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微雨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能一样,他上次可是为了你……这怎么能一样?” 说完他悚然一惊,捂住嘴,可是来不及了,玄度听见了。 玄度恍惚神智拉回,神经一下子失去控制而表现出急促,他脸色一下子苍白,道:“哪里不一样?” 萧微雨闭口不言,眼神闪烁。 “说!”玄度喝道。 萧微雨是妖界太子又是桃花妖,哪里被人如此威逼怒吼过,眼泪一下子滑落眼眶,哭喊不止道: “妖界那次经历兽潮,我看见你重伤昏迷躺在地上,我想救,只是我害怕被凶兽所伤,所以还是没敢站出来。那时候是大师兄满脸脏泥跑出来救你,他太着急了,应该是刚破了门规跑下山,很急忙,靴子都掉了一只,喘着气,脸都红了。” “可他靴子都掉了一只,却还是背着你走了一路崎岖山路。后来才被剑宗戒律堂给捉去关在后山,他出来之后满心满眼见到你,然而,却看见师父又收了一个心爱的小徒弟,对其不敢打不敢骂,转头对他态度却严苛冷漠。” 萧微雨突然顿住:“其实我是故意挑拨周寄疆身边那些朋友以及师徒关系。” “有时候真嫉妒您,那时候在暗处我眼睁睁看着周寄疆背你一路,脚都磨出血。我便想那个人对你那样好,简直好到没边了。 “我也想要有人全心全意对我,所以那次夜半醉酒,我不是自私自利怕走山路,我是想要大师兄也背背我就像是背你那样……” 玄度仙尊没有再听了,他死死盯着萧微雨,难怪,难怪他总是觉得有股违和感,原来萧微雨是个抢功劳冒牌货。 萧微雨还做过那么多小动作! 而他对周寄疆这个救命恩人却阴差阳错做下那么多错事。 “你身边人都说你心善活泼,却不知道你心机深沉,心理扭曲至此。”他怒不可遏,简直想要一掌劈碎萧微雨这桃花妖。 萧微雨却流着泪冷静道:“我爹重伤昏迷在床,我娘亲对我好似外人。你们却都说我泡在蜜罐里长大,一个也不懂我。” “然而大师兄不一样……”他突然停住,不再说了,又换了个态度,眼神清明道,“方才我是唯一救大师兄之人,你若是杀我,大师兄必然更恨死你。” “所以,现在我拂袖离去,你也奈何不了我。” 玄度仙尊爱恨滔天,他怒喝道:“你滚出剑宗,不然,我不知我本命剑能否控制得住!” 萧微雨深深看他一眼,也未答什么,转身离去。 玄度仙尊仿佛看出萧微雨那一眼在说什么。 他在说:“你好可怜。” 认错人,这太悲哀了。 然而他没有流泪或者嚎啕,他只是流露出一点儿茫然。 他要怎么办?怎么挽回周周? 半晌他转身朝比试台走去,一步步,缓慢,沉重。 一番折腾,入夜了,山上杨树枝在风中狂舞着。 比试台下,天寒地冻,狂风呼啸。 这里只剩下师徒俩,哦不,他们恩断义绝,已经一刀两断。现在彼此相望,是邪魔外道和剑道第一人,是偏激凶狠魔道中人和嫉恶如仇玄度仙尊,他们是对立面。 周寄疆不想与他多说,玄度却想。 他死死盯着少年郎后颈,那儿雪白细腻,如上好糍糕。单薄衣料覆盖着的脊背,也是硬挺,一节一节突出。其实周寄疆修炼很用功,刻苦锻体,身躯清瘦有力,微露锋芒。 玄度仙尊想,这么明显,他怎么会认错人呢。 “别看我。” 周寄疆蓦然冷冷道。 他不知道露出真容后,那些人为什么总偷偷瞧他。 他却没想到说出口,玄度仙尊仍未动,近乎执拗,盯着他。 玄度不移眼,周寄疆就厌恶偏过头。 他觉得好烦好累,偏开眼那瞬间,五脏六腑都好似被山风刮移了位,他骤然摇摇晃晃,单膝也跪不住了,上半身往前倒。 勉强,他用手掌撑地,额头汗如雨下。 玄度仙尊看得心中更痛,他伸手欲要强硬拽住周寄疆手臂,将其扶起来。 他边扶,边问出那句:“我在妖界那日为你取本命剑,重伤昏厥,有人一路背着我逃出生天,那人……是不是你?”微带颤音。 周寄疆抬起苍白清俊的面容,那黑色瞳孔,极好看,既陌生。 “是我又如何?”周寄疆说,“你不是从妖界为我取来那把本命剑,又给萧微雨了吗?” 玄度仙尊离得太近,有些发愣盯着周寄疆脸,然后他听见周寄疆冷漠嘲笑着说。 “仙尊大人物啊,”他眯眼说,“碰我这邪魔外道,别脏了你手。” 说罢,他眼神彻底寒凉下来,一把推开眼前人,撑着地爬起身,摇摇晃晃又踉跄着,自己往后山去了。 他这四年都得困在这偏僻荒凉之地。 玄度怅然若失,望着远处竹林,又是心如刀绞,他记起来他在竹林不信任周寄疆又对其说了什么。 周寄疆一路将他背出妖界又被人冒领功劳,然而却还是心平气和,有此恒心,怎么可能入魔? 是他怀疑,催使驱动了一个前途无量少年郎入了魔道,从此都要过上人人喊打日子。 在夜色下,少年郎身影逐渐模糊不清,也逐渐灰暗。 脚下,一个个脚印拖出了长长血印子。 玄度胸口闷痛,他竭力克制没让杂念泛滥,半晌,尝到口腔一股腥甜味。 他把自己咬出了血。 他在自己折磨他自己,这样,却也没有稍微缓和窒息感,哪怕半分。
第137章 番外(5) 剑宗发生大事, 剑道第一人玄度仙尊的两个徒儿都阴差阳错离开了仙尊身侧。 大徒弟被击落比试台后,偏激入魔,关押在后山听候发落。而玄度仙尊心爱的小徒弟则是在大徒弟周寂疆被关入后山那一天就离开了剑宗大山。 剑宗上下都舍不得他离开, 追出几里地,非要问他是不是因为大师兄才走。 “不只是这样。”他眼眶通红, 沉默了好久, 说, “娘亲今日传书告诉我, 爹他前些日子醒了过来,却又被一魔道中人寻仇打昏过去……恐有性命之忧。” 那魔道中人就是他爹仇家,说来这魔道中人在道上也有名的, 外人唤他一声澹泊老魔。这人以前是世家子弟,与他爹年纪相仿, 旧时也在剑宗修炼, 两人互为同窗,只是不知为何澹泊老魔杀兄杀父, 从此堕了魔道。 他爹重伤未愈,昏迷在床十几年也是这澹泊老魔手笔。 萧微雨也没想到他爹稍微好转睁开眼,又被澹泊老魔找上门打得半死不活,这是有多深仇恨啊? 说来, 澹泊老魔近几年无恶不作,造下许多杀戮, 他看不得父慈子孝与兄友弟恭,每次都要杀人全家,招惹无数仇家, 一天被人追杀十几次也是常有之事。 自顾不暇还能赶来诛杀他爹。 萧微雨既是痛恨又是心情复杂, 他也怨恨那澹泊老魔非要在此等时刻闹出这等乱子, 逼他离开剑宗大山。 他不想走,不想离开剑宗。剑宗里有他想要见到的人,有他心心念念着的人。 那些师兄弟看萧微雨难舍难离望着连绵山峰,他们个个将心比心,也猜到七八,开口劝道: “微雨,玄度仙尊他也是为大师兄之事心力交瘁,所以才没赶来送你……” “请师兄弟们照顾好我大师兄!”哪知话未说完,萧微雨眼眶里眼泪啪嗒掉了下来,他脱口而出,“我对剑宗唯一留恋便是他了,他太好了,太干净了,我们都是欠他的。” 众人愕然,没想到萧微雨竟是嘴里没有一搭没一搭提起玄度仙尊了,不光如此,他们提起,萧微雨还目露疏远淡漠。显然萧微雨那懵懂情意已经掐灭在娘胎里了。 而且萧微雨对其大师兄态度也很怪异,竟然泪如雨下,求了又求,哭了又哭。 “我爹身体一日不好,我便很难回剑宗,你们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大师兄!”他压低声音说,“求你们了。” “至少送些吃食,让他一个人在后山没那么孤单。”他抹着泪,眼眶红彤彤道,“千里相送,终有一别,我该回妖界了。诸位,多珍重,有缘再见。” 说罢他转身拖着疲惫身子,慢吞吞离开了剑宗大山。 众人呆愣愣望着这美人榜中排行第一的桃花妖。这桃花妖宛如小太阳,活泼热烈闯进了剑宗师兄弟们无趣古板的练剑生活,来时轰轰烈烈,久历风尘离开时却是颓靡不振。 不过思来想去,其实他们不过才十五六岁少年郎罢了。 少年郎自命风流,向来不识天高地厚,他们骄傲而坦然做下许多不可挽留错事。 不过时间是能够改变人的。 萧微雨想,他总会回到剑宗,重新找到大师兄说一句“对不起”,然后一步步弥补他的过错。 —— 闲处光阴易过。 周寂疆被囚在后山,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春夏秋冬。 这一年也许多旧友曾来见他。按理说周寂疆不应该见人,宗门囚他是惩罚,也不许他与人交往,生怕他带坏了其他弟子。 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能进后山呢? 剑宗明面上说是囚禁他这魔道中人,实际上管他管得很松。他未曾犯过什么大过错,他只是暂居后山竹屋里罢了,若是他能摈弃魔念回归正途,他立马就能重新做回剑道第一人大徒弟,受那无数人羡慕嫉妒恨。 当然,若是四年期间他弱冠还未摈除魔念,那么,宗门便会责怪他不知省悟,最后,他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然而周寂疆住了一年,恶念还没立即拔除,倒过上了一段清闲日子。 准确来说,他开始摆烂了。 玄度仙尊对他这个大徒弟向来严苛要求,因此他从小到大都拼命修炼,唯恐师父不满意。 如今他卸下重担,既是养病又是要拔除恶念,一堆事情下来竟然是要修身养性。他便彻底懈怠了,反正后山荒凉连只活物也没有,他一天到晚躺上木板床也没人管。 放纵一时爽,一直放纵一直爽。 周寂疆每日不用修炼不用交际,他更多时候睡觉,睡醒了就瘫在竹屋门口那张藤椅上吹吹风或者走出去散散步,不知不觉就这样长了一岁,他如今是十七岁少年郎了。 同时,在这平静生活下,他发现始终有一云中鹤徘徊在这方寸之地。 甚至他有时闭着眼睛躺在藤椅晒太阳,迷迷糊糊醒过来,搁置在膝盖上的古籍,啪嗒一响砸在手边。他下意识去接,发现身上多了张薄毯,他一动,薄毯就滑落在青石板上了。 他抬眸,愕然目光猝不及防与眼前人相撞。 冬天雪化,春季阳光的照耀,在身上亮亮暖暖的,周寂疆瞧见那人俯身而来,发丝垂落在他膝上,身后是清艳的蓝色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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