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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过一个月，老婆子就走了，被葬在了屋后不远的地方。 接下来一个月，女人们动不动就要上门嘴碎一番，男人们则故意在门前绕来绕去说些下流的话语。 若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撑着，女子早就因为这样的环境不想活下去了。 但她终究还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走了，留下了一个还有些懵懂的丫鬟，和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 村子里人都说死得好，也说晦气，没有人愿意帮忙下葬。 小丫鬟把孩子背在背上，努力地把对她很好的姑娘收拾整齐，替她换上了她最喜欢的一身衣服。 当年姑娘和姑爷初见时穿着的就是这身衣服，姑爷说姑娘穿着特别好看。 小丫鬟默默地从早上到晚上在老婆子的墓边挖着坑。 她自己用家中的木头拼了一个棺材，把姑娘下葬了。 她跪在姑娘的坟前，在木板上用尽力气，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字迹，她对着墓碑磕头。 “姑娘，当年要不是您，我就已经死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把小少爷养大，让他安安全全地长成和姑爷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丫鬟不懂政事，她也不懂风云变幻。 她只知道京城皇宫里出了事，不少人被杀，血染红了流过京城的那条河。 她陪着姑娘经历过家族的繁荣，也陪着姑娘一起为死去的姑爷送葬，最后跟着姑娘逃离京城，来到这偏远的山村，为的就是保住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姑爷家仅剩的血脉。 小丫鬟竖起食指，在泥地上艰难地比划着，她没有上过学，认识字也是因为姑娘好心，平日里抽着时间会教她。 可惜她不是学习的料子，学了这么久，字还是写得歪歪扭扭。 “小少爷，你可千万不能学我的字，可丑啦。”小丫鬟收回手，她的指甲里被泥土填满，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指着地上的那三个字，“小少爷，这是姑爷还在的时候，和姑娘一起给你起的名字呢。” “你看，跟姑爷一个姓，有姑娘名字里的明，还有姑爷名字里的煦，乐明煦，是个好名字是不是？”小丫鬟指着自己写得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咧着嘴笑着，“所以，小少爷有姑爷与姑娘的祝福，一定会带着这个名字好好地长大。” 小丫鬟从此开始养起了这个孩子，她有点绣工，去附近城里做绣活，她绣的都是京城里的样式，倒也能挣点钱，就这样一点点的把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的小少爷，养到了七岁。 而小丫鬟也有十九岁了，到了说嫁的年纪。 她有一手好绣工，这些年攒了点钱，她虽是丫鬟，但毕竟是京城里出来的，谈吐气质与这偏远地方的人都不一样，不少人纷纷踏上门来给她说亲。 小丫鬟谁都看不上，村里人曾经的鄙夷她牢牢记在心里，她只想好好把小少爷养大，其余的都不想管。 但是县官家的公子看上了她，但他已经有了正妻，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小丫鬟只能当妾，还是县官公子的第五个妾。 小丫鬟从小看着姑爷和姑娘恩爱，自然不肯去当妾，谁料县官公子用强。 七岁的乐明煦搬着小木凳，踮脚在土灶前做好了午饭，没有等回来照顾他长大的姐姐，只等到了一具头破血流的冰凉尸体。 乐明煦坐在站在院子里，拍了小丫鬟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她是睡着了。 “这孩子该不会是个丧门星吧，你看他没爹，他娘生他死了，照顾他长大的人也死了……啊呀，可要离他远一点……” “不行，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村子，要是万一克到我怎么办。” “就是就是，这种丧门星，得赶出去才是。” 这些人或是真的害怕，或是为了这间被小丫鬟花银子改整的很好的屋子，或是想要找出小丫鬟这些年攒下的银子。 乐明煦被从家中赶了出去。 村子里的小霸王集合着孩子们用泥块砸他，追在他身后骂他，一个小小年纪就满脸横肉的孩子从他背后推了他一下。 扑通的水声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注，孩子们一哄而散。 乐明煦永远记得自己这一生当中第一次如此近的面临死亡，可他记得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被从水里捞上来时，那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蹲下身询问他是否有事时的微笑。 那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第342章 登天道（二）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来到了五行山的山脚之下。 五行山不止一座山，而是一道连绵不断的山脉，山上树木丛生，崖壁陡峭，就连最老手的猎人都只敢在山腰下行走，再往上就十分危险。 那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应付。 这样危险的地方，却有着一座无比繁华的城市，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五行城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村庄，自从千年前起，天蕴派开始每隔十年于此处收徒，五星村便越来越繁华，直到如今已经成为了皇族们都居住的京城也比不上的大城池。 天蕴派选择地点于此处，只因为五行山脉不仅切断了大陆，也隔离了修真界与凡人界。 原本修真界与凡人界是不相通的，然而一千年前，天蕴派掌门突然说收到了已经飞升的先祖之令，要海纳百川，扩大天蕴派。 于是他们便越过五行山，踏入凡人界，开始招收凡人一起与他们求仙问道。 然而凡人界灵气稀薄，就算十年一招，也往往是无功而返，倒也意外有过几个灵根出众之人，但和凡人界茫茫多的人数比起来，实在九牛一毛。 大部分人连修真界一个勤杂小工都不如，天蕴派长老实在不解，掌门并不解释，只说祖宗有言不敢违背。 三百年前天蕴派掌门成功飞升，新任掌门原本想要封闭这凡人界与修真界唯一的通道，却在某一日突然变了主意，继续在凡人界招收门徒。 今日又是一个十年之日，五行城人来人往，众人怀揣着期待期盼着自己能得道成仙，从此翻山倒海与天同寿。 马车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了许多孩童，他们每人掏出一些银钱，凑齐了这一趟的车钱付给车夫。 车夫收下，对这种情形不以为意，如今生活不易，尤其是多年前一场宫变后，如今在位的皇帝残暴不仁，百姓生活更加难过。 不少活不下去的孩子听闻了天蕴派之事，怀揣希望而来，只盼自己能有仙根，踏入仙门，不必受这凡事之苦。 可是，哪里有这么容易呢。 车夫摇了摇头，他当年也梦想过成为神仙，和天蕴派的仙师们一样高来高去。 然而每十年能被仙师带走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还是带回去做勤杂小工，连做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孩子多半也是无功而返，终究要在这尘世间挣扎。 乐明煦交完了自己的那份车费，一边扒拉着自己口袋里剩下的铜币，一边寻找着可以居住的地方。 对于如今已经十七岁的他而言，陌生的城市已经不会再惊吓到他，令他恐慌。 被好心人救下，离开那个偏远的山村，乐明煦并没有固定停留在一个地方，他到处辗转，做过各种帮工，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他这一生并不会这样简单的就结束。 不会像他认识的一个小糕饼店厨师一样，少时流浪，攒了钱娶了媳妇，学点手艺做个稳当的活计，养两个孩子，在小小的县里度过平平淡淡的一生。 就如同他总觉得，自己和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好心人之间的缘分，可能并非只有那短暂的几日时光。 走了一会路，乐明煦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他走到路边的馄饨摊，馄饨摊老板收了他的铜钱，端来了热腾腾的馄饨放在他面前。 乐明煦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馄饨，背后坐着的一张桌子边，几个男子应当是熟人，正在大声说着话。 “刘兄今年又来了，哎，刘兄，你都已经来了三次，仙师次次都不收你，何苦呢。” “我不信自己不能进入仙门，前几次定是仙师没有注意到我。” “你跟他说什么呢，我看刘兄已经为了进入仙门疯魔了，学业不要，妻子不要，如今银钱耗尽，要不是你我巧遇他，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饱饭。” “吃你一顿又怎么了，等我成为仙师，通通百倍还你！”刘姓的男人已经四十多岁，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很是邋遢，“上一回皇子都被送来，连皇室都想成仙，我想成仙又有何不可！” “你还敢与他比，人家在凡人界是皇子，进了仙门怕也是仙中龙凤，你没见到仙师给他测完灵根后的表情，对他态度与对旁人截然不同。” 刘姓男子不服气地拍着桌子大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身边的两人吓了一跳，两人跳起来一左一右捂住他的嘴：“刘兄慎言！” 仙师是不怕凡人界的皇帝，五行城凡人界皇室也不敢管，但离了五行城，这些话可以要杀头的。 两人不敢再和刘兄待在一处，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话来，囫囵吞枣般地吃完馄饨匆匆溜走。 刘兄嗤笑一声，一抬眼看见了坐在前桌独身一人慢慢吃着馄饨的乐明煦，端着碗坐到了他的身边：“哎，小兄弟，你是一个人？” 乐明煦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搭话，只继续沉默地吃着自己的馄饨。 刘兄也不觉得无趣，他一拍桌子，以过来人的姿态教育道：“小小年纪，不要总想着一步登天，天是那么好登的吗，不如乖乖回去学习，成仙之事向来虚无缥缈……” “那你为何想要成仙？”乐明煦询问。 “我，当然是因为我有仙缘，再看看你，定然和仙无缘，不如赶紧回家去吧。”刘兄大言不惭道。 乐明煦放下筷子，摇摇头：“我来这里不是求仙，也不是为了成仙。” 刘兄不解：“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还没有见过来到五行城不是为了当上仙师，与天齐寿的。” 乐明煦眯起眼睛，回想起了当初那个好心人对自己所说的话。 那个少年，比他大不了多少，虽锦衣玉食，但也很少言及自己的生活，显是与他一样，过去有许多不想说的苦楚。 “我此次会去五行城，也不知道能否归来，如果你我有缘，定然会再次相见。” 那一年，正是天蕴派上一次十年前招收门派弟子之时，乐明煦这些年辗转多地，一路辛苦，为的就是离五行城更近一点，直至今日，又是一个十年。
第343章 登天道（三） “仙师到了，仙师到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原本躁动不安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虽然在在场的人都想成仙，但面对仙师，所有人都有着本能的畏惧，并不敢大放厥词。 连先前那个馄饨摊上和乐明煦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的刘兄也安安静静地站着，并不敢冲上去面对着仙师进行自我推荐，或是言说他那套我与仙有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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