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着眼神发狠,竟也不顾萧微雨了,伸手就去拽周寄疆,要知道周寄疆五脏俱碎,脊骨都伤到大半,轻轻一拽都能将其弄成瘫痪废人。 小师弟萧微雨娇宠长大,正愧疚伤到了周寄疆呢,看到这场景,替他受不了这委屈,登时瞪眼:“你们、你们怎么回事儿?看不到我师兄那么难受吗?” 医修转眼见到美人怒目而视,心驰神荡,态度好了十倍不止。 然而事关魔道,身侧无数宗门眼看着,他们不能松懈,只能甩开挡在面前的人。 “这次,没得商量。”他们甚至伸手直接去拽周寄疆外衣带子。 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做,其实也是知道周寄疆在剑宗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反正玄度仙尊都更喜欢萧微雨这个小师弟,何况,他们师徒俩上年就闹崩了。 萧微雨眼眶都急出泪来,央求身边挚友,奈何那些人心有不忍却无能为力转过头去:“微雨,事关魔道,你就……” “我们,我们不是同门师兄弟吗?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萧微雨震惊到无法自控。 没了办法,他只能望向那最后靠山,分不清是畏惧还是着急,他狂奔而去,跪倒在那白衣云中鹤似的人物跟前。 “师父,求求您救救师兄吧!”他甚至关心则乱,大胆拽住玄度仙尊袍角,他抬眼,满眼祈求,“真的,求求您了。” 人群中无数人对萧微雨报以怜惜心疼目光,周寄疆也挣扎着望去。 他抱有最后一丝希冀,他觉得他还能回头。 然而,他望见那白衣仙尊冷淡垂眸,轻柔摸了摸萧微雨脑袋,擦了擦小徒弟泛红眼垂。 “别闹了。”他说出那句也对周寄疆这个大徒弟说出过无数遍的话。 周寄疆愕然,半晌,笑出声来。 此番还真是,一视同仁啊,玄度仙尊果真光风霁月,刚直不阿……铁面无情。 笑声牵动胸膛,好疼好疼好疼,可周寄疆入了魔就疯了,越疼就越觉得好笑,越好笑就越觉得这辈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先前七年热脸贴冷屁股,还觉得玄度仙尊对他特别,他竟然还沾沾自喜! 他不过蝼蚁,怎配剑道第一人垂青? 那些过往竟都变成刀子,变成嘲笑声,彰显着周寄疆以前博取眼球刻意大声讲话讨好有多么多么丑陋不堪。 身边人也被他那笑声吓到,只觉得周寄疆癫狂好似走到末路之人,满心满眼都是痛恨与悔。 直到有人出声喝止他:“够了。” 周寄疆听着那熟悉嗓音,他骨头都要打碎重组。 半晌他才望向那远处白衣仙尊,入魔后他视力与听力都敏锐非常,发现那仙尊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薄汗,竟是连气息声都紊乱了。 玄度仙尊望着他,神情严峻,眼神复杂,又似乎竭力想避开他那打量目光。他本太上忘情,师父飞升前也教导他要持正不阿,切勿沉溺那些虚情以免造下不可挽留后果。 然而面对这个大徒弟,他竟想避开那怨恨目光,他心绪紊乱,他竟愧怍以至于无颜面对周周…… 医修不识眼色,毕恭毕敬,又暗藏警醒:“那么玄度仙尊认为,这衣物是脱还是……” 玄度仙尊虽是剑道第一人,但剑宗往来他全然不知。他更不知其中利害。 他抿唇,无意间瞥见剑宗掌门拧眉,作出口型却无声示意道:“脱。” 掌门这是放弃剑道第一人的大徒弟了。 人趋利避害是本能,剑宗不愿背负窝藏魔道中人的罪名。 玄度仙尊陷入两难,萧微雨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哭闹不止:“不要让师兄大庭广众之下袒露身体,师父,不要!” 到了这种危急关头,耻辱之境地,周寄疆感到好笑,没想到唯一救他之人还是团宠咸鱼文主角。 他的妖界小师弟只是被他在夜中背着走了很长很长一段山路就死心塌地。然而七年他交下那些挚友以及师尊,却弃他如泥沙。 那些宗门人还在施压非要周寄疆褪下宗门白色弟子服。 周寄疆心脏隐隐烧起怒火。 周寄疆不是不能脱,他不在乎世俗眼光。 他只是敏锐料到了未来。今日他脱了,后日便有人对他评头论足,大抵还会牵扯他那红楼妓子娘亲好一番诋毁。 玄度仙尊蹙眉,他定神,启唇正要说话。 “不必验我是不是魔道中人了。” 这一声虚弱还含着颤音,气若游丝,冷冰冰的。 玄度仙尊依稀记得十六岁少年郎,嗓音清冽,如泉水,润物无声。每次周周欢欣雀跃喊他,尾音还带着点儿颤,变声期造成后果,周周每次喊完都蹙眉撇嘴。其实,玄度觉得特别可爱。 如今,那嗓音喑哑,极冷漠。 玄度仙尊心脏,不知道为什么,蓦然收紧。紧接着他听见笑声。这笑声清越,近乎悲戚。 众人愕然望去,发现周寄疆摇摇晃晃撑着地爬起身来,他竟然在笑,笑得前仰后合,笑的浑身发抖。 什么匡扶正道?什么下山救死扶伤都是虚言,正道沧桑,人都是自私自利、虚情假意,他连这山上这关都过不了! 他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那泪将他面容覆盖脏泥都冲刷不少,露出底下雪白皮肉。 众人倒吸一口气,眼睛如黏在了周寄疆脸上。 连天下美人榜排名第一也就是萧微雨,都震惊到失声,片刻后,他也不知道为何,身体开始由心而发的颤抖。 没想到大师兄泥土糊脸下是这样一张脸,没想到大师兄竟这样…… 谁能料到泥娃儿擦去脏泥,丑陋下,竟是明珠蒙尘七年之久! 连玄度仙尊此等不为皮囊所迷之人,也微有诧愕的感觉。 周寄疆七年没照过镜子,自己尚且不知自己是何等模样,也不知美丑,他甚至也不知露出真容。 他看不出那些人眼底异样,骤然变换态度。 他道:“我是邪魔外道。” 他在笑,笑得牵动胸膛伤口,嘴角溢出鲜血,他以为那会狼狈难堪,殊不知,雪白皮肉与鲜红相互辉映,艳丽足以抵过这世间大部分。 他笑时,眼睛湿润,两丸黑水银镶在眼眶,眉毛和嘴唇衬得更美了。 众人惊骇莫名,震撼至深。 唯有玄度仙尊死盯着他嘴角。 周寄疆虽是在笑,但那嘴角上翘的嘴没勾起半分愉悦。 这笑意更让他清俊面容扭曲,嘴角斑驳血迹扯到耳根,如恶鬼。 很快周寄疆就不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嘴角,脸部肌肉都快僵死了。 “露出来了。”然后他低声,自言自语说。 他发现脸露出来了。 然而他并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美是丑了,大喜大悲过后一片虚无,他冷眼望向前方,颇有一人抵御千军万马之势。 然而谁都心知肚明,周寄疆五脏俱碎,脊背重伤,是他们以多欺少。 周寄疆也觉得烦了。 “我招了。”周寄疆双眉浓而长,面无表情时,眉眼锋利,第一次显现浓烈厌弃。 “我今日以魔道中人身份,与剑宗一刀两断,也与玄度仙尊一刀两断。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他说:“不许看我了!”他觉得没有安全感,他觉得那些人看他肯定是因为他丑陋不堪,这世间总是对丑人有诸多偏见。 那些人哑然。 玄度仙尊便已缓缓开口,出声,喊他:“周周。” 他一步步从人群里走出来,朝周寄疆而来。 越走越近,他发觉周周才十六岁少年郎呢,身长便很高了。他身受重伤,脊背塌陷下一块,像小山峦。 周寄疆受伤幼兽似的瞪着他,不许他靠近。 这是从所未有的,周寄疆拒绝远离他,甚至厌恶他渐近气息。 当看透了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在你眼里变得浅显虚伪。周寄疆看透了他,也就不对其报恩报德,这七年当牛做马他早已偿还了这知遇之恩。 玄度仙尊不顾脏污牵他手,幼时周寄疆惶恐没躲,这次,他避之不及。 玄度仙尊愕异,手虚虚在半空晃了一圈,最终,微风拂过掌心,留下欲壑难填痒意。 玄度唇瓣翕动,他想说,他不知道周寄疆竟然真入魔,他本来想着让周寄疆忍过今日脱衣之耻,他会为他讨回公道。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开不了口。他只能用责备目光凌迟这个入了魔道的邪魔。 他竭力控制放小力度,一掌拍向周寄疆,将其压倒单膝跪地,标椎向众人呈现出一个认错姿势。 “教不严,师之惰。徒弟误入歧途,是我疏于管教。”然后他脊背挺拔如松,低沉,道。 才不是。 周寄疆暗笑。 玄度仙尊也信严师出高徒啊,这七年师父为了雕琢他这块璞玉,打折了三十一块杉木板子,八十六根藤杆子。 玄度仙尊是非分明,爱憎鲜明,嫉恶如仇,怎么也为他满口谎话了? 周寄疆满不在乎地笑。 他听见玄度仙尊明贬暗褒,无非是说周寄疆心善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如今是玄度疏于管教才让他走错了路。 最终宗门也碍于玄度仙尊剑道第一人面子,更怕玄度仙尊直接拔剑荡平他们——玄度有此实力却不会这么做。 宗门仍然畏惧他。哪怕身怀利器不用,那也是身怀利器,有威胁。 天下宗门决定,周寄疆入魔,却未杀死一个人,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周寄疆需要关在后山四年,若是弱冠,二十了也不曾回心转意逃出魔道,那么,才是真正惩罚开始。 周寄疆终于在宗门各色目光之下,捡得一条小命。 玄度仙尊将那些宗门中人都一一送走,连同周寄疆那些吭也不敢吭一声的同门挚友,甚至将最疼爱的小徒弟萧微雨都训斥走。 只是没多久萧微雨又回来了,将玄度仙尊劝到远处竹林,单独谈话。 玄度仙尊抿唇,看着萧微雨脸,还是答应了。他发现他满心满眼都是大徒弟伤势如何,看着萧微雨也不如往日,总是回头望那比试台。 萧微雨也看出来了,他这次并未伤心,毕竟他也是为了大师兄而来。 “您真的要让大师兄他去后山,他怎么熬得过这四年……” “此时无需你多言。”玄度仙尊开口都没发现自己语气锋利,他下意识愣神,又很快解释成心上人担忧大徒弟,所以他吃醋了。 萧微雨被训斥后,神色僵硬,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他眼眶包着泪,只觉得玄度仙尊不似凡人血肉简直无心无情,他起先还以为玄度仙尊对他不一样,现在却有些怀疑了。 “上次他也罚过,这次不过时间久了些,怎么不可以了?”玄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证明什么,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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