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攀上高枝也抹不去出身。 于是每次放学进门,周寄疆有意会避开楼梯口上少年的视线,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想走得越来越远。 所幸谢庭寒父亲对儿子有极为严苛的要求,所以谢庭寒整日在楼上练琴学习,很少下楼,累了就会下楼拿杯冰水缓缓。 当时周寄疆僵硬坐在桌边写作业,听着背后冰箱的动静,捏着笔的手指都疼了。 他觉得与谢庭寒相隔不过几步,又好似相隔万里。 别的少年还在打游戏玩滑滑梯的时候,谢庭寒己经可以勉勉强强作出一首能听的曲了,谢庭寒父亲很为他骄傲。 可是有一次谢庭寒作出曲填完词,不知怎么还是被他父亲训斥了,他父亲离开后他摔了一屋子的乐器跟作曲纸张,屋子里一片狼藉。 后来他又懒得下楼来拿冰水,喊了周寄疆给他送上去。 正是暑热时节,冰水触及到肌肤凉丝丝,有慰藉,又止不住让人战栗。 谢庭寒手指搭在钢琴那些黑白键,有串陌生而悦耳的旋律随他手指轻摁流泻而出,他的右脚跟则浅浅敲着钢琴凳脚的边缘,数着节拍“一——二——三——”。 他面前,周寄疆微微弯着腰,有瓶冰水顶在后颈肉,水珠附着在瓶身外表面,又滑过他的下颚线,激起细细密密鸡皮疙瘩。 他做着人体托架,微微喘着气,脊背起伏间冰水摇摇欲坠,问:“可以了吗?” “不冰了,我再喝。”谢庭寒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弹着琴。 那个下午,周寂疆一直弯着腰,直到谢庭寒弹完了整首曲子。 …… 深夜,周寄疆于噩梦中惊醒,现今,是他刚大学毕业决定出国这一年,而他出了车祸没去庄园生日宴,没去那个书房。 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色的纱帘随风掀起一角,窗外漆黑,隐约有树影,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可他神经刚松懈下来忽而又紧绷了。 床栏杆处,有张脸。 那张俊美精致的脸朝着他的方向,黑暗中,眼睛很亮,如捕猎的狼。 谢庭寒静静坐在床边不知看了他多久。 噩梦的主人公就在面前,周寄疆很淡定,面上甚至没有波动,实则攥紧了手边被单,“你做什么?” 他这话问得很多余,哪个正常人会半夜坐在他床头欣赏他睡容啊? “我刚刚一直在等你回来找我。”谢庭寒却好像是怕吓着他,压低了声线,原本低沉冷淡的嗓音硬生生低迷温柔。 谢庭寒聪明,他最懂拿捏人心,知道该如何示弱,如何将人收入囊中。 “什么?”周寄疆稍微顿了几秒,皱眉,入了套。 他支起了上半身靠在床头,视线这才下移看到了男人的手,没有包扎,仍旧是鲜血淋漓,甚至,好像更严重了。那严重程度让周寂疆立刻想象到了杀猪摊子边的血腥气。 谢庭寒似乎很想伸手来抚平他眉角皱痕,可低头看了看,他又缩回了袖中,血珠滴滴染红了白衬衫。 周寄疆默了半晌,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良久,开口,“你是在气我?”明明给他叫了医生,现在这样……故意让他愧疚? 谢庭寒看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周寂疆面无表情,实际上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说实话谢庭寒这样变化无常,前一刻歇斯底里强制爱下一刻可怜巴巴博专注,总让他觉得挺陌生,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 床边的高大男人却是无奈,他露出个堪称孩子般纯粹欢喜的笑容来,轻轻用膝盖蹭了蹭周寂疆床边搭着的腿侧,不轻不重,带着亲密。 “被你猜中了。”他道,“我就是想卖可怜,让你多关心关心我。” 周寂疆:“……” 他想起方才那个梦,又想起公共洗手间被轻薄那一吻,身体各处左右都不是很舒服。 于是周寂疆做出了个很摆烂很崩人设的动作,他忽而抬脚,带着报复性,踩在了床边男人的膝盖上。 “右腿难受,发寒,”他后半句冷如夜雨,“不冷了,我再收回来。” 谢庭寒顿了顿,他猛地抬眼,有惊愕有不安。 ——“不冰了,我再收回来。” 这话似曾相识,只是双方换了个角色。 周寂疆却好似无知无觉,只是脸渐渐憋红了,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的“霸凌”举动,此刻半是冲动半是心虚后悔,却还是没把腿脚收回去。 “……”谢庭寒有很严重的洁癖。 周寂疆以为谢庭寒会立马站起身来发飙走人,再厉害点像以前那样把他狠狠拽过去折辱折磨。 可是没有。谢庭寒盯着他暖白光.裸的双足,沉凝片刻,眸光晦涩幽暗,呼吸也渐渐乱了。 周寂疆那一刻确实恐慌,死亡恐惧仍在他心头盘踞,不过更多的还是摆烂心态。 …主角受快怒火中烧,快死心,看清他失忆后完全不是什么深情人设,快离开他。 可他僵着身子等待着,只见谢庭寒竟然微微俯身,做出了一个扭曲又滑稽的姿势,暖着周寂疆的脚。 他动不了双手,便只能用其余身体各处去接纳周寂疆,尽量把他冰凉的双足纳入胸膛。 “?”踩在硬邦邦腹肌上,不如柔软床铺,周寂疆很快收回腿,说,“我暖了。” “可是你手臂上很多鸡皮疙瘩……” “……”周寂疆。 谢庭寒抿唇笑了,不再逗弄床上善良又不善言辞的人,现在他轻松了点,因为不再纠结于周寂疆为什么不喜欢他了的事情。 他想,不喜欢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再一次慢慢让周寂疆喜欢他,无论如何。 他回归主题,“对了,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吗?可以现在问。” 一个谎言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去补。 周寂疆翻了个身,他很瘦,背对着,呼吸间,肩膀以下后背两侧蝴蝶骨微微颤动,好似下一刻就要震翅蹁跹远去。 “不想问了。”他嗓音闷闷,带着倦。 “可我想说。”谢庭寒意外坚持,“从前我不懂我的心意,我对你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 对,是他伤害了周寂疆。 “对不起”这三个字出口,他只觉得眼眶瞬间热了,好似悬着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了脚踏实地感觉。 在那三年里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某一时,谢庭寒无数遍恨周寂疆,却又在梦里无数遍希望…… 当他们再见,他能与周寂疆说声“对不起”。 而在病床上的男人除了累与逃避终于有了别的反应,他转过身来,面容苍白俊秀,眼睛却是认真,紧紧盯着床边人。 “你对我做什么了?”周寂疆轻声细语问。 他仿佛引诱,追问着以前一切,想要谢庭寒亲口承认说出他的错误。 谢庭寒盯着那双温和深邃又仿佛深藏忧郁的眼眸,不知怎么心脏狠跳一下,冲动让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你在孤儿院饱受虐待时,我就应该出现在你面前拯救你;你车祸后醒来,我就应该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陪伴你。”谢庭寒那样卑劣把一切都推给了孤儿院,推给了天灾人祸。 周寂疆喉头滚动两下,他唇角微动,似乎弯出一个微讽笑容,又好像没有,“只是这样?” 谢庭寒几乎有一瞬间以为周寂疆记得一切,可周寂疆眼神那样纯净温良。 “是。”他低下头避开那双眼睛,重复了好几遍,连自己都快骗过去了。 他明明准备好了一切却还是怕了,他不甘不舍,不想说出一切再跟周寂疆分道扬镳。 他受不住那样的结果。 所以他也没看到周寂疆自听见他那句话,面色彻底淡了。 周寂疆想全然拒绝是无法死心了,那么给点蜜糖再打一巴掌? 这对于一个老好人来说着实有些难了,不过周寂疆有个借鉴对象,谢庭寒以前经常用这张训狗一样驯服他。 这样,周寂疆抿唇,心下有了决定。 谢庭寒却只看见周寂疆点了点头,面上似有动容,然后从角落拉出了个医药箱递给他处理伤口。他以为周寂疆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姐妹们感谢在2022-05-30 23:13:53~2022-06-02 22:4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你修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你修哥 10瓶;悄咪咪地看文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医院惯常是生离死别的地界,墙壁洁白,摆设简洁死板,在里面待久了无可避免会有压抑感。 可医生跟护士都渐渐喜欢上了那个414单人病房里的年轻男人,周寄疆。 原因也很单纯。周寄疆社交圈子简单,他似乎没有什么亲人跟好兄弟,这段时间马不停蹄往医院跑的人也就只有那个天才歌手。 可谢庭寒毕竟正爆火,刚刚要提升知名度的时候,他白天里身上有许多工作安排,无法时刻在医院待着,于是他便提醒医院里的人尽量照顾照顾414病房里的人。 医院的人本觉得麻烦,可当他们刻意接近那个沉默寡言又温和的男人时,便很快真香了。 周寄疆瞧着闷声不作响,竟然是医科大的毕业生,要知道医科大算是本国里数一数二含金量很高的大学了,不少学生出了社会就是行业顶尖人才。 最喜欢他的人莫过于护士了,他们有男有女,有些年轻人比较开朗,哪些晦涩知识不太明白,就跟周寂疆聊会天。 另外,就是医生。 这所私人医院里也不少周寄疆的师哥师姐,遇到校友,这些医生经常会借着检查身体的缘故,来探周寄疆的底。 从小到大周寄疆一步步扎扎实实又勤奋努力,他这样的人本就是让老师最喜欢的孩子,天赋不高但胜在努力。谈完,那些医生表情皆是如那些老师一般温和,很满意周寄疆的医学水平。 周寄疆刚出社会还没找到工作,就被问了好几句要不要来这所私人医院入职,他每次都是不好意思抿唇,摇摇头,说,“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热情医生们便只能露出遗憾神情来,不过他们看周寄疆稍微一夸就通红了脸,忍不住更过分调侃了句:“也对啊,小周你男朋友可是谢庭寒啊,这还工什么作?要我,直接躺平任宠。” 旁边有人附和:“对啊,我胃也不好,我就喜欢吃软饭。” “羡慕这句话我已经说倦了,小周快说说你跟谢大歌手的感情史,我要取经!” 被围在中央的男人坐在病床边,吵吵嚷嚷中,他沉默了会儿,说:“我忘记了。” 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 对啊,医院里谁不知道周寄疆醒来了身边有谢大歌手陪伴,可他唯独忘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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