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国公被卷入圣朝内部的战争,抽身乏力,瓦刺未必还会像如今这般安静。 岑戎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怪不得岑威说打不赢,不会应战。 即使能打败北疆军,龙虎军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如果瓦刺大军突然兵临城下,溃败的北疆军扛不住,处于北疆军后方的龙虎军,应该捏着鼻子,放下生死恩怨支援不久之前的仇敌,还是等着瓦刺踩着北疆军的尸体打过去? 啧,果然赢不了。 可是与陈国公府联姻,应该以龙虎军为首,还是以北疆军为首? 陈国公是英豪,他的儿子似乎......找不出比岑威更像样的将才。 岑戎的脸上终于扬起笑意,只要亲眼看到岑威在战场的模样,没有人能忘记这段记忆。 他收紧手臂,满足的闭上眼睛,在耳边清浅规律的呼吸声中陷入沉睡。 岑威完全不知道,他的兄长有多么的操心,只是在艳阳高照的大街上,莫名觉得背脊发寒。 “少将军。”孟长明府中,守门的奴仆是个头发斑白的老汉,走路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可能是怕岑威等得不耐烦,他刚扶着墙壁站起来,立刻朝岑威招手呼喊。 岑威没等老汉上前,主动下马走过去,问道,“孟长明可在?” “相爷不在。”老汉乐呵呵的摇头。 早在去京郊请在庄子养病的孟长明回来教导太子的时候,岑威就已经通过老汉,得知孟长明对宰相的执念。 即使圣朝早就没有宰相,他也要顶着文官的弹劾,众人的嘲笑,坚持令府上的仆人称呼他为相爷。 岑威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 东宫的大火之后,他与太子的交集只有福宁宫的宫人替太子的传信。 从那之后,太子没有召见他,他也没有去给太子请安。 两个人就像是在隔空较劲,偏偏又没人动怒。 来找孟长明之前,岑威已经先后去找过梁安和陈玉,得知两人被燕翎请走,不出意外,下个被邀请的人就是他。 正是因为暂时还不想参与进施承善和胡柳生之间门,阴阳相隔的对峙,岑威才来找孟长明。 如今看来...... 岑威掀起长袍,面色如常的坐在孟长明的门槛上,对老汉道,“日光毒烈,我有些冷,在这里休息会。” 老汉闻言,笑的见牙不见眼,热情的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给您倒冰水!” “谢谢”岑威点头。 走到岑威身侧的骏马原地趴下,马头随着老汉的身影移动,时不时的蹭蹭岑威的下巴,很像在疑惑,这两人究竟谁的耳朵有毛病。 孟长明主动进宫为唐臻上课的行为,令唐臻时不时的看向窗外,确定太阳的位置。 说来惭愧,孟长明已经回京教他读书数月,这还是第一次没有突然阴阳怪气,连续一个时辰都在认真的解释书中的内容。 唐臻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孟长明的身后。 很好,没有黄鼠狼的尾巴。 “你在看什么?” 孟长明发现唐臻的走神,平淡的声音立刻变得尖利,吓得落在窗外的飞鸟立刻逃跑,恰到好处的为陡然凝滞的气氛添了几分生气。 唐臻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皮,直视孟长明的眼睛,然后心虚的低下头。 不是他有意敷衍孟长明,委实是......孟长明作为老师,过于刁钻,总是下方设法的找太子的麻烦。 如果太子是团松散绵软的云,无论怎么戳都会慢吞吞的恢复原样。 孟长明给云朵瘦身的意图难以成功,会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毅力,想尽办法的将洁白的云,染成其他颜色。 什么色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给他变! 唐臻不介意伪装,但是他不愿意每天在同一个人面前伪装。 这会令他觉得无趣,干脆明目张胆的摆烂。 面对孟长明的步步紧逼,唐臻吝啬于做出胆小怕事之外的任何表现。 这还是看在孟长明教的知识确实很有用的份上,唐臻才愿意给点回应。 孟长明拿起毛笔,用尾部轻敲唐臻面前的桌面,“这就是殿下对老师的态度?” “对不起。”唐臻敷衍的道歉,张嘴就是篇强调天地君亲师的经典短文,偏偏眉宇间门只有浓郁的愧疚,令人无法肯定这究竟是真诚的道歉,还是隐晦的冷嘲热讽。 孟长明抬起眼皮,仔细打量唐臻的表情,若无其事的嘲讽道,“我还以为这些日子是在对着石头念经,没想到是石头成精,拓印书本。” 唐臻思想放空,双目呆滞的与孟长明对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在骂我?”孟长明的语调陡然升高。 唐臻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满脸诧异和惶恐,瑟瑟发抖的给孟长明道歉,如果孟长明的态度依旧强硬,他可以适时的流几滴眼泪。 但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配单独欣赏他的沉浸式表演。 唐臻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皮,装出被骂懵的模样,呆滞的望着孟长明。 通过孟长明,唐臻终于能肯定的否认民间门流传的俗理,人的相貌与性格没有必然关系,也不会受到经历的影响。 所谓相由心生,只是主观错觉。 否则性格刁钻刻薄,在最少年得意的时候开始蹉跎的孟长明,怎么会同时拥有风流倜傥的仪态和浓眉星目的神采? 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的训斥持续半个时辰,清朗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唐臻的困意也无法在隐藏,趁着孟长明饮水,偷偷的打了个哈欠。 不出意外的出现意外。 没等孟长明开口,唐臻难得主动认错,“对不起,我昨夜背书到三更......” 这算是对孟长明的奖赏,姿态风流的文曲星引经据典,如果忽略具体的内容,委实能称得上是视觉和听觉俱全的盛宴。 既然如此,自然要及时给予回应,让孟长明多骂一会。原本已经差不多出气的孟长明果然被唐臻的话吸引,眉头紧皱,眼底皆是怀疑。 不仅怀疑太子撒谎,为什么有人需要背书到三更。 同时也怀疑当初岑威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他才答应回来教太子读书,难道他的脑子在睡梦中被雪雪啃过? 良久的沉默之后,孟长明从广袖中抽出根两掌长的木棍,面无表情的道,“伸手。” 唐臻难以置信的看向孟长明,“首辅?” “叫我老师。”孟长明用木棍敲了敲桌子,发出沉闷的声音,“伸手!” 唐臻垂下头,眼中飞快的闪过暗色,故意磨蹭又听话,表现的懦弱至极,颤抖着举起白皙的手掌,紧紧闭上眼睛。 孟长明又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袖子撸至小臂顶端,为师给你留些体面。 “是”太子哽咽的应声,胡乱撸起袖子,即使没抬头,也能令人感受到他的慌乱和惧怕。 然而某个瞬间门,唐臻却陡然愣住,眼睛死死的盯着手肘处,指腹大小的云朵形胎记。 他抬起头看向孟长明,对方也在看那处胎记,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眼底满是错愕。 唐臻眯起眼睛,无声勾起嘴角。 孟长明居然已经在怀疑他的身份,可惜这具身体,确实是太子殿下的身体。
第61章 二合一 迄今为止,孟长明是第一个对唐臻的身份生出怀疑的人。 只有愚钝的普通人才会在巧合的点拨下恍然顿悟,如同孟长明这般,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会发现破绽,制造巧合。 即使太子今日没有因为消极怠工惹孟长明不高兴,孟长明也会找理由发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木棍让太子伸手。 如果唐臻伸出没有胎记的右手,孟长明大概率会以不耽误唐臻写字为理由,再让唐臻换成左手。 太子从小在宫人中间长大,手臂上的胎记肯定不是秘密。 自从年初的大病之后,太子就不喜欢让宫人近身,贴身衣物皆是由自己整理,同样无法成为秘密。 如果孟长明不是年少成名的文曲星,没有做出种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之后,轻而易举的在京都和北地之间找到平衡点,同时抓住理想和后路。只是个普通的聪明人,唐臻才会相信,孟长明仅仅是‘恰巧’抓住最显眼,也是最容易证实破绽。 意料之外的发现令唐臻心中的无趣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满眼无辜的看向孟长明。 “老师?” 孟长明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唐臻的脸上,似乎是想要透过皮囊看清灵魂。许久之后,他平静的移开视线,再次打量云朵模样的胎记,沉声道,“按住袖口,手臂伸直。” 唐臻应声,依旧不忘表现出怯懦犹豫的模样,故意以此挑拨孟长明的怒火,“是。” 破空声陡然响起,唐臻毫不犹豫的收回手臂。 木棍落在桌上,带落砚台,墨水尽数倾洒在孟长明的衣襟上。 本就沉闷的气氛陷入难以言喻的凝滞,在味道略显苦涩的浓墨衬托之下,更添几分诡异。 唐臻垂着头,不肯看孟长明的脸色,慢吞吞的道,“对不起,我怕疼。”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孟长明不为所动,放下长棍,冷淡的开口,“殿下连这点苦都吃不下,如何担当起应该肩负的责任?” 唐臻终于肯抬起头直视孟长明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底盈满嘲讽,反问道,“难道我吃尽苦头,就能得到肩负责任的机会?” 孟长明闻言,沉默的凝视 熟悉的面孔上浮现的陌生神态,忽然问道,“你是谁?” “我是唐臻。” 唐臻早就察觉到端倪,眉宇间恰到好处的浮现惊讶,因为没有得到孟长明的回应,嗤笑道,“老师是不是觉得,孤应该回答,我是太子。” 孟长明闭上眼睛,心脏的存在感忽然变得明显起来,充盈他不愿意仔细分辨的情绪,冷静的反驳,“你不是太子,也不是唐臻。告诉我,他在哪。” 唐臻挑起眉梢,刻意忽略不属于他的感情,再看孟长明,难免生出对败者的怜悯,“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孟长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说出这番话,也许他竭尽全力的忍耐,也没办法完全控制住原主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感情,会令孟长明发现更多的破绽。 现在......晚了。 “老师是不是因为觉得孤的变化很大,所以才有这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唐臻慢条斯理的卷起广袖,重新露出上臂内侧云朵模样的胎记,语气陡然变得深沉,“任何人经历生死挣扎都会改变,孤也不能免俗,年初的大病究竟是风寒还是中毒,老师为什么依旧不肯对孤说实话?” “无论你说什么,也改变事实,你不是他。”孟长明的语气依旧平淡,落在唐臻手臂处的目光却远不及平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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