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不错。” 危允君夸了一句,这样的报案者让人欣慰。 仇或戴上了手套,打开了房门。 房子的景象展现于人前时,让人难以沉默。 这个屋子小到不可思议,放下了一张单人床之后,好像就没什么空间了,角落里放着柜子,墙板上钉了置物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入门不远处的马桶。 它就在房间里,在床的旁边,在旁边就是用小柜子垒起来的一个简易厨房,上面放着电磁炉和一个小锅。 在这样不足几平的地方,似乎连转身都觉得艰难。 女人倒在马桶前,头颅在马桶里。 她瘫软在一边的手里握着刀,上面有着血迹。 从情况的初步判断,可以看出是自杀。 危允君有些不可思议地说:“这里面为什么会有个马桶占地方?” 她知道这些地方被分隔成很多房间会很拥挤,但是她没法理解这个突兀的矗立在这里的坐便器。 就算嫌弃公卫,也应该不会有人在住的房间里安装马桶吧? “这个嘛……”房东有些尴尬地搓搓手说,“这个房间是卫生间改的。” “我本来是想把这个撤掉的,但是要花钱,这个女娃开始也不介意嘛,后来跟我说要拆掉,哎呀,这个拆掉………” 房东絮絮叨叨地说:“还得怪当初给我做工的人,我这个房间原本是蹲便嘛,后来给我爸住,他老人家蹲不下去,我就给他改成了马桶,那个水管工真的很不行,水泥也有问题,反正就是如果要拆了重弄的话,这个房间可能就会漏水,要是要弄严实就要花多一点钱。” “这个钱我是不给出的,谁让她当初接受了,再说了这个房间可是房租最便宜的,不用的话就没有味,实在受不了她可以搬走嘛,哎呀,干嘛要死在这里呢。” 林织看着正在漏水的外连管道,看着马桶水箱上冲水按键上的血指印,揉了揉眉心。 这就是他当初费尽心思想往上爬的理由,世界上最恐怖的瘟疫是“贫穷”。 这个地方太小,小到没办法进来太多警察。 法医很快到了现场进行初步验尸,现场需要检验的东西都被收好。 死者被平放在了地上,打湿的头发向脑后梳理露出了脸庞,也让所有人看见了她面上近乎解脱般的笑容。 “从刀入口的角度和深度还有血液喷溅的弧度,可以判断出死者应该是自杀,死亡时间在9点到9点半之间。” 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警察,从现场的痕迹不难还原当时的场景。 看着马桶边缘的血痕,仇或能看出她是怎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竭尽全力地伸出手够到水箱上的按钮,因为要伸直上半身,马桶边缘内外都被涂满了血迹。 她这么做的理由不难想到,因此更让人难以接受。 林织忽地对上了仇或的眼,他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开口道:“他在电影院里。” “他就在那里。” 他们近乎异口同声,仇或打了电话,让守在影院的人立刻调监控。 如果是自杀,凶手极有可能是远程操控。 仇或指了指物证袋里的手机,对危允君道:“尽快回到局里检查里面的记录。” 仇或在置物架上找到了死者的日记本,戴着手套的手尽量在边缘不容易沾上指纹的地方着力,翻开了本子。 日记的跨度很大,几乎每一篇都有关于马桶的字眼。 起初死者有些庆幸房间里有个马桶,因为共用的卫生间特别脏,经常能看到其他人留下的痕迹,而且有时候忽然腹痛也不用去抢厕所。 从死者开始在房间里做饭起一切有了变化,死者本来是在用公共厨房做饭,但是那里经常会出现脏污的碗筷,有一次炉灶上还不知道被谁放了情趣内裤,她一想到有人在厨房里玩那种东西,就觉得恶心,所以自己在房间里开伙。 她用板子挡住了马桶不再使用,但马桶就是存在,让她做饭吃饭的时候都有点恶心。 她试图想让房东把这个马桶移走,但是房东要她自己付费用,拆掉马桶要钱,之后的填水管和地板也要钱,折腾起来费用都可以抵过她一个月的房租,所以她一直忍着。 不想回去的家庭,没有任何能力只能出卖体力和时间换取的微薄薪资,除了勉强让自己活下来,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她每天都会看着这个马桶,哪怕是睡觉、吃饭,她逐渐觉得人生没有希望,即使马桶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也没有任何的味道,可是她总觉得鼻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我就像一坨大便。 某一天她在日记里这样写到,她的人和她的生活都糟糕透了,就像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排泄残渣,可是大便会被冲去下水道,她又能去哪里? ——我是一坨屎,我要被冲走。 三天前,她在日记上留下了这样一行字。 之后她没再写日记,直到今天。 ——我要被冲走了。 这是她最后的遗言。
第219章 警官的犯罪嫌疑人 林织没有看见日记本上的内容,但是可以从仇或眉眼间的神色中窥见一二。 他从这过于狭窄的房子里走出,看见了站在走廊上伸着脑袋看热闹的人群。 他们讨论的声音不大,嘈嘈杂杂,却又很清晰的落入他的耳中。 “听说是自杀,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说不定是病了治不起了,又或者是欠钱还不起,谁知道呢,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 “自杀?那可真没劲,还是上个月的有意思。” “什么事?” “我知道我知道,就463那个,隔壁住了个鸡,那男的去找鸡,结果他上晚班的老婆回来了,两个人从屋内打到屋外,那小姐可不管他们怎么吵,让他们按照服务时间给钱,那男的兜里掏不出来,还是他老婆黑着脸给的,笑死了。” 这个世道有一种荒谬的麻木,生死似乎都在笑谈间成为小事,那些家长里短一地鸡毛的腌臜烂事,却成了人齿间反复咀嚼值得反复品味的奇珍,有些更甚至如同反刍动物胃袋的草料,成了一些人赖以生存无法离开的事物。 林织并不唏嘘也不愤怒,他在日复一日的揣摩算计人心之中,似乎已经失去了共情的能力。 他有些兴致缺缺地低下头,注视着掌心上的纹路。 好无聊,这些人和事,这些生与死。 这种情绪在无形之中被放大,惹的人对世间任何一切事物都没了耐心,从而有些烦躁。 林织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异样,只是在竭力压制着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失控。 他不喜欢那样,不喜欢成为俗世定义中异于常人的出格者,不喜欢虚伪却又完美的面具被破坏。 站立在人群中的青年与周围格格不入,从仇或的角度,能看见他头颅低垂间露出的细白脖颈,如同精美却又冷漠的白玉。 仇或感觉到了他不太舒服,不过这周围的环境也的确很难让人维持情绪稳定。 仇或上前握住了林织的手带着他往前走,让身后的人跟上。 男人走动之间带动一阵气流,林织感觉到风从自己身边经过,随后不容他拒绝地带着他一同往前。 仇或的手掌宽大有力,足够将他的手裹住。 林织被送到了副驾驶上,仇或手掌撑在车门上,低头问他:“先送你回家?” 本该如此,林织却不想走,不是因为任务。 “他可能在等着看我的反应,我在局里等你,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林织看着仇或,平静又理智地言明。 这话落在仇或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仇或自动翻译成了林织想跟他待在一块。 理智上仇或应该拒绝,但他弯腰探进了车里,一手抓过了放在驾驶位上的外套,把它披在了林织身上。 外套裹住青年身体的一瞬间,仇或低着头借着衣服的遮掩,在林织的唇上亲了一口。 “那就等我,晚上陪你睡。” 仇警官把外套一拢,在车外站着了身体,关上了车门。 他没上车,还要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 林织听着车门合上的那一声响,指尖捻着男人的外套衣角,唇齿间似乎还有着男人唇瓣碾压过的热意。 那些倦怠厌烦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散去,他弯了弯眼眸,柔软眼眸中泛着潋滟清波。 啧,到底谁陪谁睡? 回到局里后,林织被仇或安排在了他的工位上。 对于支队的人来说,他也算是个老熟人了,大家也不觉得奇怪,现在更重要的是案子。 案情会的白板上,又添了新的照片。 “死者刘小婉,女,二十一岁……” 毫无疑问,刘小婉是自杀的,无论是伤口鉴定还是记载她日渐崩溃的情绪的日记本,都在显示她为了寻求解脱而自我了结。 但她衣服上特地画上的白线,却透露了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并不简单。 拿回来的手机已经被格式化过,正在紧急进行数据还原。 刘小婉用的手机并不是最新的智能手机,所具备的软件功能也并不先进,所以手机上原本的数据很快就被复原了出来。 三个月前,刘小婉在本地论坛上遇见了一个ID为夏的女网友,从每日频繁的聊天内容可以看出,刘小婉在日渐相处中已经把对方当成了精神慰藉。 祝长东:“女网友?” 事实上他们没办法断定小夏的性别,如果对方是一个高挑一点的短发女性也成立,他们假设小夏为男,是因为他的身高力量加上花园里大爷的目击,以及他对贴吧订花人的自称。 可小夏在这里自设为女,让他的性别更加具有疑点。 “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生活,我们现在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只能找差不多的男人谈恋爱结婚,然后继续租房子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我们会生小孩,让生活更加窘迫,一边照顾小孩一边打工,日子一眼到头了。” 仇或面无表情地念着他挑选出来的聊天记录内容,从这里开始,小夏就开始进行自杀诱导了。 诱导一个成年人自杀,自然不是歌颂死亡的美妙,而是点明现实的残酷,让无法承受的对未来感到恐慌的人选择逃避。 聊天记录里刘小婉说:“活着好恶心。” 刘小婉一开始没有想要自杀,即使很痛苦,但大家好像都是这样活下来的。 一个人精神上的崩溃并不是一夕之间的事情,而是反复的挣扎,不断的向上爬又下坠。 刘小婉某一天在半夜睁眼,盯着马桶看,然后按下冲水键。 前一天她不小心被扣了工资,这一天早上因为舍不得钱,所以不得不吃了过期食品拉肚子的时候,她坐在马桶上一边哭着排泄一边吃着剩菜剩饭,因为一会儿还要赶一个小时通勤去上班,她必须要肚子里有食物保持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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