 一觉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酥酥麻麻的,十分舒服。 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薛姝这才伸手掀开帘子,唤了青玉进来。 今日的青玉似乎格外困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薛姝问她昨夜发生了什么,青玉也不说话,只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几日前,哥哥给白鹿洞书院寄了书信,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应了。” “庐山离咱们京城远着呢,这才几日的工夫,估计书信都还没到吧。”青玉撅了噘嘴,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再怎么说,白鹿洞书院也是咱们大梁最有名的书院,那样的地方,想必对学生的出身也挺看重的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不会有问题的,哥哥都说好的人,到了哪都是被抢着要的。”别的不说,她对薛琛的学识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没办法,薛琛实在是太过耀眼。 他十七岁就过了秋闱,若无意外,明年春闱他也能顺利通过,然后就是殿试,最后是状元。 前世,他中状元那年,年仅十八。 这样的人物,纵观历史长河,那也是珍稀物种。 青玉点点头。 她对她家姑娘有着盲目的信任。 姑娘说行,就一定行。 梳妆过后,薛姝去了薛陆氏院子里请安,又陪她用过午饭才回棠梨居。 下午,薛姝有些无所事事,便叫青玉铺了纸笔,信笔写起诗句来。 说起诗句,就不得不提起楚楚了。 前世,楚楚展现出来的文学天赋十分惊人,随笔一写便是千古名句,叫人越读,越能体会到其中深意,直至欲罢不能。 薛姝也曾拜读过,而且对其中的诗句,至今都印象深刻。 那么好的诗句,任谁看过一遍,都不忍心将其遗忘,总要三不五时的拿出来再读一遍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记得牢了。 也幸亏如此,她现在写起来才不觉得生涩。 青玉自幼跟在薛姝身边,也是读过不少书的,而依她看来,连当世许多大文豪所做的诗句都远远不能与薛姝写得诗句相较。 她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就移不开目光了。 她知道自家姑娘颇有才情,却没想到才情这么好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如此大气苍凉的意境,竟能全数付诸笔下,青玉读过不少诗书,见识也不少,却从未见过有谁写诗能有这番功力的。 薛姝这写写停停的,不知不觉间便从晌午写到了日落时分,手边的纸张已经堆成了一摞,厚度足有将近两指宽。 楚楚的才女之名打响之后,几乎京城中的每一场诗会都会邀她前去,楚楚更是逢邀必去,而一旦到了那诗会之上,少则三五首,多则七八首,否则是很难收场的。 而楚楚倒是也不藏私,最多的一次,她在诗会上一连写了十几首,满城震惊。 自那场诗会之后,楚楚便彻底将京城第一才女之名收入囊中。 也亏得这样,才让薛姝长了好大一番见识。 “呼……”终于,薛姝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酸胀不堪的手腕,转头就看见青玉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顿时失笑,“你嘴张这么大做什么?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 青玉连忙合上嘴,道:“姑娘……这些诗句,您都是从哪听来的啊?” 闻言,薛姝眸光一暗。 她自幼便蒙名师教导,由她写出这样的诗句,尚且叫人有此疑惑,可前世那楚楚一介农门孤女,各方面都比她差远了,作出这种诗竟也没叫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今想来,实在诡异。 “姑娘?”青玉又呼唤了一声,“您累啦?”
第43章 活字印刷 “无碍,”薛姝笑笑,“青玉呀,你信不信仙人托梦?” “奴婢没有仙缘,未曾被仙人托梦过,自然不信,”青玉握住自家姑娘的手腕,轻轻给她按摩着,“但是姑娘就不一样啦,有仙人给您托梦,那是应该的,奴婢信!” 薛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本来还担心仙人托梦一说有些离谱,害怕青玉听了会觉得她疯了,结果这丫头竟然如此想得开,但凡是她说的话,这丫头就没有不信的。 罢了,这样也好,也省得她费脑子想怎么圆了。 “这几日你若得闲,便把这些东西装订好,好生收进书房里。”薛姝吩咐道,“看天色也不早了,叫他们传晚饭吧。” “是,”青玉将纸张都收集起来,抱在怀里,想了想,又问道,“姑娘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些诗句是出自姑娘之手?” 薛姝微微颔首,道:“我没有这样的文采,只是誊录而已,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恐怕会有麻烦。” 她看不惯前世楚楚用这些诗句欺世盗名,那她自己就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青玉也点了点头,道:“那不如奴婢去借些字块来,用字块来印吧!这样,就算是这本书不小心被人家看到了,旁人也不知道是姑娘您写的,到时候姑娘只管说是外头捡的,旁人也不会起疑。” 她向来细心,越是这种容易忽略的细微之处,她越是会放在心上。 就连薛姝都有些惊讶:“你这法子好是好,但是一来字块并不好找,二来你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恐怕会极费心神,还是算了吧,平时多仔细一些就是了。” 字块可是稀罕的物件,一整套字块可抵千金,若是佳木所制,那价钱还能往上翻好几倍,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青玉拍拍胸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姑娘您就放心吧!奴婢叫人去书局走一趟就是了,京城这么多书局,总有一家会把字块借给咱们的! 至于印书……奴婢可以学嘛,奴婢不怕累,只要能为姑娘分忧就好啦!” 她心里明白,这些诗句一经问世,只怕是要让整个大梁的文坛都随之震动,若她家姑娘乐意便罢了,既然不乐意,那她作为姑娘最亲近的女使,就要为姑娘断绝一切意外。 与其日日提心吊胆,总是害怕这些东西被人发现,不如从一开始,就把祸根断了,日后自可安枕无忧。 这是她刚被买下,在张妈妈手底下学规矩时,张妈妈教给她的第一个道理。 于是,当天晚上,青玉伺候着薛姝洗漱歇息之后,便叫来了先前从侯府带出来的一众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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