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太像是他自己了。 这人究竟是谁? 刹那,少年毫不犹豫抬手,在打火机与潮湿地面接触时,攥住了。 一小簇火焰在与皮肉接触那瞬间烧伤虎口,少年仿若未觉,面无表情摁灭了火焰,收了打火机,扔进裤兜。 隔着一小层布料,打火机微微发烫,几乎要刺痛了大腿内侧那小片肌肤。 少年并不在意,他习惯了这种疼痛,只抬眼望向木板床,那里本来空无一人,此刻却多了个黑色身影。 那青年站在木板床前,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手里夹着张薄纸,密密麻麻都是字,这是少年周寂疆一字一句写出来的日记。 不说呕心沥血之作,日记这种东西存着日日夜夜他所思所想,少年平静到死寂,难得起了涟漪:“把它放下!” 也就是此刻周寂疆被他这么一吼,颇为意外,却并无被冒犯后不悦,他抬眼望去,面容也彻底暴露在少年眼底。 在黑夜昏暗光线下,他有着熟悉一张脸,五官端正,比之少年,七八分相似。 少年周寂疆怔怔望他,半晌,怒火顿消,道:“我想象过很多次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却没想到会是你这样。” 周寂疆抿唇,他没有少年经历末日之后满身血腥戾气,更成熟稳重,也更清俊清淡,眼神却如幽潭,暗无天日,窥不见光。 “我现在看起来是怎么样?”他平静道。 也许是他们都是同一人,很默契没有提及为什么他们现在会是青年和少年形态相见,一般人怕是看见未来自己活生生望着自己都得吓昏过去,或者兴高采烈询问未来自己过得怎么样。 或许少年周寄疆想问,只是望着他几秒,还是选择不问了。 他们一个在墙边,一个在门前,遥遥相望,谁都踌躇,没有往对方那边靠近。 少年周寄疆甚至防备自己,在这个末日世界,他遭遇太多追杀和暗害了。 “你的眼睛,让你看起来……经历了很多。”少年周寄疆抿唇,斟酌道,“而且看起来麻烦事一堆,那些事,让你很痛苦吗?” 未来那些事没必要令现在的自己感到烦恼。周寄疆避而不谈,只道:“你未来也会经历。” 少年周寄疆沉默了下来,也许是在想以后该怎么办。 周寄疆注意到少年眼神,黑暗中他一刻不落盯着自己,漆黑眼珠似是沾染夜雨,晶莹,很亮,望着自己。 周寄疆经历太多了,见过很多少年周寂疆不曾见识到的东西,人或事。 少年对周寄疆无疑是想要靠近,又忌惮防备。 他不靠近周寄疆,周寄疆反而侧过身子,缓慢在黑暗里摸索朝他走过去。 周寄疆直接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身,高大身影落在少年头顶,笼罩下一层阴影。 少年喉头滚动,右腿下意识动了下,但还是克制着没有退避。 周寄疆注意到后,微微露出笑容,这个笑容微微缓和了他们之间关系。 其实少年也才刚刚成年,少年意气,只是没有依靠,习惯性满脸冷漠,周寄疆只是浅笑,他就融化冰山,嘴角也牵动了几分。 “我以后会长得那么高。”他用目光描绘着周寄疆身上每一寸,又略微仰起脸,低低,惊叹似的道。 周寄疆能感觉到少年似乎对自己以后是很满意的。 周寄疆也才发现,不管少年撑起多少压力与非议,其实他也还是个会在意自己以后长得好不好看的年纪啊。 并且很满意自己以后一米九多身高。 周寄疆笑着,低垂着脑袋,他目光落在少年脚边青面獠牙的精壮年轻男人,停留许久。 最后很可惜,他哥也被牵连,跟他一起被绑上绞刑架,视为丧尸怪物,硬生生烧死了。 他哥没有别的什么身份,烧死,那就真是烧成灰。 其实也好,其实他哥被人吃掉心脏那时候就真死了,只是周寄疆不愿意接受,把他身体制成丧尸陪在身边。想来,是周寄疆太执着了,他太想养他哥一辈子,完成最初这个简单愿望。 此刻少年轻轻问他:“那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周寄疆道:“问问你。” 他调出一段播报录音,是周寄疆刚来这个小世界寻找记忆时听到那句播报。 这次少年音仍旧拉着长调,颓废厌世。 【欢迎来到被废弃的末日小世界,这个世界毫无秩序、充满表象、乱糟糟 对了,小心遇见那些人, 他们无耻、阴险、狠毒, 他们企图同化你,他们无孔不入,他们要踹碎你膝盖,逼你下跪赎罪 ……】 周寄疆道:“是你的声音。” 少年不知道是哪一天彻底知晓了主神公司和时空监管局已经放弃这个末日小世界,准备毁了它。 作为几十亿人里第一个清醒以及知晓这个绝望秘密的人,他选择反抗,走上一条黑暗且不被任何人理解的道路,并且怀着必死之心,录下了这条播报录音,给未来每一个进入这个小世界的任务者或者是谁,听。 “后面还有一句,你说了什么?” 后面还有一句隐隐约约,是含着笑意,自言自语,尾音都是模糊不清,听不清楚。 周寄疆一开始进入这个小世界就有了这个疑问,后面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 他现在站在少年面前,亲口询问自己,告诉他答案。 【欢迎来到被废弃的末日小世界,这个世界毫无秩序、充满表象、乱糟糟 对了,小心遇见那些人, 他们无耻、阴险、狠毒, 他们企图同化你,他们无孔不入,他们要踹碎你膝盖,逼你下跪赎罪 …… 但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呢?那些人永远不会成功碾碎周寄疆意志,意志无法磨灭、摧毁,只要周寄疆活着,就永远不会。 周寄疆愕然。 竟然是这句话,洒脱自由,浑不在意。 周寄疆早就该知道了,“周寄疆”能在时空监管局威逼利诱下仍然说出:“岂能尽如人意,但求不愧我心。” 那就代表了他做出任何事,都绝不后悔。 这就是他人生信条,也支撑着他数万次坠入黑暗深渊,却仍然屹立不倒,他或许会失望,会麻木,会绝望,却永远不会寻死觅活。 毕竟再多磨难,那又怎么样呢? 他会头也不回往下走。 就如同现在。 周寄疆抿唇,蓦然笑了:“看来我一直没变。” 接下来他不需要再迷茫,他彻底恢复了记忆,也找回了自己。 离开这个小世界时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再见。”如告别过往。 “……” 脱离小世界第一时间,周寄疆入眼是男人干净俊秀面容。 主神坐在他对面,问他:“把自己是谁搞清楚了?” 周寄疆点点头,他这次醒过来,身上平白添了沉稳,眼眸漆黑,将那份老好人眉眼间退避怯懦彻底除去了。 主神猝不及防跟他对视,先挪开眼神者,露怯。 周寄疆眼神太有侵略性,主神想起之前事情,有点尴尬:“你看什么看?” 周寄疆适时收回眼神,他撑着办公桌直起上半身,缓过脑子里那股晕劲儿,才慢吞吞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几乎没有停顿,他站起身就往办公室外走去,也没再顾得上背后一连串问句。 “等等,你知道旧主神是谁了?你不打算报复?你先停下来,我们再聊聊……” 走到主神公司外,见到晴天白云,周寄疆心脏压着大石头,终究是松懈下来,他没有回头再看看这个他曾经待过好多好多年的地方,径自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嘟嘟”声音过后,便是淡淡人声。 是主神公司人力资源部旧总监,江听潮。 江听潮反对改造变态计划,与主神吵了一架出走,周寄疆之前被他提醒过,是不是忘记了医生身份? 他递了名片还嘱咐周寄疆有空找他。 “周寄疆?”对方似乎惊喜,“你是不是知道了……“ 周寄疆打断他道:“是,我知道了,柳新绿、殷天中、谢纷华都是你,对不对?” 对方沉默几秒,突然激动:“是,是我。你怎么看出来了?” 周寄疆道:“你们很像,喜欢红色衣服,性格热烈。而且从你离开主神公司后,可能也是无法以总监身份参与到小世界里了,从电竞小世界开始我就看不见你,这很巧合,仔细想想,就能想出答案。” “对了,沈清时,也是你吗?”说到这儿,周寄疆停顿了一下。 “沈清时?”江听潮发出疑问句,“这名字好熟悉……” “随口一问。”周寄疆很快轻轻带过话题,道,“所以我现在可以来找你问一些事吗?比如旧主神是谁?” 江听潮声音隐隐约约:“我现在还在山上,庙里,家族祭祖……” “这里封死了,如果不是江家的家族成员,不能上山。” 周寄疆很干脆:“抱歉,那我去你公寓附近咖啡厅等你?” “你就在山下等我吧,我这几天我得住在山上,回不了公寓。” 夏季,烈日炎炎,周寄疆穿了件黑色T恤,下了出租车,立在山下马路。 山下马路停着很多辆黑车,低调奢华,价格不菲。 周寄疆对于江家隐约有个印象,对此也并不讶异,江家是首都三大豪门之一,财力物力都是一等一好,当然不光是财产上亿,更出名就是江家人才辈出,青年才俊更是无数。 江家当家人,被尊称一句江老爷,祖上便从商几代,出手阔绰,可不就是老爷? 江老爷今年也该七八十了,年轻时也算是爱玩,儿子孙子玩出一大堆,江家青年才俊多,争财产更是争得头破血流。 周寄疆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江听潮,对方在江家应该算是中上地位,说不上嫡出,也说不上差,只是个人实力过硬,离开江家也能有一席之地。 江听潮确实个性热烈,对于继承家族企业并不热衷,也树敌不多。 人来人往,周寄疆遇见不少江家人,那些少爷千金听见周寄疆与江听潮有关系,便微微一笑:“你就是听潮惦记很久那个人吧?我们都知道。” 周寄疆不知如何回应,只颔首,微笑,算是全了礼节。 “听潮在山上还得多上两炷香,你且等着,他马上就下来了。” 周寄疆一一点头,道:“谢谢。” 他毫无所觉,有人在暗处窥探他许久。 “听潮眼光倒还真是不错。那人瞧着倒也懂礼,只是可惜,不是哪个豪门人物,听潮他母亲可是心心念念着攀附权贵,好在江家咸鱼翻身呢。”黑色劳斯莱斯上,江家大小姐在副驾驶捏着镜子补着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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